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灿烂朝阳 作者:万斯年曲 文案 我们恨着某个人的时候,也许只是因为我们期待他/她的爱; 有些事如果做不到原谅,那就试着遗忘,至少可以淡忘当时或痛苦或绝望的感觉; 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终有一天,我们会不再记得那些伤害,而是在生命的长河中,倾尽年华去爱自己、也爱别人。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灿阳;齐朝阳 ┃ 配角:张君成;董玥;周行止等 ┃ 其它:久别重逢 ================== ☆、经年已逝1-1   何灿阳揉着僵酸的脖子和手臂,从酒店走出来。   夜晚的风带着白天积攒下来的热度,吹在她的脸上,让她本来就忐忑了整个晚上的心更加烦躁。   今年的A市,天气真是出鬼了。明明已经到了十月下旬,温度却还像夏天一样,高的吓人。   是谁曾经告诉她,A市四季分明,气候宜人的?都是他妈的鬼话!   晚上十点,街上比白天还要热闹,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商店内,灯火通明,客人不少。酒店门口往来的私家车让人眼花缭乱,不时有门童上前替客人泊车。   毕业一年多,她已经淡忘夜晚出门逛街是怎样一种令人放松和激动的体验,除了工作,她基本不会出门,一有时间宁愿在家里睡个天昏地暗。自从大学毕业进入酒店工作,她的睡眠便严重不足,如果不是每周还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她怀疑自己早就暴毙而亡,进了棺材。   平时通宵加班都是常有的事,今晚能十点就结束工作已经算是恩赐了。   但何灿阳对这等难遇的好事却不大提的起精神,她总觉得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事,这种预感让她闹心。   她慢吞吞地往前走,马路旁边一排排的私家车,看着十分碍眼,她特别想走上去挨个踹上两脚。她承认,她是因为嫉妒,凭什么自己努力工作,却还是活得穷酸,而有些人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却照样开豪车,住豪宅?   反观自己一穷二白的艰难处境,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她还是忍住了。再说了,她的饭碗可不能丢,不然可真的就要无家可归了。   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绿灯,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着走着,便小跑起来。可恶的是,她仍然慢了那么一秒。   这条街很宽,红灯足足有90秒,绿灯却只有30秒。平时要是走的慢了,得跟个傻瓜一样杵在马路中间再等个一分多钟。一分多钟也许根本不算什么,但在等绿灯这件事上,却是一秒都很难捱的。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何灿阳想着要不就闯一次红灯试试?但是眼前一辆辆络绎不绝的车子,让她不得不打消这个可能会危及她性命的念头。   她得好好活着,活着才有盼头。   跺了跺脚,脚底那片肉像是坏掉一样,疼得厉害。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站立和跑来跑去的缘故,她经常会有这种感觉。不过没办法,再难受也得忍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考虑你的感受。要想在社会上立足,忍是一门必修课。   她看着正在越变越小的数字,心里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嘴里小声跟着倒数阿拉伯数字,直到绿灯再度亮起。   刚迈开步子,准备过马路,左手手臂却被人狠狠地拽住。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回过头,浑身僵硬地看着身后的人。心里不住地哀叹,果然还是没能躲掉。   拉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个小时前才见到的齐朝阳。   何灿阳在这家不大不小的酒店做服务生已经有一年多了。她的大学在A市一所二流大学就读,学的专业是满大街随处可见的英语。学校不怎么样,她的成绩也很平平,毕业后面试了几家专业比较对口的公司都被刷掉,其实也谈不上多受打击,毕竟连八级都没过,四级还是补考才得了个60分,被淘汰也在情理之中。   最后她来了这家酒店。她当时应聘的职位是酒店运营管理,欢天喜地地办了入职后,才被告知要先在酒店做满两年的服务生,才能正式进入管理层岗位。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至少她得到了一个工作机会,比起还在为工作焦头烂额的同学,她已经算很幸运了。不就是两年吗?她可以忍。   如果当时离开繁华的A市,别的地方也不是无处可去,但是心里有个似有似无的声音一直告诉她留下来。她也不知道留下来有什么意义,只好安慰自己,她已经习惯了A市的生活,而去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得从头开始。   她知道齐朝阳也在A市,两人已经有四五年没见过了,中间连一次偶遇也没有过。所以她已经快要忘记世界上还有齐朝阳这么个人。直到三个小时前,她端着一大盆油腻的飘着厚厚一层红辣椒的水煮肉片走进酒店包厢,才再一次遇到他。   她当时差点失手打翻了手中的大瓷碗,齐朝阳的惊讶不少于她。片刻的失神后,她很快回过神,将菜摆上桌,轻轻带上门,退出包厢。整个过程中,有一双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她,跟透视一样,穿透力十足。如果不是在工作中见到过形形□□的人和事,她估计自己会当场失态也说不定。   过后,她一直自我催眠,告诉自己,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她最多只是碰到了一个跟齐朝阳长得很像的人,仅此而已。   但此刻,面前这张唇线紧绷,牙关咬紧的脸无情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原来真的是齐朝阳,原来不是她的幻觉。   齐朝阳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拽着何灿阳的胳膊往另一个方向走,脚下没有一步停顿。   何灿阳磕磕绊绊地跟在他的身后,几次想抽回自己的胳膊,但正箍着自己胳膊的手每一次都会加大几分力气,像是要掐进她的骨肉里。何灿阳疼的龇牙咧嘴,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有毛病吧!我胳膊都要被你扯断了!”   齐朝阳置若罔闻,何灿阳气得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拿手包不停地狠狠锤他的后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白衬衫很快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他的背上。她仿佛都能看到薄衫之下他背上通红的一片。   过了一会儿,胳膊上的力道松了一点,但何灿阳仍然没办法挣开。她回头望一眼正在一点点消失的绿灯,欲哭无泪。   “你放手!”   齐朝阳走到自己的车前,拉开车门,将何灿阳塞进副座。没有一丝犹豫地跟着上了车,脸上满含怒意,视线落在身边正在揉着胳膊的女孩儿身上。   何灿阳没有再看他一眼,也许是不想,也许是不敢。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她恐怕是避他唯恐不及的。   女孩儿的胳膊很细,原来柔软白皙的手指也失去了光泽,留下了长时间工作后的粗糙痕迹。他觉得他曾经放在手心里疼着的女孩儿变得有一点沧桑,好好的年轻姑娘怎么会变得沧桑?他想她肯定是吃了不少苦的。齐朝阳心生怜惜,怒气消了几分,但依然没有露出个好脸色。他抓住女孩儿的手放在自己手里。   “怎么瘦这么多!”   何灿阳仍是不看他,“你放手!”一边使劲抽回自己的手,一边伸出右手去开车门。   “啪嗒”一声,车门被锁上。齐朝阳早就察觉到她的意图,先她一步落了锁。手心里的手小小的,摸上去还不如他这个大老爷们来得光滑。心里的火毫无防备再次蹿上来。任她挣扎了几次,才放开她,侧过身子,一手撑在座椅上,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灼热的呼吸喷在何灿阳的脸上,让她无处可逃。车内开了冷气,齐朝阳的气息在对比之下更加灼热。   “我们谈谈。”齐朝阳语气不太好,但他尽量让自己放缓语调。   “不要!”灿阳想也不想地拒绝,“我要回家!”   齐朝阳见她这幅不配合的态度,心里气极。   “何灿阳!你能不能听话点!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何灿阳想着刚刚错过的绿灯,还有身边这人的蛮横无理,以及很多她来不及细想的情绪,心里又愤怒又委屈。再听他这样一说,脾气也上来了。   “你他妈的以为自己是谁!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好,好。”   齐朝阳不怒反笑。面前这张仍然稍显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对他强烈的抵触,他震惊于她的改变,又为两人变成这样剑拔弩张的关系感到心酸而无奈。   何灿阳有点怕这样的齐朝阳,他的笑意不达眼底,转瞬即逝,让她心悸。但她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她强迫自己与他对视,不容许自己在他的凌厉之下败下阵。   齐朝阳不发一言。两个人无声对峙了很久,久到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后,他转了个方向,拧动钥匙,发动车子。车子很快汇入车流中。   “你停车!停车!”   何灿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里没有底。   齐朝阳冷哼一声,斜睨她一眼:“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自己回!你快停车!”   何灿阳不想与他有瓜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生活。她已经活得够憋屈了,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失败的人,这么,言而无信的人。   齐朝阳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她走?以前他不找她,是相信她能过得好好地,相信哪怕没有他的照顾,她也可以过她想要的生活。可现在,他所看到的她,却是这么不快乐。是的,他齐朝阳比谁都清楚,她过得很不快乐。这样的她,他怎么可能让她走。   齐朝阳越想越难过,那个曾经整天粘着他,什么事儿都想着他,总是甜甜地叫他“哥哥”的女孩儿,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   “地址?”齐朝阳努力回忆一副好哥哥该有的样子,怒气早在不知不觉间散了大半。   何灿阳不说话,鼓着腮帮子,一双眼睛恨恨地瞪着他,一眨不眨,眼珠子黑亮亮的。齐朝阳突然笑起来,这个样子的灿阳让他想起了从前,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只要一生气,就会拿这种眼神瞪他。   “你笑什么!”   何灿阳很不解,这个人不会真的变成神经病了吧,一会儿怒一会儿笑的。   “没什么。”   齐朝阳腾出一只手,伸手在她的头上揉揉,似在安抚她。灿阳躲开他的碰触,往门边缩。齐朝阳不在意地笑笑:“你不说,我就直接去我家了。”   “我不要去你家!”   何灿阳觉得这个男人绝对是疯了,她不要和疯子待在一块儿。去他家,她怎么可能会去他家呢?   “不去就把你的地址告诉我,”齐朝阳似笑非笑,趁着等红灯的空档侧过头,看着小小的女孩儿,“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否则我就直接开去我家。”   灿阳想,自己果然还是一点长进没有,似乎在齐朝阳面前,她就从来没有赢过。以前是,现在也是。想到这儿,往昔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从她的记忆里蹦出,她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自己活在什么时候,不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齐朝阳打量她的脸。小小的脸蛋,小小的鼻子和嘴巴,只一双眼睛大大的,明亮有神,但此时里面却溢出悲伤。齐朝阳见不得她这样,她的难过只会让他更后悔更心疼。   “阳阳。不要这么倔,好吗?”   灿阳有点恍惚,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喊自己了?已经四五年了吧。她怔怔地望着开车的人,泪水就这么顺着脸颊往下淌,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齐朝阳慌了神,赶忙靠边停了车,无措的望着女孩儿,下意识地哄道:“阳阳,都是我的错,不要哭了,乖,不要哭了。”   灿阳起初只是默默地流泪,这下却开始失声痛哭,好像要把几年攒下来的眼泪流个够才肯罢休一样,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齐朝阳靠近她,想把她抱在话里,像小时候一样拍着她的背哄着,灿阳挥开他的手,往车门拱,脑袋“嘭”地撞上玻璃门,也许是撞疼了,她哭的更加大声。   齐朝阳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能看出他此刻的情绪是多么的不稳定。面前的女孩儿哭的毫无形象可言,整张脸皱在一起,水珠子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滚出来,砸在她的身上,也砸在他的心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声才渐渐消下去。灿阳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看着漆黑的街道,浑身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精力。   齐朝阳抽出湿巾,害怕弄疼了她,细细柔柔地擦着她的脸,又为她把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用手指一下下轻轻地抚顺。整个过程中,灿阳出奇地安静,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我送你回去,好吗?”   灿阳机械地报出一串地址。现在的她疲惫至极,只想尽快结束这种无聊的语言斗争后回家睡觉。   一路无话,静谧的空间内,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在这样的夜里,无端多了一些若有似无的暧昧。也许是这样的安静对于他们来说太难得,他们谁都没有出声打破这份宁静。   到了目的地,灿阳也不说话,直愣愣地坐在那儿。朝阳一路驶过来,已经知道这地方的偏僻了,好看的浓眉在借着车灯看到眼前斑驳不已的墙壁时,深深地皱在一起。   “你就住在这里?这里安全吗?”   “嫌弃它?我可没有逼着你来。”灿阳的声音里带着大哭过后的鼻音和嘶哑。   “我们一定得这样说话吗?阳阳,我只是关心你。”   “呵,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样,应该来个久别重逢后的拥抱和倾诉?不好意思,我并不觉得喜悦。”   朝阳有些无奈:“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可是你得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灿阳并不领情:“你不对?你哪里不对?和你有关系吗?你这么急着往自己身上揽,你不觉得恶心自己吗?还有,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我哥哥了?我告诉你,我何灿阳生来就一个人,从来就没有什么狗屁哥哥!”   “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朝阳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以前她什么都听他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甚至不确定,他还有没有资格做她的哥哥。“就算你不把我当成你哥,可在我这里,你依然是很重要的人。”   灿阳眯起微肿的双眼,侧头借着蓝色的光瞥了一眼一脸真诚的男人,冷叱道:“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眼前的女孩儿的确变了,变得尖锐冷漠,眼里再也寻不到年少时的纯净,取而代之的是愤恨,还有一些齐朝阳辩不清楚的东西。这种改变他却全然无知,此时顿觉心中悲凉。看来,他真地伤害了灿阳,而这种伤害似乎无可挽回,也无法弥补。   “灿阳,只要你愿意,你永远是我最心爱的妹妹。”   “免了吧,”灿阳凑近朝阳的脸,一字一字吐字出声:“我!不!稀!罕!”   干净的呼吸洒在朝阳的脸上,奇异地吹散了他心底最后一点怒意。他曾发誓,要好好照顾灿阳的,不是吗?就算他生气,他该生的也只是自己的气。毕竟是他没有照顾好她。   他回想自己曾经和灿阳相处的模式,试图用他当时和她说话时的口吻说道:“灿阳,你不稀罕无所谓,我稀罕就行了。不管怎么说,今天见到你,我终归是开心的。今天你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找你。”   “随便你。”灿阳不以为意,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多半会摆脱不了齐朝阳,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她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他来随他来,她不见是她的权利。她早就不在乎了,今晚的一切只是意外而已,她会哭,只是因为措手不及。她以后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掉一滴眼泪。   朝阳掏出自己的手机:“把你的手机号报给我。”   灿阳不理,伸手去推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她突然放软声音回头看着他:“我很累,你让我下车,行不行?”   “手机号给我,我就让你下车。”   灿阳咬着嘴唇,沉思片刻后正色道:“希望你不要逼我。你想怎么样我管不了,但请你不要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朝阳叹息,从中控台上的名片夹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号码,一直没有变过,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当然,没事也可以打。”   灿阳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愣了愣,终是不情愿地接了过去。朝阳轻轻吐出一口气。   “任何时候打给我都可以。”朝阳再次强调。   灿阳没说话,这次很轻松地推开车门,走下去。   朝阳靠在车门上,看着灿阳一步步沿着楼梯往上走,晕黄的灯光里,灿阳越走越远,仿佛是在梦中。   灿阳一进门,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将名片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已经全部写完了。接下来会一边做修改一边放上来。。。 ☆、1-2      灿阳被经理笑呵呵地领进包厢前,有点受宠若惊。从她第一次踏进酒店应聘时,经理对他施舍过笑容外,一年多下来,今天算是破天荒的头一次看到经理这样喜笑颜开。   这个经理姓林,四十多岁的年纪,平时不苟言笑,对他们这些服务生一贯严苛。林经理其实不丑,至少在灿阳开来,他是比那些挺着啤酒肚的秃顶大叔要好看许多的。但是他面相刻薄阴沉,所以灿阳一直对他敬而远之,印象不是很好。今天他这样笑出褶子的样子,看地灿阳有点慎得慌。   林经理侧头打量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边的服务员,若有所思地开口:“小何啊,你表现一直很不错,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灿阳一头雾水,林经理这话到底是夸她还是在暗示她该卷铺盖走人?她自觉在工作中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这样想着,她的底气也足了些。   “谢谢林经理的夸奖,我的打算是好好工作,继续为酒店创造价值!”   林经理频频点头:“好好好,继续保持这种态度,升上来也就指日可待了。”   灿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才一年半都不到,上头就打算给她升职了!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她快要熬出头了。   “谢谢林经理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灿阳跟在经理后面,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下摆,确定自己没有失态的地方,才走进包厢的门。她猜到了包厢里的客人肯定是贵客,不然林经理不会亲自出面,心里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齐总,欢迎光临。”   林经理走上前,朝被称作“齐总”的人伸出双手,态度非常恭敬。   灿阳在听到“齐总”这个称呼时,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待看清这位贵客的庐山真面目时,脸色一变,只想掉头就走。   自卑和难堪席卷了她,她一直都知道齐朝阳是个有本事有前途的人,对于这一点,她也深信不疑。但是亲眼见到在人前的他,尤其是这个曾经对他颐指气使的林经理面前,她的自卑犹如海啸一般,吞没了她。原来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这样大,原来他过的这样好,而自己过的这样遭。   她还在神思恍惚间,林经理已经暗自对她使了好几个眼色。见她跟个桩一样,不动弹,走过来压低声音催促她:“你还愣着干吗,还不快给齐总添茶。”   有外人在场,灿阳不好发作,忍住心中的酸涩,一步一步走到齐朝阳身前,拿起茶壶,给他面前的茶杯添满茶水。   “齐总,这是您的茶。”   她觉得说出这句话的这个声音不像是自己的,也许她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而做着这一切的正是那个被齐朝阳激发出来的卑贱的灵魂。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才见过他,所以此刻她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和假装不认识他。   “坐下吧。”齐朝阳拉开身边的椅子,招呼她。   何灿阳往后退一步。她不能这么放肆,她得保住自己的工作,她现在马虎不得,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让她失去升职的机会。   齐朝阳站起来,走向她。明亮的水晶灯下,她的眼神坚定,长发挽起一个发髻盘在后脑勺上,巴掌大的脸上,嘴角微翘,那枚小痣随着她嘴角的弧度也跟着翘起,有点调皮。乌黑的眼珠下,一团青色看着让他心里很不好受。他伸手抚上那团青色,好像要把它给擦去一样。   灿阳瑟缩了一下。声音有些抖。   “齐总,请您自重。”   朝阳闷笑:“那个经理早就走了。”   灿阳斜眼打量了一下诺大的包厢,林经理果然早就不知去向。心里不免松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不少。转念一想,身边还站着一位,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这么怕你们经理?这可不像你。”齐朝阳笑道。   何灿阳现在极其不想看到齐朝阳。他的出现,就像一记炸弹,炸碎了她平静生活的假象,也炸毁了她的尊严。   “现在你开心了吗?齐总?”她的表情称得上咬牙切齿了,她觉得自己何其悲哀,在别人的成功之下,她的人生是多么的微不足道,连一粒灰尘都能轻易把她比了下去。   朝阳叹了口气,深邃的眼眸沉了几分,现在的灿阳浑身长满刺,只要自己一出现,她就会竖起全身的刺,准备时刻反击。   “阳阳,我只是看你瘦了,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想让你一起吃点好的。不要多想。”   “齐朝阳,你真是卑鄙,知道我不敢拒绝你,所以才来了这一招。看到我活得不如你好,你就觉得开心吗?”   齐朝阳没想到自己会弄巧成拙:“阳阳,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呵,那你是几个意思?难道你是想和我上床!”   齐朝阳心里大惊:“阳阳!”   他没想到灿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灿阳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顺畅地呼吸了:“你这样做,不就是把我当成那样的女人了吗?你心里是瞧不起在酒店工作的我的吧,何必假正经呢?”   齐朝阳心里五味杂陈,他妥协道:“阳阳,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这样看你,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好姑娘,我怎么可能那样看你。”   灿阳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刺痛。现在的她平静不了,齐朝阳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提醒自己,自己的生活和腐烂了一般,散发出阵阵恶臭,偏偏她还要依附着这堆垃圾活着。   “如果我说,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呢?”   灿阳觉得痛快至极,这是四年多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这样痛快,却也觉得那样难过。原来时间真的是无情的,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齐朝阳颓然地坐下,眉峰陷入沟壑:“你真的要这样说自己吗?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的。”   灿阳抽出离齐朝阳最远的一把椅子坐下:“事实本来就是这样,信不信随便你。”   朝阳知道她这么说只是因为生自己的气,所以并不当真,但他不敢相信的是,她居然这样恨他,不惜贬低自己来回击他。到底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但有一点他坚信,灿阳是他不能放下心的人,是他该一辈子关心的人。他又是多么后悔,后悔这几年对她的不管不问。   朝阳目光柔和下来,采取柔化政策:“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你瘦了很多。平时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吧。”他将菜单递过去,灿阳接了后随手一扔,双手抱胸直视着他。   “齐总真是财大气粗。”   齐朝阳不去听她阴阳怪气的语气,叫来服务员,自作主张点了好些菜。   上菜的时候,服务员看到坐在桌子旁的何灿阳,很是诧异。何灿阳浑然不在意,连经理都不介意,她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一桌子的菜,灿阳并不动筷。她昨晚上辗转反侧,到了凌晨三四点才迷迷糊糊睡着,早上六点钟就起床,赶来酒店交班,忙得没时间吃上早饭,中午也是草草解决,此刻她早已饥肠辘辘。可面对满桌子的菜肴,她一点也不想去动。   齐朝阳用公筷给她夹菜:“听话,吃点东西吧。就算你不想看见我,也得把这些吃了。”   灿阳眼皮一跳:“你是说只要我吃了这些,你以后就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   齐朝阳苦笑:“看来我是在给自己挖坑。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灿阳耸耸肩:“你觉得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吧。”她拿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也不管好不好吃,也不管嚼没嚼碎,就往肚子里吞。   “你慢点吃。”   灿阳当作没听到他的话,一味地吃菜,神情专注。   齐朝阳心里堵着一口气,却又发泄不得。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灿阳的性子居然倔强至此。他出手捉住她的筷子,叹气:“慢点吃,行吗?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地走开?”   灿阳的泪差一点就要逼出来,她强迫自己只注意眼前的食物,告诉自己,她不会再在他面前哭,等吃完了这顿,她就可以永远不再见他。可是一想到此生再不相见,她的心里又钝钝地痛着。   朝阳见她的动作慢下来,也开始吃菜。比起灿阳的不顾形象,他的动作算得上慢条斯理了。灿阳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朝阳。   他还是那么斯文,吃饭的样子也像是在做一件高雅之事,不疾不徐。他每做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都会跟着上下滚动一次。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赶快不动声色地移回视线,暗骂自己的没出息。   到最后,灿阳实在是吃不下了,肚皮有种快要被撑开的感觉。朝阳见她放下筷子,也将筷子放下,细细地看着她。   “不吃了?”   灿阳摇摇头,再吃下去,她估计得进医院了。不过她没忘记他在饭前说的话。   “我吃了饭,你会遵守自己的诺言吧。”   朝阳不解,挑眉问道:“什么诺言?”   灿阳深吸一口气,有点不耐烦:“只要我吃了这顿,你以后就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   “是吗?”   “难道不是吗?”   朝阳笑了,神情愉悦:“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吃完,可你并没有吃完。”   灿阳看着这人的嘴脸,恨不得去撕他的脸:“齐朝阳,你言而无信,你耍赖!”   朝阳看着她气鼓鼓的脸,竟觉得莫名的久违的开心。她还是这么爱生气,这一点倒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阳阳,我昨晚就和你说过,我不会再放下你不管,所以你最好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改变一下自己的态度,不然老动气对身体不好。”   灿阳从没见过这样无赖的齐朝阳,她有一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原来她还是不了解齐朝阳的,原来了解一个人需要的时间比她想象的长太多。她分不清到底是从前的那个他是他,还是现在的他是他,又或者都不是他。她不打算深究,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人心又是万变的。   “你说你要管我,以什么身份呢?哥哥吗?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朝阳昨晚上想了一夜。在失去联系的那几年里,他经常会想起她,担心她过得好不好,担心她找的男朋友是不是可靠,也在猜测会不会她已经结婚,和别人成立了家庭。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她有兄妹以外的关系。可昨天的相遇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慢慢浮现,他想,如果这辈子只有把她放在自己身边,他才能心安,那么为什么不用另一种身份来照顾她呢?   灿阳的质问让他更加肯定自己的决定。   “阳阳,如果你还喜欢我的话,我可以……”   “不要说了!”灿阳厉声打断他,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齐朝阳,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就算我没有,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还有,你这样,真让我恶心。”   灿阳的反感那么明显,朝阳不是不失落的。原来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女孩了,人都是会长大的,她也已经在他不在的那些年里,完成了成长和蜕变。他不知该喜该忧。   “是吗?他对你好吗?”   “这又关你什么事呢?”灿阳不愿再待下去,不光是这个包间,还有这个让她窒息的酒店。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谢谢你的盛情款待。”她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半路,又回过头:“对了,既然你这么慷慨,那麻烦帮我跟经理说一下,我现在就要下班。再见。”   齐朝阳起身想要留住她,耳边回想起那句“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复又坐下,神情落寞。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才想起来因为要见她,才把经常带在身上的烟放在了家里。   灿阳换好衣服,走出酒店。站在酒店门前的广场上,看着灯光陆离的一切,开始思考自己的新去处。正出神间,一连串的尖锐的喇叭声不断袭击她的耳膜,将她拉回现实。她看了不远处那辆招摇的红色跑车,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走出齐朝阳的视线,也再一次走出他的生活。   “嘿,那人是谁?”张君成朝着酒店门口的方向,抬了抬眉毛。   灿阳系好安全带,也看过去,很快收回目光,眼睛眨也不眨地说道:“不认识,路人甲而已。”   张君成轻笑:“看来你魅力不小啊。”他倾身靠过去,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吊儿郎当地戏谑道:“这路人甲怕是眼神出毛病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哪里有魅力呢,居然值得他这样目不转睛。”   “张君成,你去死!”灿阳还没有彻底从与齐朝阳的见面中缓和下来,张君成还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真想拿线缝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张君成坐正身子,使劲儿按了几下喇叭,灿阳觉得更加烦躁。   “行了行了,按那么多下干嘛!”   “让路人甲乙丙丁都让道啊,我好带着你一起去死啊。”   灿阳无语至极:“别和我逞口舌之快了,快走吧。”   “遵命,我的公主大人。“   张君成朝灿阳行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军礼,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灿阳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之前糟糕的心情也随着这一笑得到稍许缓解。   车子很快没入车流中,灿阳透过后车镜望着酒店门口越变越小的那人,索性闭上眼。   眼不见心为净! ☆、狭路相逢谁者胜2-1      手机在床头柜上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嗡嗡作响,振地灿阳的睡意顿时跑了大半。她半闭着眼睛,拿起手机凑到眼前,看到来电人的姓名,顿时火冒三丈。   这人还真是没完没了了还!   “我说你是有病还是怎么着!大早上的你烦不烦!”   “终于接电话了。”对方没有被她的怒气吓跑,反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今天轮休啊?”   灿阳刚被吵醒,脾气很不好:“有事说事!但我得先提醒你,要是你还在执着于路人甲的事,我会立马挂断电话,再把你拉黑。”   一想起这个,她就头疼。那天晚上,她找来张君成送她回家,顺便也让齐朝阳看看,自己是有男朋友照顾的人。结果张君成硬是紧抓着那个她随口一说的“路人甲”不放,也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从第二天开始就一直发短信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懒得搭理,他就不停地打电话,最后她索性关机。要不是因为有事,她一辈子不会开机。   张君成听她这样说,立马讨饶:“哎哎,别啊。我不问我不问。不过现在都快十点了,你怎么还在床上。你现在轮休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灿阳看一眼手机屏幕,果然已经快十点了。原来无事一身轻的感觉这么自在。   她倒回到床上,看着头顶的电灯,一脸平静地说:“我辞职了。”   “真的假的!”   “你有意见?”   “哪敢哪敢,”张君成大笑:“我真心为你的这个决定高兴,早就叫你不要在那儿干了,你还偏不听。那里的人明摆着就是拿你做苦力,你还当个宝。”   “行了行了,别跟我啰嗦了。没事挂了。”   “别挂,今天天气好,又是周六。你既然不上班了,我来带你出去玩。”   灿阳开了免提,走到窗前,拉开深蓝色的窗帘。明亮的光线刺的她闭上了眼睛,眼皮上红红的一大片。她眯了眯眼,看着窗外。   果然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破旧的一片楼房在阳光之下尽数露出,不见了之前的阴暗潮湿。A市这几天突然降温下雨,一切都像在发霉一样,透出腐烂的味道,搅得人心也跟着郁闷。一场秋雨一场凉,时间也悄无声息地滑入11月。难得见到这样的阳光,的确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屋里。   “行,你到时候来接我。对了,不要把你那骚包的车开进来,在路口那等着我。”   张君成笑道:“好,我刚好在你家附近不远。待会儿见。”末了,又补了句:“你慢慢收拾,不急。”   灿阳感受着隔着听筒传来的笑声,感到有点儿愧疚,她好像不应该对他态度这么差的。   灿阳拉开衣柜,看着里面寥寥几件衣服,开始犯愁。自从工作后,她很少出去逛街买衣服,大多数衣服都是大学时候穿的,而且她也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热衷于买包买衣服买化妆品。一是没精力,二是因为没那么多闲钱。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看着这些衣服过时的款式,她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挑了件白底碎花连帽衫和一条磨砂白牛仔裤套上,看着倒也青春洋溢。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着各种鬼脸,以活动脸上的肌肉。   磨蹭了半个小时,她才拎起包,走出家门。   这片小区虽然比较偏僻,房子也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款式,但是好在环境清幽,春天的时候,绿树成荫,苍翠一片。现在到了秋天,树叶纷纷飘落,地上积了一层松软,灿阳绕过这些败叶,往干净的空处落脚。   虽然是小区,却是没有设围墙的,也没有门卫守门,但也从来没发生什么入室抢劫或是杀人放火的事情,至少灿阳住在这里一年多的时间里,一切安然无恙。   走出小区往左走,有一小段上坡路。灿阳慢慢走着,感受着阳光铺洒在身上的暖洋。连身边常年堆满杂物的垃圾桶看着都顺眼许多。   走过一段短桥,灿阳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打扮时髦的人,以及他那条破地夸张的牛仔裤。   张君成看着灿阳走近,眼睛里升起惊喜的光芒。   “你这身打扮,看着像是个高中生,你别真是还未成年吧。”   灿阳拿包敲他的车:“别和我贫。你怎么改骑自行车了。”   张君成用手接住她的包,挡在自己车前:“别砸别砸,这车可是我的宝贝。”   灿阳摇摇头,一脸失望:“唉,可惜了。”   张君成不明所以:“什么可惜了。”   “我还以为你开着车来的。”   张君成露出纠结的表情:“公主大人,我这不是怕你嫌弃我那车吗。你还别说,我这自行车还从来没载过人呢。今天算你走运,赶上好时候。”他拍拍车后座,示意灿阳坐上来。   “你先骑吧,一会儿我自己跳上去就行了。”   张君成蹬上自行车,慢慢往前骑,心里没来由地有点激动和期待。除了他表妹,他可是第一次载一个异性。   灿阳小跑着跳上来,动作一气呵成。扎在脑后的马尾随着车身轻晃。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张君成突然出声:“喂,灿阳!你跳上来了没有!快点啊!”   “……”   “这么磨蹭,你是不是不敢跳啊。”   灿阳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感官迟钝啊。”   张君成嘿嘿笑着:“谁叫你不好好吃饭,这么瘦,跳上来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对了,你想去哪里玩?”   “载我去好一点的商场吧,我要去买点衣服。”   “要逛街你早说啊,”张君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也许是风声的缘故,听在耳里断断续续的,“我可以开车过来,不然东西都没地方放。”   灿阳惋惜:“是啊,都怪我没早说。谁知道你突然骑个自行车来。”话音未落,她突然感觉耳边风声呼啸,身边的景象迅速从余光掠过,她惊吓之余,抱住前面人的腰。   张君成脚下生风,车骑的飞快。灿阳不满道:“你骑慢点,大马路上的,注意安全。”   张君成戏谑道:“也有你怕的时候,”骑车的速度倒是慢了下来。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陌生,却不像是商场该有的繁华样貌。   灿阳跳下车,看着面前大到离谱的洋房,目瞪口呆。   “现在的商场都这么高级?”   张君成推着车,示意她跟着自己:“这是我家。”   灿阳一脸不可思议。她一直知道张君成家境不错,没想到居然好成这样。   “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张君成被她目瞪口呆的样子逗笑:“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啊。”   灿阳止住脚步,转身往回走:“我走了。”   “放心,就我一个人住,家里没别人。”他停了车,过来拉她的手,“你不是要逛街吗?我回来换车,商场离得不近,骑自行车不方便。”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的话,她还没有多么大的感触。如今她觉得自己颇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她想起自己以前对张君成的态度,懊恼不已。同时,她也深刻地体会到,无论她告诉自己,多么不去在意物质,可是心里却还是因为自己和别人之间巨大的差距感到无所适从。   张君成见她脸色不对,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温声细语道:“我家里只是做小生意的,这房子也是父母的,其实和我没多大关系。”   灿阳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头了,嘴角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笑了笑,说:“我去门口等你。”   张君成心里跟打鼓似的,暗骂自己的神经大条。他要是早上不骑那辆自行车,不是什么事都没了吗?   他一边开车,一边偷偷打量灿阳的表情。灿阳一侧头,他又立马收回视线,两眼直视前方。灿阳见他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打趣道:“君成,我现在没了工作,要是找不到工作,无家可归了,你到时候可得照顾照顾我啊。”   张君成知道她有意缓和气氛,心里轻松一大块。   “我求之不得啊。而且找工作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你要相信自己。”   他们两人是在一家网吧认识的,确切的说,是张君成先注意到灿阳的。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大一学生,上的是A大的国际学院。命运也早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他对于有些事也早已麻木,也不想去反抗。他把很多时间都用来吃喝玩乐上。大一下学期的某天下午,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学校附近一家网吧打游戏,正打得起劲的时候,突然被不远处的吵闹声给吸引过去。   一个女孩子,挡在另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生前面,跟护犊子似的,对着一个高个子男生骂骂咧咧。什么脏话都往外蹦,那男生跟傻眼似的,一动不动任她骂。张君成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才听了个大概。原来她护着的女生是那个男生的女朋友,两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个男生突然打了自己女朋友一巴掌。那女生看不过去,替自己朋友教训那男的。   张君成当时就觉得这女孩子性子够辣,看着弱小,爆发力十分惊人。虽然说出的话很难听,但是却并不让人反感。相反,让人心生敬佩。他也特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   后来,躲在她后面的女孩猛地冲上前,回了那男生一巴掌,很快跑出去了。那男生见周围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摸摸鼻子也跟着跑了。   张君成身边一群同学都在叫好,张君成没说话,他看到那女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坐回到电脑前面。又过了一会儿,那女生才起身去结了账往门口走。张君成撇下身边的朋友,也跟着走出去,追上那个身影。   “嘿!你好!”他大声喊住她,张灿阳疑惑地回头,见他盯着自己的脸,不解地问:“你叫我?”   张君成跑上前:“对!我叫张君成,你叫什么名字?咱们交个朋友吧。”   其实他当时真没起什么歪心思,真的只是非常单纯地想认识她而已。   灿阳眼神很快冷下来:“不好意思,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哎,别误会。刚才网吧里的事情我看到了,你干得不错。这年头能为自己的朋友这么出气,也不多见了。”   张君成表情诚恳,灿阳神情渐渐没那么戒备,但依旧冷冷的。   “她不是我朋友。”   “啊?”张君成没料到这点,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女侠,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跟我做朋 友。”他煞有介事地一手握拳,一手包住拳头。   灿阳觉得他的动作很搞笑,不觉笑出声,露出一颗小虎牙。   “朋友也是讲究缘分的,要是下一次我们还能再见到,到时候再做朋友也不迟。”   后来他多方打听,才知道她叫何灿阳,是他学校隔壁理工大的学生。他借着去找在理工大上学的同学玩的借口,多次去他们学校守株待兔。终于在学校超市门口再度“偶遇”。那时她已经不记得他,他解释了一大通,她才慢慢想起来好像的确有那么回事。于是顺理成章地两人开启了一段无坚不摧的孽缘。   灿阳逛起街来照样令人大跌眼镜。她瞄准了一家店,挑了几件衣服,试了试后很快刷卡走人。张君成甚至都没来得及仔细去看那衣服到底是什么样式,更别说有时间去拿自己的卡。不过他也清楚,灿阳是不会花他的钱的。   走出服装店,灿阳将包装袋往君成手里一塞,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君成只得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想想自己活这么多年,有谁敢这么使唤自己的?除了何灿阳,怕是没人敢这么对他了。不过他偏偏就是拿她做自己最重要的朋友,那地位雷打不动,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撼动地了的。   “公主大人,您这速度,让在下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灿阳只是害怕自己一犹豫就不舍得花钱,那可是她任劳任怨了一年才攒下的家当的,一分一毫都是不会舍得去动的。   “你们男人不都是讨厌逛街的吗?我这样子速战速决,不是正合你意。”   张君成眸光一跳,“‘你们男人’?还有哪个男人陪你逛过街?快坦白从宽,我要和他决一死战。”   灿阳被他的后半句弄得哭笑不得,按道理她应该早就习惯了他的油嘴滑舌的。但无奈,他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再好的定力也有破功的时候。   “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还真上纲上线了。天底下的女人都知道,男人讨厌逛街这档子婆婆妈妈的事。”   张君成撇撇嘴,嘟嘟囔囔道:“也许有特例呢?”   商场有点吵。灿阳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两人乘着扶梯下楼,张君成感叹道,“要是以后我的女朋友能像你这样,那我可就走运了。”   灿阳转过身,面对着他,笑道:“恐怕很难,据我所知,女的逛起街来,都是不知道疲累二字怎么写的。”   张君成本来打算带何灿阳去吃法国大餐的,何灿阳骂他败家,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一家普通的火锅店。   张君成想要一个包厢,灿阳拉着他直接往大厅走。   “两个人要个包厢多浪费,就坐大厅,吃火锅要的就是这个氛围。”   张君成苦着脸:“这么吵,聊天都费劲。”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灿阳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她就是怕张君成要和她聊天,才选了这么个地方。   何灿阳点了一大桌东西,见张君成兴致不高的样子,隔着升腾起的雾气,对他说:“别板着脸了,下次我再和你一起去吃法国大餐,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张君成夹起一块牛肉送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不过你还别说,味道还挺好。”   灿阳笑嘻嘻地嚼着香菇:“大少爷,你别告诉我你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个。”   “是没吃过啊。”   灿阳一脸黑线:“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和我们一般的小老百姓大不一样。”   “哎呦,你就别挖苦我了。没吃过火锅就是有钱人?这是什么逻辑。”   两人吃地正欢,灿阳端起杯子,喝了口橙汁,放下杯子的时候,看到自己这张桌子上隐约映出了一个人影。   她抬起头,在头顶灯光的掩映之下,似乎看到了齐朝阳,和一个女人。    ☆、2-2      灿阳不明白,明明是两个人吃饭,怎么中间莫名其妙变成了四个人。其中有一个还是她最不想再见到的。   张君成因为再次见到这个“路人甲”非常激动,一直给灿阳使眼色,灿阳恨不得一棍子打晕他。   齐朝阳见这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好看的眉微皱了下,忍着心里那点不舒服,主动开口打破沉默:“阳阳,不介绍一下?”   语气温柔,一字一语都是包容。   何灿阳不得不硬着头皮简单了做了个介绍:“这是张君成,我的,男朋友。君成,这是齐朝阳。”   张君成听到“男朋友”三个字,脑袋跟炸了锅一样,何灿阳怕他露馅,狠劲掐了他的腰一下。张君成浑身一个激灵一抖,站起来伸出右手,一本正经道:“你好,我是张君成。”姿势一板一眼,挺能唬人。   齐朝阳目光微沉,伸出手与他相握,动作很是客套。他心里不是没有怨言的,灿阳介绍他的时候,惜字如金,深怕多说一个字。   气氛再度冷场,何灿阳只顾埋头吃菜,张君成倒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怕何灿阳给自己下黑手,只能一直苦苦忍着。   这时,坐在齐朝阳身边的女人突然惊呼出声:“我想起来了,你是灿阳,对不对?那个当年住在朝阳哥家里的那个女孩!”   灿阳夹起的牛肉丸咕噜一下子滚到了地上。她早就想起来和齐朝阳一起的这个女人是谁了,只不过见她没认出自己,所以装不认识而已。   “我是董玥,朝阳的表妹,你不记得我了吗?”   灿阳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微笑着说:“董玥,好久不见。”   气氛顿时热闹起来,董玥絮絮叨叨,拉着灿阳不停地叙旧。   “我记得有一次,你把朝阳哥心爱的那根钢笔给弄坏了,我还什么都没说,朝阳哥就认定是我弄坏的,把我大骂了一顿。朝阳哥可真是偏心。”   灿阳没来得及说什么,齐朝阳插话进来,宠溺地看了灿阳一眼,笑着说:“谁叫你当时那么顽皮,阳阳可是个斯文的女孩。我当然不会怀疑是她。”   灿阳不自然地躲开他的目光,那目光里饱含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她心乱。   董玥嘟嘴,假装不高兴:“哼,你不要不承认,你就是偏心灿阳,谁不知道你最宝贝她。”   灿阳如坐针毡,这董玥还是和以前一样,咋咋唬唬的,性子直接,偏又叫她讨厌不起来。   张君成坐在一边,一头雾水。   这路人甲是灿阳的青梅竹马?两人很早就认识了?还有,灿阳斯文听话?他怎么觉得他们说的是别人呢?自己认识的灿阳明明就是个脾气差还会爆粗口的人。   他实在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询问对面的男人:“你们说的灿阳是坐在这里的灿阳?”   董玥忙不迭地点头:“是啊。”   张君成转过身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扫了灿阳一遍,抱着胳膊,惊奇道:“原来女大十八变还有这种变法,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火锅店里热气袅袅,熏地灿阳脑袋瓜子发胀。她无比地后悔答应张君成出来玩,无比地后悔没有听他的话,去吃上档次的法国大餐,无比地后悔自己选了个自以为绝对不会碰到齐朝阳的火锅店。   灿阳用眼神警告张君成闭嘴,张君成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他所听到的事情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也越来越觉得灿阳身上那股子神秘的味道令他想要去一探究竟。   齐朝阳看出灿阳心情不好,捞起煮熟的牛肉丸子放到她的小碟子上。   “阳阳,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多吃点。”   灿阳看着圆滚滚的丸子,瞬间没了食欲。董玥冲她眨眼,有点儿不怀好意:“灿阳,你看表哥对你多好,还记得你爱吃什么,真羡慕你啊。”   齐朝阳拍了董玥的后脑勺一下,嗔怪道:”就你话多。”   一直沉默不语的灿阳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坐着的几个人皆吃惊地看着她。她拿起自己的包,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   齐朝阳看着她走远,笑容僵在脸上。看了几眼面前灿阳的男友,他的心里更加焦躁。这男孩子太年轻,什么表情都放在脸上,看起来也不够稳重。吃菜也只顾吃自己的,就没见过他照顾过灿阳。他担心,这男孩子恐怕并不能好好照顾阳阳。不过他又没有什么立场去说什么,灿阳也不会听自己的。想到这点,心里的不舒服再度放大。   灿阳落荒而逃。刚才齐朝阳拍董玥后脑勺的动作压垮了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场景太过熟悉,以前他也曾经这么拍着她的脑袋,那姿势亲密宠爱。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他手心的温度和手掌的力度,恰到好处的服帖,让她一次次地窝心,也让她一次次地越陷越深。而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那些曾经的快乐时光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现了。   结束了这顿令灿阳尴尬的共进午餐,几个人走出火锅店。董玥挽着灿阳的胳膊,兴高采烈地说:“灿阳,把你手机号给我啊,以后可以喊你出来玩,我们可以一起去逛街。我刚到表哥的公司来实习,在这边熟人不多,表哥又总是很忙。还好今天碰到了你。”   灿阳虽极不情愿,却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思,报了自己的手机号出来。董玥拿出手机:“灿阳,你再说一遍,刚才没记住。”灿阳又报了一遍,这次放慢了速度,董玥记好了手机号,直接拨给灿阳:“这是我的号码,你也保存一下。”   灿阳只好照做,嘴上却说:“我一般事情也很多,空闲时间很少。”   董玥咧嘴一笑:“放心,我不会老骚扰你的。”   “灿阳,你不是刚辞的职,哪里事情多了?”张君成悠哉悠哉地吐出这句话,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不过听在灿阳的耳朵里,就是很明显的故意。   “有谁规定辞了职就不会有别的工作的?”   齐朝阳脸色一滞:“阳阳,你从酒店辞职了?”   灿阳“嗯”了一声作答,再不说别的。   董玥又拽着灿阳,跑到齐朝阳身边,挽起他的胳膊,提议道:“表哥,你那个公司不是刚好在招人吗?刚好可以叫灿阳去啊。”   灿阳拨开董玥的手,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不用了,董玥。我已经找到新的工作了,过几天就要去上班了。”   他见张君成还想再说什么,怕她拆自己的台,便拉住他,往他的车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和董玥道了声再见,却是没有看齐朝阳一眼。   回家的路上,灿阳害怕张君成问东问西,所以一路闭着眼,什么也不说。但这丝毫不影响张君成的积极性。   “我就知道他不是路人甲,你还睁着眼睛说瞎话。上次送你回来的时候,就在你楼下看到他。问你你还不说。现在你可不能再否认了吧。”   那天晚上他送完灿阳回家,走出小区的时候就见到了齐朝阳,他当时坐在车里,但是张君成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心里好奇,直觉这个人和灿阳之间肯定有什么关系,可灿阳守口如瓶,极力否认,他也没辙,只好作罢。   他就算没有了解灿阳的全部,但也算了解半个她的。今天灿阳反常的举动他心知肚明,也让他肯定,灿阳一直不愿意谈论的过去可能就和那个叫齐朝阳的有关。   灿阳不说话,眼皮动都没动一下。   “你是喜欢他的吧。“张君成如此笃定地说道。   被人戳中心事的感觉让她难堪,灿阳平静的表情终于被打破。   “你能不能闭嘴!”   张君成被她眼里射出的刀子给凉了心。   “我在关心你,你不知道?你要是喜欢他就主动和他说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我今天配合你,演了一出没头没脑的戏,我总有权利知道为什么吧。你这个人就是喜欢藏着掖着,我和你做了快这么久的朋友,从来就搞不清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让我很挫败,你知道吗!”   车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张君成喘着气,平复情绪。灿阳没接话,一双大眼睛空洞无神,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张君成还从来没见过这样无精打采,仿佛丢了魂魄的何灿阳,平静下来后,开始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自责。   “灿阳,刚才我语气不对,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在关心你,并没有要侵犯你隐私的意思。如果有些事,你不说,我不会逼你,但是如果哪一天,你想说了,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来听你倾诉,好吗?”   “君成,谢谢你。可我现在不太想说话。”   灿阳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仿佛连最后一丝力气都快流失。   “我知道,”张君成无奈地叹息道,“你休息会儿,马上就到了。”   何灿阳拖着疲惫的双腿回了自己的小窝。眼前的一切还是如此熟悉,可是又有什么地方好像变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生活已经这样艰难了,为什么老天不能眷顾她一点,为什么要让她再一次遇到齐朝阳?为什么要让她几乎在淡忘一起的时候,又突然跳出来,告诉她,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消失的?譬如他曾经对她的好,譬如她曾经深深喜欢着他。   身上的火锅味道有点浓,灿阳使劲嗅了嗅自己的外套,打消了直接上床睡个天昏地暗的念头。她去浴室冲了个澡,回到房里,拿出手机,一通电话也没有,心里不免泄气。   上次在酒店被迫和齐朝阳吃了一顿饭后的第二天,她就去酒店辞了职。林经理当时挽留她,语气里尽是惋惜。她也不点破,有些事没必要拿到台面上说。她知道,因着齐朝阳的关系,也许她很快就能升职加薪,可那却不是她想要或者应该接受的,她早就下定决心,不再依附任何人而活着,她只想为自己而活,也靠着自己而活。   说了辞职的事以后,她又再酒店继续工作了几天,直到新招的服务生到了,才从酒店离开。虽说这一年多,她在酒店的工作并没让她开心,但是她依然心存感激,那毕竟是她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总会教给她点什么。   辞职后,她在网上投了不少简历,可一个星期过去了,现在依然杳无音信,她心里也着急起来。如果还找不到工作的话,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办,离开了这里,她又能去哪里呢?   “叮叮叮”的风铃声入耳,拉回了灿阳的思绪。上午出门的时候,她没有关上窗户,此时风吹进来,挂在墙上的风铃便随着风摇动起来。   那是一个用细竹子做成的风铃,总共有12节并排的长约10厘米的竹子,每根竹子从中心穿过一条线,下面挂着一根小拇指粗细的小钢管。竹子原先被涂成了棕红色,因为时间久了,光泽度大不如前。但是它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清脆动听。   灿阳走过去,将风铃取下,挂在自己的手上。每吹过一阵风,扬起的窗纱就会抚过这串风铃,在那层透明之下,风铃发出悦耳的铃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仿佛来自过去,仿佛来自未来。   她盯着风铃,出神了好一会儿,每当它不再响动的时候,就轻轻摇一下。直到困意袭来,才放下它,躺到床上。   一觉醒来,室内漆黑一片。灿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还是一通电话也没有。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拿到客厅的桌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在几个 招聘网站上逛了逛,又投了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职位。   刚抱起碗喝了一口面汤,手机就响起来。灿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连串的手机号码,觉得有些面熟,又有点担心会是哪个公司打来的,没作多想,便按了接听键。可一接通,她就后悔了。   打电话的是齐朝阳。   “阳阳,是我。”   齐朝阳的声音经过电流的处理,比平时听起来更要低沉几分,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听到过他在电话里的声音,灿阳的心在听到“阳阳”两个字时,不自觉地漏了一拍。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因为在她看来,她和他早就无话可说,所以只能不作声,希望他能识趣,知难而退。   齐朝阳情绪有点低落,却并不打算放弃。   “能下来和我见一面吗?我在你家楼下。”   “你走吧,我已经睡了。”灿阳此时除了工作,其他都不想去面对,也没什么需要面对的。   “阳阳,就下来见我一面吧,不会花你太久时间的。”他放低姿态,几乎算是在恳求。   千丝万缕缠住灿阳的心,她眼眶微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朝阳哥,我早就长大了。真的,你不用这样的。”   这一声“朝阳哥”直接红了齐朝阳的眼睛。一直以来,别人都知道他名字的寓意是“早晨的太阳”,这也是父母在他出生后对他的期许。只有灿阳,也只有她,一直说自己是她的太阳,她朝着他,而他朝着阳光。   可如今呢?他生活里的阳光没有了,而她也早已不再向着他。   灿阳如此称呼自己,怕是真的决定要与自己、与过去一刀两断了吧。他突然觉得害怕,害怕自己会彻底失去她。这种认知让他惊恐不安。   “阳阳,求你了。好不好?”   好不好?灿阳也不知道到底好还是不好。见了他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徒增伤感。不见呢?不见他就会不再出现吗?   生活真是讽刺。以前她总是盼着放假,盼着周末,心心念念地想着见他。现在,她避之不及,他又总是出现在自己面前,求着要见自己。若是以前的自己,怕是早就迫不及待、飞奔下楼了吧。   “你找我有什么事?”   齐朝阳见她有些松动,继续说:“我有事想要告诉你,”他停顿了一下,“是很重要的事。”   灿阳听他语气严肃,一时拿不定主意,心里正天人交战。她心里清楚,去见他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也许会让她原本就心乱如麻的情绪更加纠结。可是她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齐朝阳只是曾经拒绝了她的心意而已,虽然方式几近惨烈,可除了那一次,他对她的好是挑不出一丁点不是的。   齐朝阳不再逼她,静默的车里,他清晰地听到那头灿阳的呼吸,浅浅的,一下一下,吹动他的耳膜。某个念头从没像此刻这么明朗过。   等了好久,久到朝阳以为灿阳会挂断电话,再次拒绝自己时,他终于听到她说,“好。”   这一声“好”仿似天籁,他放下手机,才注意到自己的掌心汗湿一片。    ☆、迟来的表白3-1   灿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走吧。”   朝阳闻到一股淡淡的泡面味道,轻皱眉毛:“晚上吃的泡面?”   “嗯。”如果是见别人,灿阳可能会洗漱一下,给别人留下个好印象,但既然是见齐朝阳,就没必要这么讲究了,反正自己乱七八糟的状态在他已不是秘密。   “泡面对身体不好,以后不要吃了。”   “不是有事要说吗?”灿阳打断他,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他撒谎的痕迹。   朝阳面不改色:“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光吃泡面哪有营养。”   “不用了。”   灿阳今天才发现,原来齐朝阳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的性格真让人受不了。关键是以前她居然会觉得甜蜜。   朝阳循循善诱:”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家粥店,看起来很不错,我们去试试?”   灿阳重重吐出一口气,右手搭在车窗下沿,抵着自己的额头:“我真的不饿,不用这么麻烦。如果你没事情说的话,我就走了。”   朝阳不再勉强她:“那就不吃了。前面有个公园,我带你去那里好吗?“   灿阳靠在椅背上,没什么表情地回道:“随便。”   齐朝阳带灿阳去的地方实际上是公园旁边的河堤。   这个公园名叫“翠色公园”,因周围有一大片竹林而得名。竹林入口处有一个小型广场。沿着广场另一边的台阶往上走,有一排石砌的栏杆,站在栏杆处俯瞰,可以看到下面静静躺着一条河,河名具体叫什么灿阳并不清楚。   灿阳趴在栏杆上看着夜色之下的河面。   这条河不宽,水流不大,也并不湍急。在暗色路灯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点细微的光,黑的让人看不清,似是无底洞一般,看的久了,快要把人吸进去。   朝阳站在旁边,看着沉默不语的灿阳。   她的长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朝阳很想上前把她的长发别在耳后,怕引起她的反感,迟迟不敢动手,只能这样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凝望她的侧影,不愿意错过一秒。   “叔叔阿姨好吗?”   灿阳突然出声,朝阳不知道她的问候是出自于真心,还是随便找个话题做开场白。灿阳难得用这么平静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他还是觉得开心的。   “都挺好的。”   “那就好。”   “阳阳,”朝阳柔声开口,“你从酒店辞职是因为我吗?”   “你哥呢?”灿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不再盯着河面,转过身,面对这个男人,“他好不好?”   朝阳避开她的目光,随口敷衍道:“我们一定要说无关的人吗?”   灿阳笑了,“他是你哥,怎么能是无关的人呢?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过得很好吧。应该说你们都过得很好,只有我一个人过得惨不忍睹。你是这样认为的,对吗?”   灿阳并不需要朝阳的回答,她低低地笑,透出嘲讽的意味。   “对了,还忘了一个人。王念过得好吗?”   朝阳朝她走近,嘴唇紧抿,眼睛微眯,含着动魄惊心的光。   “阳阳,我和她早就分手了。”   “哦,是吗?”朝阳的话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他们早就结婚了的。   “所以上次的提议,我是认真的。我不是你想的那种男人。”   “我怎么想不重要,你是哪种人好像和我也扯不上关系。我早就不是你的责任了,你大可不必冒着牺牲自己的风险,偏要和我拴在一起。那不值得。”   朝阳逼近她,直到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喷在自己的脖颈处,才停下。   “值得。阳阳,也许你不信,但我想我是爱你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那种爱。”   灿阳不为所动:“你不会是想说,其实你一直爱着我,之前拒绝我,只是因为没弄清自己的心意,现在突然又见到我,你才后知后觉,你早就爱上我了?”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现在爱你。”朝阳温柔地注视着身前的女子,她的脸上再也不见了从前的婴儿肥,皮肤也不再那么显白,头发也长长了很多,身材纤细苗条,多了女人味。但他依然能从她的每一个表情中寻回到过去的痕迹,那些痕迹令他心安,证明他们曾经一起度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岁月。   “以前在我心里,我把你当作亲妹妹来疼爱。理所当然地替你安排一切,理所当然地做一切我认为对你好的事情,我的确认为那是我对你的责任。也从未去想我那样做的后果。直到那一天,你说你喜欢我,我才惊觉我算好了一切,却惟独算漏了这一点。我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当时的我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你比我小了七岁,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孩子,我怎么能让你喜欢上了我?那违背了我最初的想法。所以我选择了逃避。”   “所以你就用那样的方式,来逼我收回对你的感情?“灿阳的眼中闪烁着水光,声音冷漠。   “我很抱歉,”朝阳用手指轻抚她的眼睛,指端沾染上了一层水汽,“阳阳,我很抱歉。我虽然后悔自己当时拒绝了你,但我并不后悔告诉了你那些事情。那是你有权利知道的真相。”   灿阳的眼泪终于滚落,滚烫一片,朝阳感受着掌上的温度,心痛难忍。   “我以前认为亲情就是亲情,爱情就是爱情,一段感情也许最终会化为亲情,但它的开始必然是因为爱情。对你,我并没有别的想法,你只是个小姑娘,而我就是你的哥哥。我会为你担心,为你着急,也会为你难过,但那只是出于亲情的考虑。”   “不要说了。”灿阳潸然泪下,面色悲哀,“不要说了。”   “不,请让我说完。”   朝阳将她圈在自己与栏杆之间,呈保护的姿态。   “后来你和我说了自己的心意,我非常震惊。对于那时正处在一段恋爱关系的我来说,只能拒绝你。不是因为我当时身边有另一个人,而是我无法想象,一个一直是我妹妹的人怎么可能会成为我的另一半呢?那种感觉很怪异。后来你不再联系我,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信息,我除了担心你,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的。”   灿阳的心口感到钻心的疼,那段痛苦的日子里,她一个人生生地捱,生生地扛,无人可以说,无处可以躲。她所依赖的那些人亲手给她编织了一个叫谎言的网,套牢了她,最后他们却暗自抽身,不再管她的死活。而最让她无法释怀的是,她最爱的朝阳哥,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开始挣扎,朝阳纹丝不动,将她的痛苦悉数看在眼里。他心疼地拥她入怀,慢慢地拍他的小姑娘的后背,试图驱散那些痛苦。   “也许你不知道,我当时也非常痛苦。当有一天我发现我居然再也找不到你,而你再也不会突然跳出来,朝我做鬼脸的时候,我的心里空了很大一块,那块空处越变越大,让我无法再忽视一个事实,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应该对你撒手不管的,阳阳,这也是让我后悔的。直到再次遇见你,我才隐约意识到,也许我对你的感情早就超出了亲情的范畴。”   灿阳哭得累了,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口,看着旁边球形路灯的白色微光,不再挣扎。   “是不是睡着了?”朝阳拍拍她的小脑袋,低声询问。   “没有。”灿阳的声音闷闷的,在他耳旁响起。这种久违的亲昵给他干涸的心注入了一丝水润。   “说出来你不要笑话我,我平生第一次知道嫉妒是什么滋味。”朝阳笑着,话里充满了愉悦,“当你告诉我你有了男朋友的时候,我一方面担心他不是个好人,另一方面又非常不甘心,为什么照顾你的人不再是我?今天我看到他了,说实话,他长得不赖。但是他不够细心,这一点让我非常不满意。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你们之间熟稔的举动。如果我不是因为对你动了感情,我怎么可能会那么生气?”   灿阳听到这里,从他的怀抱里退出,转身看着身下的水面,脸上尽是干涩的疼。   “他是我男朋友,我觉得他很好。”   “我没说他不好,”朝阳微笑,“只是不够细心罢了。”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河水中飘出丝丝缕缕的水腥味,灿阳迟钝的感观慢慢复活。   “我和他在一起很快乐,他坦诚,年轻,会说很多好笑的话,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不奢望别的。“   “我今年三十岁,勉强算得上年轻,我也会逗你发笑,让你开心,至于坦诚这一点,我在你面前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   “我不喜欢你。”灿阳如是说道,希望能击退他的步步紧逼。   朝阳转过身,低下头,看着灿阳的双眼:“可我喜欢你。”   灿阳的瞳孔里映出朝阳的脸。朝阳的皮肤呈小麦色,眼窝比一般人深一点,睫毛很长,眼珠显出淡淡的褐色,有点像混血儿,不笑的时候,显得很有距离感,笑起来的时候,左颊晕出一个酒窝,眼睛温柔专注,就好像他只看得见你。   灿阳的心扑通扑通、有力地撞击着她的胸腔,细密的汗珠嵌在她胸口的皮肤上,让她快忘了呼吸的节奏。她绝望地意识到,齐朝阳对她的影响力不是一星半点,远比她想象地要大地多。   灿阳故作镇定:“我不会脚踏两条船的。”   “没叫你脚踏两只船,”朝阳失笑,“你谈你的恋爱,我喜欢我的,这两点不冲突。我不求你马上原谅我,只要你不推开我就好。”   灿阳侧过头,朝阳一路追着她的目光:”可以吗?阳阳?”声音蛊惑人心。   灿阳恼怒:“你能不能不要离我这么近!?”   灿阳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也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了,如果她还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她怕自己会彻底被齐朝阳掌控。   朝阳见好就收,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敲击着栏杆,“哒哒哒”的声音搅动沉淀的夜色。   “阳阳,我要追求你。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   也许因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灿阳还能坚持着不被朝阳的这番豪言壮语给惊到。对于朝阳所说的一切,灿阳承认,她还是受到了波动。可一切似乎来得太迟了,她和齐朝阳并不合适。她没有忘记他,也许她对他依然怀着爱恋,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她早就不是从前的灿阳,而齐朝阳想必也清楚,就算一切没有发生,可那些看不见的阻碍却是很难跨越过去的。   “这样和你说吧。”灿阳不再硬碰硬,“我配不上你,而且一无所有,活得窝窝囊囊,你和我在一起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相反,我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说不定还会拖累你。”   “这些对我来说,什么也不算。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其他的都不会成为问题。”   这样露骨的话从朝阳的嘴里说出来,灿阳除了觉得这样的朝阳陌生以外,还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多少年了,朝阳终于亲口告诉她,他喜欢着她。这曾是她无数次祈盼的场景,可也正是这无望的守候,最后伤地她体无完肤。   她有些疲惫地说道:“我们不要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了。虽然我很想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可我也知道,你不会就这么停止你那场伟大的爱情救赎。”   “我没有救赎谁,也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想对你好,并且希望能一辈子拥有这个资格。”朝阳知道灿阳现在能平心静气地和自己说话,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往后的日子得慢慢来。    ☆、3-2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自己写的似乎不是纯言情。。。   那天晚上的谈话,灿阳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当真,不要去回想。幸好过了几天,她投简历的一家公司给她打来电话,约她面试。她很快投入到新工作的面试准备中。在这期间,她没有收到 齐朝阳的电话,也没有收到张君成的来电,只有董玥给她打了电话,约她周末逛街,她以周末要加班为由推拒掉。   叫她去面试的公司在她毕业的理工大附近,她依照约定好的时间,在周一早上九点半,提前半个小时到达。   眼前的写字楼有30层高,灿阳抬头仰望,只有一个感受:大气磅礴,高耸入云。写字楼每一 层镶嵌着大块大块的玻璃,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灿阳曾经路过这里的时候,并没有仔细去观察这座建筑,所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如今想到自己将要走进这里,以后说不定还要在这里工作,心里扬起斗志,也杨起对这栋楼的向往和憧憬。   她仔细看了看一楼大厅正对门墙壁上的楼层介绍,找到自己要去的公司,乘电梯到了十一楼。趁着电梯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着装。她为了面试,穿上了新买的西服套装,脚上的高跟鞋磨得她脚后跟有点疼,出门之前她特地涂了一圈肥皂,还是没什么大的效果。不过为了这次工作机会,她觉得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   电梯很快到了十一层。一走出电梯门,就看到一面被刷成蓝色的墙壁上写着公司的名字“一家室内设计事务所”。起初灿阳给这家公司投简历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趣,其实并没有报多大希望。虽然公司招的是行政助理,但毕竟是专业性很强的公司,而自己对于室内设计的知识也少得可怜。接到电话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直到将面试地点、时间和内容等事宜确定了,她才有了落地的实感。   绕过这面墙,往右走,能看到一对敞开的玻璃大门。她走到前台询问面试的具体位置,前台让她在沙发上先等一会儿,到时候老板会亲自直接面试。   她坐在米色的沙发上,打量眼前的场面。   前台的左面是敞开的办公场所,几个人围在一起,拿着图纸相互讨论。从她的方向看过去,还能看到两个独立的办公室,分别挂着财务部、工程部经理的牌子。   想到面试自己的人居然会是公司的老板,灿阳的心里更加紧张,不敢再四处乱看,从包里取出自己的简历,默默回忆准备的一段英文自我介绍。   其实面试的内容并没有提到她要用英语作介绍,想到自己的专业是这个,她还是细心准备了一段。再度拾起好久没碰的专业,还是生疏了很多的,尤其在发音那块,说起来总是别别扭扭的。她练了很多次,知道有不足的地方,也只能先这样了。   九点五十五分的时候,进来一个女人,上身穿着黑色的皮夹克,配着一条由各种颜色的布料拼接而成的长裙,黑直的长发披在肩头,脸上的妆容很浅,眼神明丽。只是大红色的口红颜色很是醒目,好在并不突兀,倒出透出一股威严。光看脸,灿阳看不出来她到底多大年纪,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直到前台的女孩子礼貌地叫她“韩总”的时候,灿阳才知道原来这家事务所的老板是个女人。   灿阳有点局促地站起来,韩总看她的目光带着令人压迫的审视。她自认在酒店工作也是阅人无数的,却看不出来这女人对自己到底什么想法。   “韩总,您好,我是来面试行政助理的何灿阳。”她规规矩矩地主动介绍自己。   “跟我过来吧。”   韩总先走出大门,走进左侧的走廊。灿阳跟在她的后头,闻到她身上飘过来的淡淡的香水味,不刺鼻,倒是有让人放松的功效。走廊将近20米长的样子,左边依次是会议室、茶水间、打印室,最后一间办公室是人事部。   右边共有四个办公室,前三个办公室的门上依次挂着“某某设计师”的牌子,吸引她的不光是这些设计师的英文名字,还有这些造型各异的牌子。看来这个公司的作风还蛮自由的,每个设计师似乎都有着自己的个人风格。   走进最后一间办公室后,韩总直接坐到沙发上。灿阳不敢东张西望,站在韩总的对面,双手把自己的简历递过去。   韩总微微一笑,眼角有稍许尾纹。灿阳猜测,她应该是有三十多岁了。   “韩总,这是我的简历。”   韩总并不接:“坐下吧,不用站着。我们就随便聊一聊。”   待灿阳坐下,再次递上简历的时候,韩总还是不接。   “不用了,你的简历我已经看过了,也记住了。可以省掉这个环节。”   灿阳心里鼓声震天,韩总笑是笑着,说话也很客气,但灿阳仍是无法完全放松。   许是看出她的紧张,韩总笑道:“灿阳,不用紧张。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韩总。”灿阳心想,哪能让老板给自己倒水呢,说不定这就是一个考验。   韩总按住她的肩头:“这是基本的待客之道,我们现在是完全平等的关系。”   简单的一句话,灿阳就对这位女老板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她的话让灿阳的紧张在瞬间消了不少。她不再推辞,连忙客气道:“谢谢韩总。”   借着韩总在饮水机倒水的空档,灿阳观察了自己所处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很宽敞,沙发在靠近门的一侧,沙发的对面是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其上铺着一块玫红色的布,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开着,旁边养着一些小盆栽,室外的阳光透过沙发左边一侧的落地玻璃窗洒进来,刚好落到那些小盆栽上。最让灿阳惊叹的是那摆满整面墙壁的书籍,颇为壮观。   “你对这些书很感兴趣?”韩总将一次性纸杯放在茶几上,问灿阳。   灿阳移开目光,如实说:“这些书,我应该是都没有看过的,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有点吃惊。”   “可以理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韩若,这家事务所的老板,欢迎你来面试。下面我们 正式开始,我只有一个要求,回答我的问题时,不要作过多的停顿。好吗?”   “好的,好的。”这个韩总这样客气,一点架子也没有,倒叫灿阳不好意思。   “你之前在酒店做服务生,是主动辞职的吗?”   “是的。”   “为什么?”   灿阳停顿了一秒,解释道:“因为我意识到他们不可能兑现对我做出的承诺,我不想再浪费我的时间。”   “为什么选中我们的公司?你好像并没有任何设计背景。”   “因为公司的名字。”   韩若露出意外的表情:“为什么?”   “因为太普通,又太特别。”灿阳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对不对,但她在短时间内只能根据自己的直观感受来回答她。   “‘普通’是因为作为名字来说,它看起来有点随便,但又在情理之中,‘特别’是因为它的过于简单和理所当然,让人挑不出不合适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它让我觉得很亲切很温馨。而且……”   灿阳看了她一眼,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说下去。韩总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灿阳便不再避讳:“而且,看到这个名字,我有一种感觉,取这个名字的人肯定是个渴望家的人。也就是说,他/她觉得自己没有家。”   韩若的眼睛凝滞了一秒。而后点了点头,灿阳在心里偷偷舒了口气。   “你对室内设计了解多少?”   “几乎没有。”灿阳深知在专业人士面前绝对不能在专业知识上撒谎,那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看过你的大学成绩单,为什么你大一第一学期的成绩非常不错,平均分在80以上,而后面的几年,成绩却一直堪过及格线。是因为课程太难?”   灿阳没想到韩若果真记住了她所有的资料,连这一点都能察觉到,并拿来当考题。她闭了闭眼,平静地回答:“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   她以为韩总会继续追问,想着该怎么回答才好,韩若却话锋一转,问了另一个问题。   “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灿阳哑然,原来现在的面试真的会被问到感情状况。   韩若抚平自己的长裙,站起来,向灿阳伸出手:“恭喜你通过我的面试,成为我们的‘一家人’,试用期三个月。”   灿阳面露惊色,没想到面试这么轻易就过了,简单的不像是真实的。她看着韩总伸过来的手,愣了几秒,才站起来握住。   “至于行政助理具体要做什么,我就不教你了,希望你能尽快熟悉。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要求。虽然你的职位不用涉及到室内设计专业方面的知识,但是作为公司的一员,我希望你还是能有所了解。所以你要花时间看点这方面的书,以后我说不定会考察你一次。”   灿阳欣喜若狂:“我会好好学的,谢谢韩总。那我今天就开始上班了吗?”   “先去把入职手续办了,明天正式开始上班。”   灿阳再次道谢,走出办公室。一切都很顺利,她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为自己迈出了这样的第一步而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也许,她的生命中也是会有阳光的,只不过来的比别人晚一些而已。    ☆、3-3      下午办完入职手续,灿阳见时间还早,先去了书店,选了两本室内设计入门教材,决定回家开始恶补,又选了本书店推荐的畅销书。走出书店以后,想到有个人应该一起和她分享这份喜悦,便拨通了张君成的电话。   “灿阳。”君成很快接起电话,声音有气无力。   “你的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唉,别说了。”君哑着嗓子抱怨:“上次吃了那火锅,回来就开始拉肚子。隔天出门取景,可能着凉了,回来就感冒了,到现在还没好。”   灿阳听他这样孩子气的嘟囔,倒是和之前生龙活虎的样子天差地别,想着无论如何,她应该去探望他一下的。   “你一个人在家吧,我过去看你。”   “不用,有事的话,我去找你。”说完还咳嗽了两声。   “行了,你还是在家躺着吧。我马上过来,把你家地址发给我。”   那边迟疑了一会儿,而后说道:“那好吧,我发你手机上,你直接坐出租车过来,我给你报销。”   灿阳搭出租车到了张君成家,才知道原来他家和自己家居然这么近,而自己竟从来没在意过,作为朋友,也确实挺不合格的。   上次因为心境的缘故,她没有仔细看看这座房子。这次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真的很漂亮。   推开低矮的木质院门,右边的空地上停放着一辆红色跑车。左边四分之一的地方铺满植被,靠近墙角的位置有一颗高大的桂花树。因为前段时间下过雨,桂花已经所剩无几,但是泥土里散发出来的味道依然余香沁人。   灿阳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好几口,这种和记忆里的桂花香重叠的味道令人怀念。   灿阳走上台阶,按了门铃,耐心地等待。   等了一会儿,张君成略显憔悴的脸出现在门后。   “灿阳,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在他和灿阳相处的这几年,他曾要求过她来自己家玩,也说过想去她家转转,每次灿阳都果断地拒绝。后来他也不再提,意识到灿阳是个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女孩子,便不再强求。现在在自己家看到她,他有一种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的喜悦感。   灿阳看着这张面色苍白的脸,打趣道:“原来你也会有这种泄了气的时候。”   君成侧身,让她进门:“都是那火锅引起的。”   灿阳嗤笑:“你这都是钱给惯出来的,我吃怎么从来不会有事,你以后还要多锻炼,才能……”然而她说不下去了,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是她曾经梦想的家的样子。   深蓝色的窗帘和她卧室的一模一样,浅棕色的欧式沙发,古朴厚重的茶几,沙发后面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每一张都是不同的风格,来自不同地区的风景照。窗户下面摆着一张暗红色小圆桌,铺着方格子的小桌布,几只百合花插在紫色透明的花瓶中,一把与圆桌同色系的小椅子置在一边。沙发前的一块地毯透出浓郁的古典色彩……   灿阳难以置信,君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你不要多想,我爸妈当时买了房子后,就把装修交给了我,我对这些不是很在意,你那时候不是刚好告诉我要是以后有房子,你会装修成这样吗?所以我就拿来用了,你不会介意吧?”   灿阳指着那些照片:“那这些照片呢?”   “你也知道,我是个摄影师,去过很多地方,所以就选了我觉得不错的挂上来。而且我也希望假如你能来玩的时候,看到了应该会开心的。”他小心地打量灿阳的脸色:“灿阳,我这样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   灿阳摇摇头,笑了:“没有,只是突然看到,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没想到我随便说说的东西居然会变成真实的。”   君成开心地笑了,往沙发上一躺:“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家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对了,你会主动到我这儿来,该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吧?看你这一身打扮,是面试去了?”   灿阳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把买来的书放在茶几上。君成眼疾手快拿过去翻了翻,疑惑道:“你买这些书做什么?要做设计师?”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我找到工作啦!在一家室内设计公司做行政助理。”   灿阳的眼睛里闪着光,君成由衷为她开心。   “恭喜你,终于有了新工作。”   “是啊,也算是苦尽甘来吧。只要不是在酒店做服务生,去到哪里都是好的。”   君成坐起来,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我相信,你会拥有想要的一切的。”   灿阳看他这种认真的表情,还真不大习惯:“说这些恶心吧啦的干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喂,你好点了没有?”   “你来了,我感觉立马不一样了,不过还是没什么力气。这几天吃什么都吃不下。”   灿阳打趣道:“你一个大男人,不就感个冒,至于这样吗?你没请保姆?”   “请保姆干嘛,我平时就晚上回来睡一晚,去到外地的话,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请了也是浪费钱。”   “那你这几天怎么过的?”   “叫外卖啊。”君成掩住嘴咳嗽,“但实在是难以下咽。”   见他一脸菜色,灿阳想,既然做好人,那她就做到底吧。   “你家有米吗?我给你熬点粥。”   “没有……”   灿阳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也懒得数落他。她让君成回卧室好好躺着,自己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米和菜,去厨房给他熬了粥,做了两个清淡的小菜。   等准备好一切,已经六点半。她来到卧室门口,敲门喊道:“君成,起来吃点东西。”   等了会儿,没动静,她直接拧开门走进去。   卧室的窗帘拉的严密,室内昏暗,隐约可见床上人的轮廓。   “君成,起来了。”又这样喊了几声,君成才迷迷糊糊醒来。   他按亮床头柜的灯,灿阳的脸近在咫尺,一脸温柔,他的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灿阳见他傻愣愣的看着自己,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回神啦!”   张君成掀开被子,套上拖鞋:“你怎么能随便进男人的房间?”然后急急忙忙地一个人往外走。   张君成看着餐桌上的晚餐,感动地几欲落泪。   “灿阳,你对我太好了。”   灿阳盛了小米粥放在他面前:“你就这点出息。快吃吧,你现在没胃口,喝点粥暖暖胃。”   张君成吸吸鼻子:“我这不是感动吗?除了我妈,还从没有人做过东西给我吃,更别说男人婆的你了。”   “你说谁是男人婆?”   君成喝了口白粥,食道舒畅:“我是说你有男子气概,这是在夸你。”   “快吃吧,就知道你不会说好话。”   考虑到他是个病人,灿阳好心地没和他斗嘴。   两个人很快吃完晚饭,中间多是张君成说话,灿阳听着,偶尔会回答一两句。   饭后,灿阳非常讲义气地洗好了碗,清理了厨具,张君成就差要感激涕零了。   灿阳想起他房间墙壁上某块突兀的空处,开口问道:“你房间的照片墙上是不是少了一张照片?”   张君成神色不大自然:“那里本来就空着的,打算以后拍了好的照片再挂上去。”   “你们摄影师的品味,我们一般人理解不了。我觉得你拍的每张照片都差不多。”   “这你说的就不对了,摄影可是一项很讲究的技术活,而且还要有很好的灵感和敏捷细腻的观察力。不是你想的随便拍拍的。”   灿阳对摄影一窍不通,也不热衷拍照,不打算继续深究,在这个专业的摄影师面前班门弄斧。   “灿阳,你能来我家看我,我很开心。”张君成的精神在吃饱睡足后好了很多,用难得正经的语气说:“和你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一直觉得你把自己守地太紧,别人很难能进到你心里。不过我也是满足的,你好像和我算走得最近。这种感觉很奇妙,我想也许友情里也是会有类似占有的心理吧。”   “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灿阳不适应他的煽情。   君成抱着热水杯,喝了一大口,润了润喉咙继续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难道我们就不能真正地说说话吗?”   “难不成我们一直在假的说话?”灿阳翻了个白眼。   君成窝在沙发里:“你知道我的意思的。你看到的我是真的我,可我看到的你,却一直让我困惑。也许你自己不清楚,我觉得你这个人很神秘。”   灿阳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我是个平凡普通的人,哪来的什么神秘感。”   “你信命吗?”君成突然这样问道。   灿阳一怔,随即笑了笑:“信,我信命,也信未知。在我看来,我们出身在什么样的家庭,我们有什么样的父母,我们会认识什么样的人,都是命中注定,无法更改的。但是生活里总是会有意外,有些令我们开心,有些超出我们的负荷,这些往往比不可更改的命运来得更强大。”   “那你害怕未知吗?”   “没有,”灿阳换了个坐姿,也靠在沙发里,“有些可怕的未知在发生之前是没有预兆的,而一旦它发生,便无可挽回,那样的话,害怕也就没有意义了。”   君成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感觉,他从小到大,最大的挫折莫过于违反了父亲对他人生的既定设定,选了一条自己真正感兴趣的路。哪怕在和父亲对着干的时候,他心里也清楚,父亲最后依然会妥协。但灿阳的话,他也是相信的,也知道,灿阳一定经历过很多他不曾知晓的未知。   “灿阳,你看,你说出的话这样深刻,我甚至不能全部明白,觉得你神秘也是有因可循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从前的事,可能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灿阳看着自己的掌纹,用另一只手描摹掌纹的走向,“你想听吗?”   “我曾经和你说过,如果哪一天你想和我说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听你倾诉。这句话永远不会失效。”君成因着灿阳的话,心里已无法平静。他想,如果自己早点生病的话,他是不是能更早一点接近她的心?   灿阳喝了口水,思考着要如何开口,又要从哪里说起。毕竟有些事过去太久,她无法确定自己记得的是不是真的。   “君成,我的过去很枯燥,你要我讲,我也不知道该讲什么。你也知道,我的语文素养不是很好。”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以当我不存在。”   “我告诉过你,我父母双亡对不对?其实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灿阳的眼神飘忽,君成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残忍了些,灿阳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他一定要计较那些灿阳一直藏着的心事吗?   “灿阳,如果你觉得难过的话,可以……”   “不,”灿阳打断他,“没关系的,说说也无妨。只是,故事可能有点长,有点无聊,你不要睡着了才好。”    ☆、时钟的眼睛4-1 作者有话要说:  交代一下男女主人公的基本背景。。。   灿阳的老家在一个南方小城N市。N市是个有高山有流水的地方,灿阳有关童年的很多记忆都会与山和水联结在一起。   灿阳的父亲在他八岁时,灿阳的爷爷奶奶亡故。父亲小时候是个地地道道的放牛娃。每当灿阳的父亲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总是一笔带过。但灿阳明白,其中的苦闷和艰难定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父亲没有上过学,很早就开始学手艺,严格说来,灿阳的父亲是个木匠工。灿阳家厨房用的橱柜、吃饭时用的桌子和坐的椅子、甚至连她睡觉的带着雕花床头板的小木床都由父亲亲手打造。在灿阳的心中,父亲无所不能。   灿阳的母亲来自另一个小镇,在外出做小工时认识了父亲。母亲有一个哥哥,只是哥哥很早结婚,娶的媳妇非常强势霸道,在外婆去世前总是冷言冷语,含沙射影地说母亲和外婆是拖油瓶,在外婆去世后,对母亲的嫌恶变本加厉。母亲和父亲是怎么在一起的,灿阳不知道,父亲只是告诉过他,他们认识了以后很快结了婚,并且很快有了自己。灿阳猜测,母亲会这么快就决定和父亲走进婚姻,估计也是因为无法忍受整日在家遭人嫌弃吧。   然而命运并没眷顾这个自小失去双亲的昔日的放牛娃,灿阳的母亲在生下她时大出血而亡。灿阳对母亲没有什么概念和感情,听父亲说起时,唯一的感受是自己对不起父亲,让他失去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庭。她心疼父亲一个人把自己拉扯大,认为父亲看到她的时候,肯定无数次的想到她失去的妻子,这无异于一场没有尽头的折磨。   灿阳从未见过父亲流泪,也从未去思考过,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也很少在她面前提起母亲,她对母亲的印象比她看到的那一张母亲的照片还要模糊。关于那张照片,自从她八岁时不小心翻出看了一眼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不过,她并不觉得自己缺失了母爱,因为父亲就是她的天,也是无所不能的英雄,而父亲也永远不会离开她。   灿阳住在一个小坡上的小土房,坡下一条小河将他们和村子里其他的村民隔离开,河上有一座用几根长木头搭成的简易桥梁,一般人家的孩子都被父母反复提醒过,不要到河对面来,那样非常不安全,还说曾经有小孩掉进水里淹死过。其实这条河宽是宽了点,但是非常浅,根本不足以淹死一个小孩子。然而灿阳并未因此觉得孤单,因为在她家的隔壁还住着一户人家。也就是齐朝阳一家人。   齐朝阳的父母是镇上的小学老师,他的父亲教语文,母亲教数学。齐朝阳还有一个哥哥,叫齐晖阳。齐晖阳学习好,模样好,是父母的骄傲,相比之下,齐朝阳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学习也很马虎。父母天天耳提面命,威胁他如果再不听话,再不像哥哥一样好好学习的话,就叫人贩子把他抓走,可他依然天不怕,地不怕,也因此和自己的哥哥关系疏远。   灿阳的名字还是朝阳的父亲取的。他们两家住在一起很多年,关系很好,因为灿阳父亲独身一人的原因,朝阳的父母对他们非常照顾,也把灿阳作为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和教育。给她取名“灿阳”,一来是希望她以后的路能够灿烂明亮,前途光明,二来“灿阳”刚好和朝阳、晖阳相似,像是三兄妹。在灿阳的认知中,她也自然地把齐家两个孩子当作自己的亲哥哥,从小就喜欢粘着他们,而父亲也很放心地让她跟着他们一起。   灿阳的父亲经常外出做事,所以灿阳很多时候都是在齐家度过的,齐家的饭桌上也永远有一副她的碗筷。久而久之,灿阳觉得齐妈妈是自己的妈妈,齐爸爸就是自己另一个爸爸。她在齐家出入自由,不会有任何人对她有看法。   齐朝阳大了灿阳七岁,齐晖阳则比朝阳还要大上两岁。年龄的差距并没有影响灿阳对两位哥哥的喜爱和依赖。虽然齐朝阳老是烦她骂她,而漂亮的齐晖阳和她在一起时,只会让她待在身边看自己学习,还不让自己说话,但她照样没事就往他们身边凑。   灿阳还未开始上学的时候,父亲若是在家,她就会搬个小椅子,坐在一边,两条胖腿晃啊晃的,看着父亲做各种木制品,那些东西多是为别人做的家具。等到镇上学校差不多放学的时候,她便等不及地跑到小河边,盼着自己的两个哥哥回家。若是父亲不在家,会将她托付给齐家,齐家父母就会把她带去学校,让她在教室里乖乖坐着,放学后再带着她一起回去。   她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那样的话,哥哥们就不用上学,她可以时时看到他们,也不用忍受在教室里听天书还不许到处走动的痛苦。   对于这两个大哥哥,她喜欢的还是经常受到齐家父母夸赞的齐晖阳。齐晖阳很白,长得很好看,可齐朝阳却很黑,又瘦的像只小猴子,而且还老是骂她。所以她更宁愿和齐晖阳待在一起。每当齐妈妈说她像晖阳哥一样乖巧又懂事时,她都觉得特别开心。   但她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爱玩是她的天性。难免她有也会有坐不住的时候,会求着齐朝阳带自己玩。齐朝阳会打弹子,会做弹弓,会拿锄头在菜地里挖蚯蚓,去河边钓鱼,还会爬屋后很高的那棵桂花树,然后把香香的小花摇的遍地都是。灿阳对这些事情羡慕不已,哪怕齐朝阳从来不带她一起。   在灿阳五岁那年的夏天,一件事情的发生改变了这种状态。   八月中旬的某一天午后,灿阳在齐家吃了午饭后午睡时,怎么也睡不着。齐家有午睡的习惯,齐妈妈也告诉她,一定要养成午睡的好习惯,那样以后才能有力气学习。灿阳拿齐妈妈的话当圣旨,可其实她并不爱午睡,朝阳哥吃了午饭就跑出门玩去了。她想到朝阳哥会玩的那些东西,心痒难耐,便也出了门,慢吞吞往河边走。   远远地就看到朝阳哥拿着石子往河里扔,灿阳跌跌撞撞地跑到他旁边,傻傻地问:“朝阳哥,你在玩什么游戏啊?带我玩啊。”   齐朝阳嫌弃地看着她的两条傻气的冲天辫子,恶狠狠地纠正她。   “笨蛋!我不叫chao阳,我叫zhao阳!”   灿阳瞪着大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呀?哥哥。我看你们班里的人都这么叫你呀。我觉得chao阳好听。嘻嘻,chao阳哥,chao阳哥。”她有时被带去学校,会被安排坐在齐朝阳的班级里,齐朝阳读五年级,班上的同学的确经常喊他“齐chao阳“,她便学了去。   齐朝阳在河滩上选着石头,不理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   “算了,随你怎么叫!你和他们一样蠢。”   灿阳也跟着捡起地上的石头,学着往河里扔,玩得不亦乐乎。   “朝阳哥,蠢是什么意思啊。那是不是代表我和你一样啊。齐妈妈经常说你蠢,你又说我蠢,那我们不是一国的吗?”   齐朝阳无语,这个小不点这么小,说话就这么气人,果然讨人厌。他见灿阳把石头一把一把往水里乱扔一气,骂她道:“你不好好睡觉,跑这儿来捣什么乱!别扔了别扔了,我都没办法打水漂了。”   何灿阳歪着脑袋问:“水漂是什么呀?”   “水漂就是。。。。。。”齐朝阳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像我这样。你看。“他语言匮乏,不知道怎么和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解释这个游戏,只好示范给她看。   飞出去的石头在河面上点了一下又一下,飞出去好远,最后“扑通”一声落入水里,灿阳觉得惊奇极了,拍起手来,胖胖的小手挥舞着,拉起朝阳的衣服下摆。   “朝阳哥,你好厉害啊!我也想玩,你教我好不好?”   “不行,我为什么要教你玩,你又学不会。”   “哥哥,哥哥,你教我嘛,教我嘛,我会学会的。”灿阳急的满头大汗。   朝阳转了转脑子,想了一下,才说道:“教你也不是不行,但你要先帮我做一件事,我才教你。”   “好,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灿阳点头,小辫子一颤一颤的。   “那跟我来吧。”朝阳拍掉手上的泥,在裤子上擦了几下,往家走,灿阳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小跑。   朝阳把灿阳带到自己房间里,拿出一盒水彩笔。   “过来。”他招手叫灿阳到自己身边。   “哥哥,你要画画吗?”灿阳的小脑袋搁在书桌上,小手搭在桌沿,眨着大眼睛问他,模样活像一只哈巴狗。   “灿阳想不想变漂亮?”朝阳打开彩笔盒,拿出一只黑色彩笔,拔了笔盖。   灿阳的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想!”。声音清脆。   “那哥哥给你化个妆吧,化了妆就好看了。”   灿阳把脸凑过去,甜甜地笑着说:“哥哥真好。”   朝阳心里暗笑,开始在灿阳脸上涂涂画画。摆弄了好一阵子,突然说:“好了。”   灿阳伸手去够镜子,被朝阳拦住:“不许照镜子,也不许用手去擦,更不准告诉别人是我让你变漂亮的,你答应我了,我就教你打水漂。”   灿阳一听自己马上就可以学打水漂了,也不照镜子了,拖着朝阳的手就往出走。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咦?灿阳,你的脸怎么画成这样?”   灿阳看到齐妈妈走进来,想起和朝阳的约定,捂住嘴不说话,转头看着朝阳,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朝阳暗叫不好,偷偷往房门挪,一溜烟跑出去,随手把门甩上,带出一阵风。却不想还没跑到大门口,便听到了震耳的哭声。他一回头,吓得坐到地上。   灿阳右手的食指卡在了门缝里,血肉模糊。   灿阳举着自己的手指,大哭不止,满脸的泪珠子,大声叫唤着。脸上的水彩笔糊的到处都是。   “齐妈妈,我疼!我疼!呜呜……”   徐芸霞也吓得不轻,连忙抱起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喊齐爸爸。齐爸爸早就被灿阳的哭声惊醒,见到眼前的场面,也跟着急急往外跑。   何跟水闻声赶过来,看到女儿的手,二话不说接过女儿往坡下走。一路上,拿脸贴着女儿的脸,不停地哄道:“阳阳乖,爸爸带你去看医生,马上就不疼了。”   齐家父母愧疚难当,齐妈妈眼眶泛红,直接揪着朝阳的耳朵把他拎出去。   “都是你干的好事!灿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办!”   齐爸爸跟在身边打圆场:“先别说这些了,先去卫生所看看要紧。”   一行人赶到村里的卫生所,都累的汗流浃背。灿阳已经止住了哭,但仍然在轻轻地抽泣,委屈地不得了,怯怯地看着齐朝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齐朝阳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像个罪人,他竟然这么恶劣,灿阳只是个小女孩儿而已,自己竟然会欺负这么小的小人儿。他想道歉,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没有人在意他。   医生检查了一番后,说没什么大事,就是皮肉翻起了一小块,看着吓人,并没有伤到筋骨。几个人才舒了口气。医生给灿阳的手指头消毒,作了包扎,又打了破伤风针。打针的时候,灿阳又开始大声地呼痛,哭得稀里哗啦。几个大人围在一边,不停地哄她。齐妈妈看到躲在门后的齐朝阳,径直走过来,怒气冲冲把他拽到灿阳面前。   “快给妹妹和叔叔道歉,你自己看看,妹妹因为你受了多大的罪!”   灿阳躲在父亲怀里,不说话,眼珠子湿漉漉的,一眨不眨看着齐朝阳。灿阳的父亲见女儿没出什么大事,焦急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看着朝阳,勉强笑了一下。   “没什么事,不要紧,小孩子在一起,磕磕盼盼在所难免。”他拍着女儿的头,亲亲她的额 头,低声说道:“阳阳,快跟哥哥说你没事。”   齐爸爸心悸之余,感叹自己教子无方。   “真是对不住啊,跟水弟,都怪我们没有好好管教朝阳,他太不懂事了。”他看着儿子,正色道:“虽然你何叔叔不怪你,但是今天的事,你一定要当个教训。妹妹这么小,你应该好好带着她,好好保护她,怎么能欺负她呢?这是一个男子汉该做的事吗?”   齐朝阳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所有人都在责怪他,虽然何叔叔没有骂他,但他知道,灿阳是何叔叔的女儿,他怎么可能一点也不怪自己呢?还有灿阳缠着纱布的小手,和她脸上自己的杰作,都是对自己无声的指控。在那一刻,害怕、羞愧和后悔击倒了他,他笔直地站着,努力憋住眼中的湿意,给何叔叔鞠了躬,鼓起勇气道歉。   “何叔叔,对不起。”   何跟水抱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弯着腰的男孩,语重心长道。   “朝阳,叔叔不怪你。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好吗?女孩子应该是被人疼爱的,你还小,可能现在还不能理解,以后会明白的。”   齐朝阳哭了,但他没有发出声音,齐家父母见儿子这样,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朝阳,你最应该道歉的人是灿阳妹妹。”   齐朝阳看着何叔叔怀里的胖娃娃,眼神不太自然,正要开口。灿阳扭着身体从父亲怀里下来,用没有受伤的手,牵起朝阳的手。   “朝阳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而且你还给我化妆了,我已经不疼了,你给我吹吹,吹吹,我就好了,然后你带我去打水漂。”   齐朝阳看着只及自己的手一半大的小手,哽咽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无地自容。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小灿阳,踮起脚,想要给哥哥擦眼泪。   “朝阳哥,不要哭,你看我都不哭。”   灿阳那一秒脸上的色彩是留在齐朝阳心中最初的痕迹。    ☆、4-2      日子缓缓爬行而过,那一日的插曲也渐渐被灿阳抛诸脑后。她依旧喜欢往齐家跑,齐家父母因着小儿子犯下的错,对她更加疼爱。齐晖阳对于灿阳受伤这件事,倒是什么也没说。而齐朝阳则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灿阳,变得有些沉默寡言,齐家父母看在眼里,并未出声劝慰,只希望儿子能通过这件事好好反省一下,也希望这件事能成为他长大的一个契机。   后来的几日,灿阳的父亲开始有些忧心忡忡。市里的一家大公司招临时工人,待遇很好,要求连续工作一个月,公司包吃住。可灿阳已经到了该入学的年龄,如果他这时候离开,女儿身边没有家长也不太妥当。问题是,孩子上学后,开销会大很多,这个工作机会很难得,拿到工钱的话,可以补贴他们很长一段时间的家用。齐家父母知道他的为难后,主动揽下照顾灿阳的责任。   “有我们照顾她也是一样的,我们是老师,到时候入学手续我们带孩子办,肯定给你办的妥当,不会出一点问题。”   何跟水抽着烟,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齐妈妈继续劝道。   “你放心,朝阳现在好多了,经过上次那件事,人也懂事多了,他不会再欺负灿阳的,我们也会看好他们的。”   何跟水吐出一口烟,连忙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阳阳从小就没了妈妈,我又经常有事要出门,你们对她很照顾,老是麻烦你们,我觉得挺过意不去的。现在孩子要上学了,这可是她人生中的大事,我不在她身边的话,怕她会难过。”   齐爸爸想了会儿,提议说:“你这个工作的机会也很难得。要不我看这样吧,我们让阳阳自己来做决定,你看怎么样?”   何跟水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   何灿阳当时正蹲在齐朝阳身边,朝阳指着一块砖头给她看,告诉她说,蚂蚁像这样搬运食物组成小队伍的话,说明它们正在搬家,这样就代表天要下雨。她似懂非懂地点头。何跟水坐在大门口的门槛上,掐了烟,朝着女儿喊。   “阳阳,过来爸爸这儿,爸爸有事要跟你说。”   何灿阳蹦蹦跳跳地跑到爸爸身边。   “爸爸,朝阳哥哥说,蚂蚁在搬家,你跟我一起去看,它们真的在搬东西。”   “乖,爸爸有件事要告诉你。”何跟水把女儿抱到自己的膝头,拿胡茬戳她的脸,灿阳咯咯地笑着往旁边躲。   “爸爸不要,好痒。”   和女儿玩了阵,何爸爸慢慢开口。   “阳阳,爸爸要去市里的大公司工作一个月。你马上就要上幼儿班了,爸爸不放心你一个人。现在你齐妈妈齐爸爸说到时候送你去上学。你告诉爸爸,是希望爸爸在家陪你,还是到时候你和齐妈妈他们一起?爸爸听你的。”   何灿阳盯着爸爸严肃的脸色看了好一会儿,低头抠着手指头上的结痂。   “爸爸如果陪我的话,是不是就不能去市里工作了呀。”   何跟水点头,灿阳在爸爸脸颊上亲了一口,有些不太高兴,小小的心里左思右想了好久,闷闷地说:“爸爸,你去工作吧。”   何跟水于心不忍,女儿这样懂事,倒叫他惭愧得不得了。   “阳阳…”   “爸爸,”灿阳突然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白的小乳牙,“爸爸放心吧,我一定会听齐妈妈和齐爸爸的话,好好上学的。”   齐妈妈听到这儿,笑说:“灿阳真是懂事,爸爸去赚钱了,赚钱了才能给灿阳买漂亮的衣服和鞋子,灿阳说对不对?”   何灿阳重重地点头,将爸爸抱地紧紧的。   第二天天气很好,昨夜果然如齐朝阳所说的那般下了雨,不过天亮后倒是停了。   何跟水一早带着女儿去镇子上买书包,何灿阳开心极了。   因为下过雨,河里的水深了几分。何跟水抱着女儿小心地走在木桥上,不停地叮嘱她,一定要听齐妈妈齐爸爸,还有两个哥哥的话,不要闯祸。她因为马上就能有书包了,高兴得直点头。   何跟水给女儿买了一个印着hello kitty猫的粉色书包,又给她买了不少本子和铅笔。灿阳吵着要买一盒像朝阳哥那样的水彩笔,何跟水对她有求必应,笑着一一应允。   回去了以后,灿阳迫不及待地拿出新买的东西去向齐朝阳炫耀,齐朝阳对于那天的事并未完全放下,见到这样的灿阳,心里很过意不去,嘴上一个劲地夸她的东西好看。突然,灿阳调皮地笑了一下,拉下齐朝阳的耳朵对他说。   “朝阳哥,上次你给我化妆了,我现在也给你化一个,好不好?我会把你画的比晖阳哥还好看。”   “……”   面对灿阳一脸期待的表情,朝阳只好顺着她,任她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和以往比起来,他的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抵触心理,对灿阳还起了一种要从此好好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的念头。在当时的他看来,他的心里实际上愿意为灿阳作任何事来弥补自己过去对她的不好。   灿阳化好了妆,急急地把朝阳往外领。   “齐妈妈,你看我给哥哥化的妆!”   徐芸霞正在后院洗衣服,灿阳牵着朝阳去到后院。   徐芸霞看到自己儿子的脸,惊愕之余,笑地直不起腰。   “灿阳,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灿阳自豪地解释说,“是乌龟啊!”   齐朝阳:“……”   徐芸霞忍着笑,朝灿阳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灿阳画地真好。”   灿阳高兴地嘻嘻笑着,大声问齐妈妈:“齐妈妈,朝阳哥现在是不是比晖阳哥还漂亮?”   徐芸霞肯定地点点头:“我们灿阳化的妆,当然是最棒的。”   灿阳心满意足地又牵着朝阳要去找自己的爸爸,朝阳起初还不好意思,看到灿阳和妈妈笑得这么开心,压抑在心里好几天的难受顿时烟消云散,消失地无影无踪,便心甘情愿地跟着她走出去。   徐芸霞看到儿子的背影,很是欣慰,心想,他终于有了一个哥哥该有的样子了。   从那一天开始,齐朝阳的脸上连续四天顶着一只尾巴奇长无比,脑袋长成一朵花的大乌龟,直到灿阳的父亲离家的那一天。   何跟水离开家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父女俩依依不舍地道别,何灿阳哭得很伤心,齐家父母不停嘱咐,并保证会好好照顾灿阳。齐朝阳牵着灿阳,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追逐自己的父亲。齐晖样则站在一边,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和无动于衷。   小孩子的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天又到了开学的日子,她很快将父亲的离开带来的难过抛到一边。当时的小学里设有幼儿班,带着对未知生活的新鲜感,灿阳成了幼儿班的一员,开始了上学的生活。那一年,齐朝阳升入初中,齐晖阳升到初三。好在初中和小学相邻,隔得很近,齐朝阳每天中午都来找灿阳,让她每天晚上放学了,到初中来等自己一起回家,灿阳一一照做,和齐朝阳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齐朝阳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学习特别用功努力,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到处疯玩,除了在学校,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和灿阳一起度过。每天晚上会到灿阳家陪灿阳写作业。何跟水对朝阳越发喜爱。   而齐家父母这边则是喜忧参半。小儿子的积极上进让他们欣慰,可大儿子齐晖阳的叛逆期却突如其来,他突然不再关心自己的学习,经常夜不归宿,成绩一落千丈。齐家两夫妻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挽回儿子的心。   他们一提到齐晖阳,就唉声叹气,打没用,骂也没用。灿阳年纪小,但也会察言观色,便不再往齐家去。齐朝阳对哥哥的这些变化表现得很无所谓,每天照样到灿阳家报道。   让齐家父母彻底对大儿子失望的是,齐晖阳没有参加中考,而是选择了直接去市里的职业中学上学。两年里,只有过年那几天才会回家。每到那几天,齐朝阳除了在家吃顿团圆饭,多余时间都在灿阳家陪着灿阳。   齐朝阳中考那一年,发挥出色,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到了市里最好的高中。而这也意味着,灿阳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了。而齐家父母的态度也很奇怪,也许是因为大儿子的事让他们太过失望伤心,对于小儿子带来的喜讯,他们的反应很平常,对待灿阳也失去了往日的热情。   如果说灿阳舍不得齐朝阳离开自己,那齐朝阳的不舍来得则要更深更强烈。三年的时间里,他早已将灿阳当作自己的宝贝妹妹,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有什么事都第一个与自己分享,看着她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变成一个会拼写自己的姓名的小学生,感情早在一朝一夕中渐渐深入骨髓。   但值得开心的是,齐朝阳每周周末还是可以回家的,每到这个时候,灿阳加倍地黏着他,他也乐于宠着她。连他宿舍的室友都知道他是一个十足的妹妹控,他只是笑,并不作解释,灿阳的确是他非常重要的妹妹,关于这一点,没有必要拿出来向无关人士作任何说明。   齐家的大儿子则在两年的职中生涯后,直接去了外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或许是因为大儿子的离开,齐家的气氛越来越僵,齐朝阳也失去了与父母沟通的欲望。灿阳也渐渐淡忘这个她小时候喜欢的聪明的晖阳哥,在她心中,只有齐朝阳是她真正的好哥哥。   如果不是灿阳小学四年级那年,她父亲的突然离世,她也许会一辈子无忧无虑地过下去,而他的朝阳哥也会永远做他的保护神,后面的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   可不幸还是降临了,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何叔叔的去世,则让朝阳深刻地意识到,灿阳将会是他一辈子该担起的责任。    ☆、4-3      齐朝阳18岁那年结束高考后,回了家。他满心惦记的是自己的小妹妹。   回到家的那天晚上,齐家父母难得高兴,叫上灿阳和她父亲一起来自己家吃晚饭。灿阳和朝阳几乎每周见面,彼此没有一丝生疏的感觉,偶尔朝阳还会带着灿阳去市中心玩,带她去游乐场,带他去看电影,给她买她一直梦想的芭比娃娃,也会带她去自己的高中,鼓励她好好学习,以后也考进这所学校。灿阳虽不能完全理解考上这所高中的意义,但是也知道朝阳哥是在对自己好。   虽然灿阳和朝阳关系亲近,但灿阳和齐爸爸齐妈妈已经很少有交流。吃饭的时候,灿阳爸爸因为朝阳高考的结束,很为他高心,一直说朝阳以后会有大出息,灿阳跟着他,以后肯定也会沾光。灿阳见爸爸比齐家父母还要激动,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齐家夫妻为自己这些年对灿阳照顾地少了而道歉,直说他们因为后来调到另一所小学教书,而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关心灿阳而觉得抱歉。幸好朝阳给灿阳起了好哥哥的榜样,他们的愧疚才能够得以减少。何灿阳的父亲连忙说“不会,不会。”   两家大人聊着过去,聊朝阳和灿阳小时候的趣事,但齐家父母绝口不提与齐晖阳有关的事,何跟水稍微提到他,其家父母就会找别的话题给带过去。   何灿阳和齐朝阳坐在一边,安静地吃菜,不去参与大人的讨论,自成一块小小的天地。饭后聊天的时候,朝阳朝何跟水说道:“何叔叔,灿阳明天早上上学,我送她去。”   两家大人见他如此宝贝灿阳,相视一笑。虽说两个孩子关系一向很好,何跟水还是推拒道:“朝阳啊,你才结束高考,明天你好好休息。还是何叔送灿阳去上学。我骑自行车,不费事。”   齐朝阳摸摸灿阳的马尾辫,宠溺地问道:“那灿阳希望哥哥送你去吗?哥哥送你去的话,何叔叔就能多休息一会儿了。”   何灿阳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害羞,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正温柔地看着自己的朝阳哥,又看了看几米之外正在用牙签剔牙的父亲,想了想拒绝道:“朝阳哥,还是爸爸送我去吧,你刚考完试,肯定很累。”   何跟水大笑,指了指自己的女儿,笑着说:“阳阳,现在就知道担心你的朝阳哥啦,你怎么不想着爸爸能多睡一会儿呢?”   何灿阳不知道怎么说,手心都急出汗了。   “哪有,爸爸。反正你每天都很早起床呀。”   齐朝阳见她这样,便不再坚持。   “那哥哥后天送你,好不好。”   灿阳高兴地点头,何跟水看着这样的女儿,摇摇头,暗自感叹,女儿该不会这么早就情窦初开了吧?   谁都没有想到,这会是两家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吃饭,齐朝阳也没想到,正是因为他的这次放弃,让灿阳失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至亲之人。   第二天,何跟水骑着自行车把灿阳送到了学校,像往常一样嘱咐她,要好好听课,上课要注意力集中,不能在课堂上做与学习无关的事。灿阳跳下自行车,往教室走,回头冲父亲招手,直说自己“知道了知道了”。她满心在意的是,今天又能看到朝阳哥了,脚步也比平常轻快许多。   灿阳坐在教室里。上午第一堂课是班主任老师的语文课,第一节课的铃声刚刚响起,她打开语文课本,翻开到老师即将要讲解的那篇课文。   几分钟后,班主任姗姗来迟,却没有走向讲台,而是径直走向灿阳,把她带出教室。她不明所以,班主任将她带到校门口,她看到她的朝阳哥站在门外,一脸凝重地望着自己,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后来的事情具体是怎么样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等齐朝阳把她带到医院时,她奉为天的父亲躺在白布之下,失去了一切生命的迹象。   她小心地走过去,身边的医生护士好像在跟她说“节哀”,她听不清楚,齐朝阳好像在她耳边哭泣,她也听不清楚。她只是觉得他们好吵,像苍蝇一样摆脱不了。   她一步步把自己的身子挪过去,掀开那块该死的白布,怔怔地出神。   白布之下的脸,一只眼睛可怕地隆起,一大块皮肉被撕开,额头上血迹斑斑,嘴唇严重擦伤。剩余的部分白的像是被刷上了无数层厚厚的石灰粉。   她大声尖叫:“这不是我爸爸!这是怪物!我爸爸不是怪物!他不是!”   几个年纪较小的护士也红了眼眶,过来拉她的手,试图安慰她。灿阳甩开她们,转而抓着齐朝阳,看着他,一遍遍地问。   “朝阳哥,你告诉他们,这不是爸爸,我爸爸在家里等着我呢,这不是我爸爸。”   齐朝阳心疼不已,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泣。   “阳阳,你还有哥哥,你还有我。”   灿阳固执地坚持:“你告诉他们啊!啊!”   她开始尖叫痛哭,齐朝阳紧紧搂着她的身体,心如刀绞。他恨不得时间能回到过去,如果他昨晚坚持自己送灿阳去学校,何叔叔就不会被卡车撞到,何叔叔就不会死。   “阳阳,都是哥哥的错,都是我的错。”   突然之间失去父亲的噩耗彻底击倒了何灿阳幼小的身躯。她瘫在齐朝阳的怀里,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梦,一个很快就会醒来的噩梦。   原来父亲在送完她返回时,被一辆运货大卡车撞上,身体直接飞过桥墩,掉到十几米以下的河中,坠入那条灿阳以为浅到绝不会淹死一个人的河,却也因为它的浅,淹没了父亲活着的最后一丝希望。   随后得到消息的齐家父母闻讯赶来,也不敢相信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就会突然没了,但他们毕竟活了半辈子,在人前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们找人帮忙将灿阳父亲的遗体带回了家,帮着料理一切后事。灿阳在整个过程中,犹如一个看官,麻木而迷惑,不知道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地在干什么。   齐朝阳和灿阳一起跪在灵堂,灿阳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一样,对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表示,朝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只能用语言和怀抱去温暖她。   第一天天色将晚,山峦起伏之处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最后一丝阳光提前没入地平线以下。灿阳上完厕所,从门口进来,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一遍一遍,越来越近。   她转身望着坡下的那条小路,居然见到父亲站在篱笆处,向她伸出手。   父亲脸上的伤口不见了,他的眼睛和早上出门时一样,安静而充满慈爱,那件洗到看不出颜色的汗衫被风吹得鼓动起来,在父亲身上制造出一段一段波纹。   灿阳掩住嘴,一点一点往坡下走。   “阳阳,爸爸饿了。”   灿阳走向爸爸,颤抖着伸出手,父亲往后退去,嘴里说着“饿”。灿阳怎么也靠近不了爸爸,哭出声来,泣不成声。   “爸爸,爸爸!”   齐朝阳听到动静,跑出门一看,就见到灿阳沿着篱笆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哭。他立刻飞奔过去,将她抱住。   “阳阳!哥哥在这儿。”   灿阳不停地挣扎,眼泪鼻涕蹭地到处都是。一双眸子突然被点亮,耀眼的让朝阳不敢直视。   “朝阳哥,我看到爸爸了,他就在前面,他说他饿了,要吃东西!爸爸今天早上只吃了一个包子,他饿了,他回来了!”   “阳阳......”朝阳不知怎么告诉她何叔叔已经走了的事实,他说不出口,这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来说太残忍了。   “朝阳哥,你帮我去拿点吃的过来,好不好,我要在这儿陪着爸爸。”   灿阳止住哭泣,指着小路的尽头:“你看,爸爸在那儿呢。”   朝阳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小路,哽咽道:“好,哥哥去拿,阳阳就在这儿,哪也不要去,等着我。”   “嗯!”灿阳重重地点头,苍白的脸上泛起鲜红。   当朝阳端着一碗饭菜再次来到坡下时,他的小女孩儿正坐在地上嚎哭,那种哭声撕心裂肺,几乎扯碎了朝阳的心脏。来吊唁的村里人见到这幅场景,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流下泪,遗憾地感叹“作孽,作孽啊。”   朝阳将灿阳从地上抱起来,按在自己的胸口处。   “阳阳听话,爸爸已经走远了,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最后我们一定会再见到爸爸的,一定会再见到的。阳阳乖,阳阳乖。”   他也近乎语无伦次,一切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可他除了这些,什么也做不了。   卡车司机主动自首,赔了灿阳五万块钱。当灿阳在父亲的棺材前接过警察手里的那个信封时,整个人颤抖不止。刚碰到那个用父亲的生命换来的一沓纸,她就触电般缩回手,不愿意再去碰。齐朝阳替她收下了钱,在当时的局面下,他只能这么做。   奇怪的是,在坚持说自己见到爸爸回来时,灿阳痛哭过以后,之后她再也没有掉一滴泪。当父亲被推入火葬场,化为高大烟囱里的一缕烟时,她才真的意识到,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而那时,她的眼泪仿佛早已流尽了一般,只剩下干涩难忍的疼痛。   父亲突然离世后的另一个大问题,就是灿阳的去处。   她有亲舅舅,却从未有过往来,连父亲的葬礼,他们都没有出现。大家都在商量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今后该怎么办时,齐朝阳提出,他们家会承担灿阳以后的生活。   齐家父母对此大惊失色,但齐朝阳的态度异常地坚定,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过灿阳的手。灿阳感受着手上的压力,也感受着世间的最后一丝温暖。   最后齐家父母拗不过自己的儿子,又因着和灿阳一家多年的交情,不得已做了妥协。灿阳可以理解他们,无端多了一个拖油瓶,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一个负担,所以也不怪他们。只是从此,她和齐家父母再也没有亲近过。有些隔阂一旦产生,便会永远横亘在那里,大到再也无法跨越。   灿阳几乎在一夜之间长大,她不再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笑,不再像以前一样好奇所有的事情。在经历着最爱的人永远消失的痛苦中,她知道她成了孤儿,而朝阳是她永远不会放开手的温情。   她亲自去了父亲的坟头,烧掉了那一张多年未再见的母亲的相片。也是在父亲去世后,她才在父亲的贴身衣物中再次看到这张黑白照片。原来父亲一直都随身携带,原来父亲这么多年,都在一个人偷偷思念那个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宝贝女儿的,他的妻子。   后来齐朝阳的高考分数出来后,他毫不犹豫地填了离家最近的A大。整个假期中,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灿阳身上,希望她能重拾笑容。灿阳把他所做的一切都放在心里,慢慢地也会给他回应。时间久了,倒好像真的走出来了。只有夜深人静时,想起她再也见不到的父亲,她才会咬着被子,默默流泪。   齐朝阳去A市之前,给灿阳买了一支手机,手把手地教她使用。告诉她,任何时候她都可以打电话给他,发生任何不开心的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他。齐朝阳走的那天,灿阳生命里的最后一抹光亮也仿佛跟着消失。但她没有在他面前哭,也没有说任何希望他留下的话。齐朝阳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孩子,对自己发誓,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他永远不会抛弃灿阳。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完了。。。 ☆、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5-1      “那,最后齐朝阳还是因为某些事离开了你?”   君成小心选择措辞。今晚听到的这些事,在他头脑中自动拼凑出了他不了解的关于灿阳的那部分。他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没有受过冻挨过饿,当然也没有遭人抛弃,甚至连放弃都鲜少发生在他身上。但他对灿阳经历过的劫难感同身受,他无法想象,坐在他身边的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是如何承受住那些痛苦的。   在某个时刻,君成意识到,他以前对灿阳的好远远不够。   灿阳的诉说自始至终很平静,只在提到父亲去世的那一段,才微红了眼角,却依然没有流下泪。   灿阳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君成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她突然后悔,她自己的那些伤痛应该自己去消化,她不应该告诉他,惹得他陪她一起难过。   “算是吧。其实后来的事情就比较狗血了。”她蜷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住膝盖。   君成了然,想着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女人。灿阳却继续往下说。   “后来,他去上大学,我就借住在他父母家。齐朝阳对我很好,经常找机会回来看我。偶尔放假的时候,他也会带我去A大。”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君成,笑着说:“就是你上的那所大学。时间过起来很快,我上了初中和高中,齐朝阳在这期间对我照顾有加,我的整个青春岁月里只有他一个异性和我走得近,我会对他产生感情好像也挺正常。我喜欢他挺长时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他产生了这种感情,等到我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他喜欢地要死。大一那年寒假,我告诉他我喜欢他,他拒绝我了,当时他身边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你说我是不是犯贱?”   灿阳的脸上透着落寞和孤单,君成的心也跟着突突地跳,无法平静。   “灿阳,齐朝阳的确是个混蛋。我要是早知道的话,那天在火锅店肯定痛揍他一顿。”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只是拒绝了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其实也怪不到他头上。”   君成冷笑:“就算他没错,他也让你伤心了,作为一个承诺过你永远不会离开你的男人,他的行为用背信弃义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没那么严重。”灿阳穿上脱鞋,站起身。“君成,事情我都告诉你了,是不是没你想象的那么惊天动地。”   君成两步走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肩,面露愧色。   “我真后悔让你说这些,显得我也挺混蛋。“   “你可不是混蛋,”灿阳抬头看着他,嘴角的那颗小痣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跳跃,“你说的对,和你说了后,我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很多之前无法完全释怀的事情,好像也没那么介意了。”   君成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灿阳可以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鼓励。那一刻,她认识到,命运还是没有彻底放弃她的,至少她的身边还有君成的陪伴,还有人会为她儿时历经的痛而痛她所痛。   第二天,灿阳早早地起了床,细致地化了淡妆。挑选衣服的时候,她还是穿上了昨天的那套衣服。刚进入到一个公司,穿得正式一点会保险很多。不过在穿鞋子的时候,倒叫她犹豫了很久。   昨天她的脚后跟被高跟鞋磨破了。从君成家出来的时候,被敏锐的君成注意到。他一边骂她穿不了高跟鞋还偏要逞能,一边找出医药箱给她磨破的地方上药,并仔细地贴上创可贴。开车送她回去的时候,连上下车他都一定要亲力亲为地抱着她,把她送到家门口。灿阳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不得不说,君成固执起来的时候,也挺可怕的。   经过一晚的休息,痛感消失了很多,她轻轻把脚塞进高跟鞋,因为贴了创可贴,感觉还好,咬一咬牙就这么穿着出了门。   第一天正式上班,灿阳除了紧张外,更多的感觉是好奇和激动。她像昨天一样上了十一楼,经过前台的时候,微笑着主动和前台的女孩子打了个招呼。   前台的女孩子也对她微微一笑,看起来很真诚。两个人相互认识了一下,灿阳才发现她们居然同姓,对这个叫何佳的可爱女孩子越发有好感。   这个时候,来上班的人陆陆续续到位,见到她,基本都投去好奇的目光。灿阳一一作了自我介绍,姿态落落大方。让她没想到的是,每一个人对她的加入均表现得很友好,而这种友好之中不带任何虚伪的成分,这让她对今后的工作充满了更多的期待。   灿阳想了想,凑到前台女孩子耳边,低声问道:“何佳,我想问一下,你知道我的工作地点在哪里吗?”   何佳有点意外:“昨天人事部的人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灿阳不好意思说自己昨天因为激动,很多该问的问题都忘了问。   何佳宽慰道:“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们公司四月份才成立,你是我们招的第一个行政助理。不过没关系,一会儿人事部的人来了,你问一下就行了。我估计你这个也属于人事部门。”   说到这里,她突然朝着灿阳背后喊道:“苏静海!”   灿阳也回头看过去。原来是昨天给她办入职手续的男生。这个男生话不多,昨天灿阳和他的接触中,已经看出了这一点。苏静海个子很高,却很瘦,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气质干净清爽。灿阳转身的时候,苏静海的脸上正泛起一点诡异的红。   “苏静海,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何灿阳,你知道她的工作地点在哪里吧。”   苏静海的脸在听到何佳的话后更红,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避开何佳的视线,看着何灿阳。   “何小姐,你也在人事部办公,我带你过去吧。”   何灿阳和何佳道别,跟着苏静海走出去。何佳在他们临出门时叫住灿阳。   “灿阳,中午一起吃饭!”   灿阳笑着答应,而苏静海在前面越走越快。   苏静海打开办公室的门,先走进去,指着他对面的一个空位说道:“何小姐,这是你的办公桌。“   灿阳不大习惯别人这么称呼自己:“以后你叫我灿阳就可以,我也叫你静海,可以吗?”   苏静海摸了摸自己的耳后根坐下,腼腆地笑了:“那好吧。”   又过了一会儿,灿阳正在收拾自己的桌子,突然听到静海说:“灿阳,欢迎你的加入。要是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何灿阳注意到这个男生连耳后根都红了。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真诚地说道:“谢谢你,静海。”   何灿阳坐下来,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打量自己新的工作环境。   这个办公室的地面打扫地很干净,被一道玻璃墙隔成了两部分,灿阳和静海所在的办公区域比另一边要低一个台阶。静海告诉她,那是主任的办公室。昨天灿阳来这个办公室办入职的时候,只有静海一个人在,并没有见到主任,现在心里隐隐对这个上司感到好奇。   灿阳的办公桌背对门口,米色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台式电脑,旁边连着小型的打印机,电脑的另一边放着一个黑色的电话机,电话机旁的桌面上,用不同颜色的纸条详细标出了每个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静海走到右边的窗户旁,打开窗户,扑涌进来的空气带着早晨特有的清新味道,令人心情愉悦。   灿阳见主任还没有到,小声地开口问静海:“静海,主任姓什么?严厉吗?”   静海扶了一下镜框,笑着告诉她:“姓曹,曹主任人非常好,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灿阳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快到九点的时候,曹主任终于来了。他大约四十多岁,微胖,中等身材,戴着厚厚的眼镜,头发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有一种“放荡不羁”的洒脱之感。   灿阳站起来,鞠了一躬,介绍自己:“曹主任,我是新来的行政助理,何灿阳。以后请多多指教。”   曹主任见小姑娘长相乖巧,语言姿态不做作,又对自己行这么大的礼,印象一下子好起来。   “灿阳同志,欢迎你啊。”他伸出手拍了拍灿阳的肩膀,笑得像尊弥勒佛,令灿阳倍感亲切。   “灿阳啊,你这个工作可能杂事比较多,估计要时不时地跑腿,能吃苦吗?”   灿阳忙不迭地应道:“曹主任,我能吃苦!”   静海突然扑哧一笑,主任也咧着嘴笑:“小姑娘这精神风貌不错。好好工作吧,不懂的地方多问问静海,让他教你。”   说完背着手,踱步到办公室。   灿阳被这里和谐的气氛感染,心情愈加的好。   整个上午她都处在一种非常开心满足的状态。也许是大家还没有完全适应公司突然多了一个行政助理,又或者不太好意思使唤刚到公司的新同事,灿阳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工作。   快十一点的时候,韩总拨通了灿阳桌子上的电话,让她过去把下午开会要用的资料按照设计师和工程人员的人数复印相应的份数。   今天韩总的打扮和昨天完全是不同的风格,她穿着一件黄色的风衣,头发全部扎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韩总递给灿阳一份文件,吩咐道:“拿去复印,注意不要把顺序弄混了,复印好了,把原文件拿回来给我。会使用打印机吧?”   灿阳接过资料,点头:“会。”   关于这一点,得多亏她认识了君成。君成以前在A大国际学院也是一代风流人物,还曾做过学生会干部。有时候她去A大,君成会叫她帮忙打印复印资料打下手,渐渐的,她操作起来非常顺手。   韩总不再看她,示意她去忙。结果一抬头,发现她还站在原地,不禁蹙眉。   “还有什么事?”   灿阳抱紧手中的文件,问:“韩总,总共要打印多少份?”   依据昨天韩总对她的态度,灿阳认定这是一个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老板。所以她才鼓起勇气问自己不确定的事。   韩若的脸色下沉,表情不是很好看。   “你都已经正式工作了,连公司的人员还没弄清楚?”   严厉的语气和昨天判若两人,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灿阳有点尴尬,一时忘了该作什么反应,她低下头:“韩总,对不起。”   韩若用手上的铅笔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看着低下头的女孩,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灿阳,不要认为行政助理是一个多么轻松的工作,对待任何一份工作,你都应该全力以赴。我鼓励不懂就问,但是我不会回答任何在我看来愚蠢到可笑的问题。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你自己想办法。出去吧。”   灿阳退出办公室,羞愧至极,同时她也提醒自己,一个好的开始意味着你要时刻努力让它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正对着电脑办公的静海,将脑袋凑过去。   “静海,你知道我们公司有多少设计师和工程人员吗?”   苏静海想了一下说道:“设计师包括韩总在内,共有四个,工程部有五个人。怎么了?”   灿阳摆摆手,说:“没事,谢谢你啊,我先去打印资料了。”    ☆、5-2      她抱着资料去到打印室,对着正在一张一张吐出来的纸页发呆。装订好九份文件后,她想了一下,以防万一又去多打印了一份。   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出口处倚着一个人,似乎来了有一会儿了。   灿阳以为他等着要打印文件,主动让到一边,说:“我用完了,你用吧。”   那人却没有动作,打量了灿阳许久,才说了第一句话。   “你是那个新来的行政助理?”   灿阳看着这个穿着打扮很洋气,头发还根根竖起的男人,用面对其他同事时用的相同的得体微笑回答他。   “你好,我是何灿阳。”   那人点点头,却没有介绍自己,倒是说了句无关的话,指着她的衣服说:“你的穿着太死气沉沉了,女孩子还是穿鲜亮一点好。还有你那双高跟鞋,脚后跟都磨成那样了,你还穿着。以后不用打扮地这么正式,公司提倡自由发挥之风。”   灿阳觉得这个人既没礼貌,又傲娇地不行,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这么挑剔,肯定不是一个好相处的同事。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嘴里敷衍道:“谢谢你的提醒,以后我会考虑改变穿衣风格的。”   那人笑着走进来:“你心里肯定在骂我吧。”   “没有,“灿阳果断地否认。   “果然挺有意思。”   灿阳对这个人的言行无语至极,这个人摆明了在拿自己寻开心。她忍住心中的不满,轻声反问:“我哪里有意思了?”   “哈哈,随便聊聊天你就生气了,果然还是太年轻了。”男人笑得肆意,见灿阳的表情已经挂不住了,收敛了表情。   “我是Albert,公司的设计师,我的办公室就在韩总的旁边。有空来找我玩哦。”   说完这句,施施然飘走,掀起一阵风,灿阳几乎快风中凌乱。   设计师是这个样子的?转念一想,又觉得可以理解,毕竟是公司的高级设计师,总是会有异于常人的一面的。   她将资料送到韩总的办公室,韩总正在打电话,看到她进来,捂住话筒。   “把原文件留在这里,其他的拿走,下午两点开会,你提前把会议室布置好,把这些资料也发好。”   灿阳照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才喘了口气。   公司上午十一点半下班,下午一点半上班。中间有两个小时的空余时间。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何佳来找灿阳,主任和苏静海已经走了,灿阳见她的眼睛到处喵,笑道:“就我一个人,他们刚刚已经走了。”   “我只是来找你的。”   灿阳笑着,并不揭穿她。   两个人携手走进公司食堂,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   食堂建在二楼,除了对写字楼里所有的员工提供餐饮外,也对外界人士开放。   两个人到食堂的时候,人并不是很多。何佳解释道:“食堂的东西很一般,不少人都会选择出去吃。不过人少也有好处,不用等位置。”   灿阳却觉得吃食堂没什么不好,便宜又卫生。   何佳打了一份西红柿炒蛋、一份香菇青菜和一个馒头,灿阳只选了一份香菇青菜和一份米饭。两个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何佳见她只打了一个菜,问:“灿阳,你怎么吃这么少啊。”   灿阳夹起一根青菜送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回道:“这菜的分量很足,我本身饭量就小,打多了吃不完的话,不就浪费了。”   何佳很热情,匀了一点自己的西红柿炒蛋给她。   “我现在在减肥,是该少吃点的,这西红柿炒蛋味道不错,你也吃点。”   灿阳虽不好意思,但也不愿意拂了她的好意:“你已经很瘦啦,还要减肥?”   这话的确不假。何佳的个子一米六多一点,身材虽然不是时下的骨感美,但看起来很匀称、也很凹凸有致。她人长得很可爱,头发烫成波浪卷散在胸前,怎么看也算是美女一枚。   何佳笑得合不拢嘴:“你可真会哄人。”   “我哪有骗你,我说的是真的。”灿阳向她再三保证,自己绝对没有说假话。   灿阳从昨天开始心里一直有个疑问,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何佳,来我们公司面试的人都是韩总亲自面试的吗?”   何佳想了一会儿,说:“我来公司的时候是人事部的人面试我的,那时候公司里的人都已经在了。不过苏静海比我后来公司,但是他好像也不是韩总亲自面试的。”她见灿阳疑惑的眼神,安慰道:“哎呀,你想这些做什么。韩总亲自面试你,说明我们公司的用人标准更严格了。再说了,老板的心思岂是我们能看透的,尤其当这个老板还是个女人的时候。”   灿阳了然地点头,又猛然想起临近中午见到的那个怪人:“我们公司是不是有个设计师叫Albert?”   “对啊。”何佳一手撕着馒头片送进嘴里,说话有点含混不清。她看了一眼灿阳,好奇道:“你见到他了?”   灿阳点点头,何佳继续说道:“Albert人很好,长得帅,又有才,是我们公司除韩总外最厉害的设计师了。”   灿阳撇撇嘴:“是很特别。我不明白,好好的中国人为什么要叫个英文名?他难道是外国人?”   “这你都不知道?现在很多人在工作中都使用英文名,显得比较上档次吧,尤其是设计师,不用英文名反倒会让人觉得奇怪。不过,至于Albert的中文名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说到这儿,她吐吐舌头,神秘兮兮地凑近灿阳。   “告诉你一个公司的内部秘密,另外两个高级设计师Cosmo和Fred是一对。”   “这有什么,谈恋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何佳摇摇手指,继续透露:“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们两个都是男的。”   “啊?”   灿阳真的有点被吓到了,何佳见她这个反应,满意地坐了回去。   “是不是很劲爆?”   “是有点。”灿阳在心里嘀咕,能做到高级设计师的,果然都是与众不同,非一般人可比的。   下午一点半,灿阳来到会议室,把要用到的设备都打开,又把上午复印好的文件一份一份按位置放好。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的时候,她数了数到场的人数,除了上午那一位神经不太正常的Albert和韩总除外,其他都已到场。她留心看了看这些设计师,好奇心驱使她去寻找何佳口中的那对恋人,还没看完这些人的脸,韩总和Albert便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Albert朝她眨了眨眼,她随意点了点头算作回应,说了声“韩总好”便打算离开。韩总却叫住她,把她拉到众人面前。   “这位是公司的行政助理何灿阳,也是我们的新同事。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叫她去做,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灿阳一下子接受这么多设计师的注目礼,还是头一回。她硬着头皮附和韩总的话。   “是的,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去做,我一定会尽力办好。”   临出门前,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离门口最近的Albert,发现他正用一种贼兮兮地目光看着自己,那样子颇像一只奸计得逞的老狐狸。   许是韩总下午开会前的那番话奏了效,下午灿阳的工作多了起来。有些人没笔了,差她出去买,还必须要到指定的地点买指定的牌子才行。没A4纸了,她也要跑出去买,要取快递或寄东西,也是她去负责。苏静海主动开口说要帮她,她婉言谢绝了。这是她自己的工作,没必要麻烦别人。   下午下班的时候,脚后跟那块新贴的创可贴都无法贴住红肿的皮肉。晚上躺到床上,她根据亲身经验总结了一番。行政助理等于跑腿的+搬运工+采购员+n种尚待降临的身份。但这样的生活,充实而富有干劲。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后跟,她不得不承认,Albert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接下来的日子,灿阳换上了平底鞋,她经过观察发现,公司里穿高跟鞋的女员工的确很少,便也不去在意这一点。而且她的工作的确需要穿着舒适的平底鞋,效率才会更高。   从第二天开始,越来越多的同事会让她帮忙做事。做各种表格、打印复印资料、跑腿买材料、给出差人士订机票等等一系列琐事,她要处理的很多。起初,很多东西她还不是很清楚,但很快她越做越得心应手。每天回到家的时候,回想一天的工作,虽然累,却也快乐着。   最让她觉得幸福的是,绝大多数同事对她都很好,从未故意刁难过她,或因为她是个小小的助理而看不起她。她在公司里找到了家的感觉,这里和之前在酒店的氛围完全不同。现在她对公司“一家人”的理念深有体会,也非常认同。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的是,她终于见到了Cosmo和Fred。见了两人之后,她不得不心生感慨,如今好男人都凑成一对了,她们这些单身女性还没开始竞争,就已惨败。   Cosmo和Fred都是30多岁的年纪,个子都超过一米八。仔细看下的话,灿阳发现Fred比Cosmo还要高几公分。   Fred的脸偏圆一点,却并不显胖,双眼皮,宽额头,皮肤偏白,鼻翼处有雀斑,说话中气十足,经常穿着墨色的长风衣和黑色的西裤。反正在灿阳看来,是个很讲究穿衣打扮的人,也很有男人味。   而Cosmo在待人上要冷淡一点,脸型瘦削,薄唇,单眼皮,头发染成棕红色,喜欢把头发梳到脑后。在穿衣上和Fred有异曲同工之妙。在灿阳看来,也很有男人味。   这是灿阳第一次亲眼见到身边的Gay,所以观察这两人比别人要仔细一点。她只是好奇,并无歧视之意。相反,她很尊敬这两个人,如果不是何佳告诉她他们是爱人,她是怎么也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任何不同的。   她偷偷问何佳这两个人哪个扮演男朋友的角色,何佳笑道:“他们这不叫男女朋友。你应该问的是哪个是攻,哪个是受。”   灿阳大囧,同时在越来越多的接触中,也发现何佳是个十足的腐女,她不再问下去,怕自己的价值观会被扭曲。    ☆、5-3      周六的早上,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灿阳准时醒来。突然过着朝九晚五,还享有双休日的职场生活,她并不能完全转变以往和时间赛跑的生活状态。   她缩回被窝,尝试着补眠和赖床的感觉,脑袋却越来越清醒。索性不再继续贪念那点温暖。   打开窗户,又是一个晴朗的天。远处的天空蔚蓝清澈,几朵云懒洋洋地躺在空中,透明的阳光之下,灰旧的建筑物摆脱了苍老之态,温暖而熟悉。   十一月的天,带着适宜的凉意,侵袭了整个A市。十一月,也是灿阳最喜欢的时候。树叶开始脱落,繁华似锦之后,一切再度归于沉寂,就如同她对自己生命的期许,从平凡到热烈,最后归于安宁。   简单吃了点早餐后,她拿出之前买的专业书,挑了一本,打算趁着上午的静谧时光安静地学习。在学习上,她虽不愚笨,却也并不算有天赋。她一向数学不太好,高中的物理和数学简直就是她的克星。选了文科后,情况有所好转,但是她的表现仍然属于中等水平,尽管她自以为已经尽了全力。   这本书的内容适合初学者阅读,兼具趣味性和知识性。有些专业知识,灿阳并不能完全理解它们的意思,倒也能耐着性子继续读下去。等到她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的时候,两个小时已经过去。   她正犹豫着不知道中午该吃什么,电话适时响起。   “灿阳,中午一起吃饭,我来接你。”张君成单刀直入,连客套都免了。   灿阳微笑,想着和君成自那晚的谈话后便再也没联系过,便答应了。   君成见到她,还是一如往常地和她斗嘴,好像他什么也不知道。灿阳感激他的贴心。但变化还是有的,那就是君成不再坚持带她去吃高档的西餐,表示一切由她做主。   灿阳求之不得。   “那以后我说吃什么就吃什么,你绝对不能抱怨或者摆脸色给我看。”   “没问题,我的公主大人,我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反悔。”   君成咧着嘴,笑地开怀。   结果,灿阳带着君成来到肯德基。君成站在排队的高中生中间,看着坐在不远处占着位子的女人,不敢表现出不满,一步步跟着队伍往前挪,心想:他绝对会坚持不后悔。   灿阳吃着汉堡,喝着可乐,一脸满足。君成咬着“大型三明治”,听她兴奋地说起在公司的工作。   “君成,我觉得自己真的转运了。我们公司的人都非常好,反正那些所谓的勾心斗角、背后插刀,我一点也没看见。我觉得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   “那是你去的时间短,也许时间长了,你就不会这么看了。哪个公司里没有明争暗斗、拉帮结派的。”君成不忍破坏她的好心情,但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这一点。   “我觉得不会,”灿阳解决了一个汉堡,拿起一根薯条,沾着番茄酱,反驳道,“世界这么大,总会有特例的。一个公司如果不团结的话,又怎么能长久呢?”   君成见她的嘴上沾着番茄酱,自然地拿起纸巾给她擦去。   “你还是太天真了,你刚离开在酒店的那种工作环境,乍然进入到另一个相对来说没那么复杂的公司,会产生一种错觉。总之,凡事小心一点吧。”   灿阳因他为自己擦嘴的动作愣住,没有接话。君成把纸巾放回到托盘上,意识到这一点,也有点尴尬,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   幸亏灿阳这个时候刚好有电话进来。   “喂。”   “灿阳!”董玥活泼的声音传过来。   灿阳侧对君成,“你好,董玥。有什么事吗?”   “陪我一起逛街,好不好?”   灿阳还未开口,那边继续说道。   “你这次不能再拒绝我了,不然我就当你是故意的了。”   灿阳无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君成,解释道:“我现在正在外面,和我的男朋友一起。”   她注意到君成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对着手机抱歉地说道:“所以恐怕不能和你一起了。”   “这样啊,”董玥的语气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转了态度。   “不介意带着我一起吧,我好无聊啊。一个人都不知道做什么。唉。。。”   灿阳哑然,董玥在那头不停地诉苦,她犹豫再三,最后只好答应。两人约好两点半在一家大型商场门口见面。   挂了电话,君成问:“有人找你?”   灿阳吸了口可乐,有点郁闷地回道:“是那个董玥,我说我和你在一起,她还是要叫我陪她逛街。”   “齐朝阳不在吧?”   “不在。”陡然从君成的嘴里听到那人的名字,她有一种往事如烟的感觉。   “那你去吧,那个女孩子挺开朗,你也要多和女孩子一起逛逛街什么的,别老是一个人闷着。”   又坐了一会儿,君成把灿阳送到商场,临走的时候嘱咐她,有事一定要给自己打电话,灿阳笑着答应,心里却突然不是滋味。   “灿阳,你的男朋友呢?”董玥见到灿阳的第一眼,这么问道。   “他有事,先走了。”   “哦。”董玥不再说什么,挽住灿阳的胳膊走进商场。   董玥的兴致很好,拉着灿阳,逛完了服装店、逛饰品店,逛完了饰品店又逛楼下的化妆品店。灿阳跟在后头,全程充当参谋。可不管灿阳说好看,还是不好看,董玥依然什么都没买。   站在某化妆品店的时候,灿阳看着流连在口红专柜的董玥,突然想起了君成,不知道若是这两个人成了男女朋友的话,会变成什么样。   正出神间,听到董玥在喊自己。   她走过去,想到自己居然还琢磨着操心别人的感情生活,也是够闲的了。   “灿阳,我们来试试这款口红。”董玥兴致勃勃地怂恿她。   “算了,你自己试吧。”对于董玥的自来熟,她目前还不能做到全然的放松和接纳。   董玥不依:“你试试嘛!我觉得会很适合你。这个是试用装,没关系的。”   等到灿阳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惊悚的嘴唇时,吓了一大跳,作势要擦去。董玥止住她的动作:“先别擦。”   她一手拉住灿阳的手,单手给自己也涂上口红,三两下就涂好了,一点多余的地方都没沾到。灿阳心里佩服的不行,这技术水平可比她高多了。   董玥拿出手机,兴冲冲地说:“灿阳,酒红色很漂亮的。来,我们一起合张影。”   灿阳遮住自己的脸,拒绝:“我不要拍照。”   “灿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董玥委委屈屈地低声说。   灿阳清了清嗓子:“没有。”   “没有的话,为什么你都不愿意和我合照?我们以前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灿阳受不得别人这样的指责,只好陪着笑答应她的要求。   董玥的神态在她答应的瞬间立刻恢复到之前活力满满的样子,灿阳不禁为她变脸的速度咂舌。   等董玥说不想逛了的时候,灿阳终于如临大赦。她实在是不想继续和与齐朝阳有关的人待在一处,尤其这人还是齐朝阳的表妹。这种感觉让她不安。   当她和董玥走出商场的时候,那靠在车门上的男子证实了她不安的源头。   董玥没注意到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拉着灿阳上车。   “灿阳,你陪了我一下午,也累了。刚好和朝阳哥一起,让他请我们吃饭。”   她朝着朝阳嘟嘴:“表哥,你不会不愿意吧。”   齐朝阳在看到灿阳的一瞬,沉静的面容染上喜悦,他回答表妹的话,眼睛却是放在灿阳身上的。   “能与两位美女一同吃晚饭,可是我的荣幸。”   董玥把灿阳塞进副座,自己坐到后座,关上门。灿阳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暗自苦笑,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和董玥见面了。   好在车里还有董玥活跃气氛,倒也不是太难熬。灿阳安静地听着董玥和齐朝阳的对话,并不作任何参与。   “阳阳,你想吃什么?”   突然被点名,而且还是回答这个世纪难题,灿阳像以前一样,用“随便”两个字作为回答。   最后朝阳带她们去的是一家川菜馆,他知道灿阳爱吃辣。   吃饭的时候,灿阳的话很少,只在董玥找她说话的时候,她才会应两句。   “灿阳,你是不是和表哥有什么事啊?你们之间怎么变得这么生疏。”董玥一边醒着鼻涕,一边问这两个没有任何交流的人。   “没有!”   “董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董玥愕然地看着他们俩。灿阳掩饰般地喝了口水,齐朝阳见她躲闪的眼神,有些失落。董玥察觉到什么,也不再说话。气氛一时陷入冷场。没过几分钟,董玥坐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先走了。留下灿阳在心里哀嚎,为什么又要独自面对齐朝阳?   董玥走后,两个人都没怎么继续吃东西。灿阳发挥装聋作哑的技能,绝不主动开口说一句话,她的打算是出了饭店的门,直接打个车就走。   实际上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只不过被人高马大的齐朝阳给破坏了计划而已。   当齐朝阳紧牵着她的手,走向自己的车门时,灿阳开始挣扎。   “你放开我,我自己打车走!”   齐朝阳的脸色很差,灿阳这么讨厌和自己待在一起,却和那个叫张君成的那般亲密。   “何灿阳!你再这样的话,我会马上在这里吻你,你信不信!”   灿阳噤声,仍作着无声的抗议。这话如果是五年前的齐朝阳说的,那肯定是玩笑话,但是换成现在的齐朝阳,可就不一定了。   在淫威之下,灿阳没出息地屈服了。只不过坐进车里的时候,她还是对齐朝阳不理不睬。她知道自己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可却无法控制。   车到了灿阳家楼下,灿阳没有立刻下车,她决定还是要开诚布公地和齐朝阳好好谈谈。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这种行为是不是太没有道德了?”   齐朝阳摇下车窗,点了根烟夹在指间,车子早熄了火,一瞬间车子里只剩下香烟燃烧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声。   这个时候天并未完全黑,灿阳看着他熟悉的点烟动作,为这个男子陌生的未曾见到的一面而暗自唏嘘。没想到,以前从不沾烟的齐朝阳,原来也是会抽烟的。   朝阳抽了几口,吐出的烟雾呛人,灿阳忍不住地轻咳,摇下自己这边的车窗。涌入的空气吹散了香烟的味道。   “我做了什么?”齐朝阳突然发问,语气冷厉。   灿阳看着他,故意忽略他眼底的痛创,闭了闭眼,冷着声音回答。   “从你出现的那一刻,一切就错了。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像我曾经喜欢你,那也是属于过去,和现在与将来无关。你会这样,也许只是因为放不下那段过去,无法忍受曾经如亲人般的两个人成为路人。”   她盯着朝阳夹着烟、伸出车窗外的那只手,出神:“可你知道吗?我们本该就是路人。”   朝阳的神情一滞:“你还是不信我,不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信。”灿阳强忍住心中的苦涩,“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好。但是,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我想你不会不清楚。”   “我们还没有开始,你就这么笃定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是个现实的人,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你敢不敢试试?”   “试什么?”   灿阳没有等到答案。因为朝阳突然倾身靠近她,毫无预兆地吻上她的唇,辗转流连。   灿阳呆怔着,一时间忘了该推开他。嘴唇上陌生柔软的触感如电流般,麻木了她的神经。   齐朝阳扔掉手中的烟,抱紧她,轻易地捕捉到她的舌头,加深了这个吻。灿阳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齐朝阳固定住她的后脑勺,呼吸渐渐失了平稳。   灿阳心里又惊又恼,难以相信目前所发生的一切。她呜咽着,齐朝阳并不退让,轻咬她的下嘴唇,她攥紧拳头捶打他的后背,却无法撼动他分毫。在天生男女力量的悬殊之下,她垂下双臂,任他索取,不做抗争。   朝阳吻着她,吻着这个他珍惜的女子,心里涌起巨大的暖意。过了很久,他才结束这个吻,退离她的唇,留恋至她的耳边,呢喃道:“他还碰了你哪里?”   他一想起这个就窝火。那天晚上,他开车来到灿阳的楼下,却看到灿阳被张君成从车子上抱下来。张君成看到他,却当做没看到一样,撇过头,吻了一下灿阳的双唇,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让齐朝阳怒火丛生。而灿阳明明也看到她了,却面无表情地经过他的面前,缩在别的男人的怀里。   灿阳抚摸自己肿起来的嘴唇,推开他,一言不发,推开车门走下去。怀中的温度骤然抽离,无形的恐惧俘获了朝阳,他追上灿阳。   “阳阳!”   灿阳转过头,眼底的一片冰冷触目惊心。   “阳阳……”   “齐朝阳,这就是你喜欢我的方式?”她紧紧咬着红肿的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肯放开,“不顾我的感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喜欢我的时候不留情面地伤我,喜欢我了就这样由着你自己的性子来,你以为你是谁?”   齐朝阳哑口无言,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她面前尽做些蠢事。明明说了要对她好,要好好照顾她,到头来却将她越推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自己不适合写惊天动地的爱恨情仇。。。 ☆、喜忧参半6-1      昨晚一进家门,灿阳便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她哭了很久。   朝阳的强势吓到了她,她没想到曾经护她周全的那个温润男子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头狮子,还是她压根就没有真的了解过他?她更恨地是朝阳对她的不尊重,她已经明确地拒绝他,他却置若罔闻,还强吻了她。而更让她心生悲凉的是,她发现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一点也不讨厌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和君成那晚落在她嘴角的吻不同,朝阳的吻热烈汹涌,似要吞噬她一般,带着横扫一切的力量。   这是她和他真正意义上的初吻,她曾经的一度所求,如今就这么实现了,她却没有当初想象中的那么喜悦。   看着镜子里蓬乱的头发的微肿的双眼,灿阳垮着双肩,唉声叹气。   去浴室泡了个澡,直到指间起了褶子,她才依依不舍地走出浴室。   来到客厅推开窗户,微微湿润的空气扑鼻而来,依稀可以从雾中辨出阳光的影子。看来这又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天。   极随意地瞧了一眼楼下,却让她无法动弹。   朝阳的车子居然还在下面,车门外的水泥地上堆着密密麻麻的烟蒂,看样子昨晚他一直没有离开。   灿阳的心跳得厉害,她退回到客厅,几秒钟后,又走到阳台上,往楼下看去。   车还在,而齐朝阳此时依靠在车门上,正抬头凝望着她。   四目相对,灿阳隐约能辨别出他的颓丧面容,甚至能看见漂浮在他周身的细小水珠,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强迫自己忘了见到的这一幕。   灿阳打开客厅的电视,心不在焉地从头到尾换了两遍频道,发现每个节目都索然无趣,索性扔了遥控器,去卧室抱来笔记本电脑,点开一部评分很高的悬疑片,不到十分钟,开头的故弄玄虚让她顿觉无趣。   几分钟后,她烦躁地合上电脑,顺手拿起茶几上上次买来的那本小说,拆了塑封,刚看了看作者简介,又一下子失了兴趣。   真是做什么,都了无生趣啊。   她狠狠地靠向沙发后背,犹觉得不解气,拿起抱枕,拼命地砸向对面的墙壁。如此反复了好久,终于折腾地累了。她倒回到沙发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心想她还真不是享福的命,她宁愿上班,也不愿意这样过日子,简直是度秒如年。   有些事情可以忍受,但饥饿这件事却很难扛过去。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终于忍无可忍。摔上冰箱门,拿上钱包,蹬蹬蹬地走下楼,健步如飞,一点也不像正饿着肚子的人,倒像是马上要奔赴战场的勇士。   朝阳一连数日都没能好好休息。四年前他从当时工作的公司辞职,萌生自己创业的想法,如果要说有什么契机的话,灿阳的离开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他突然厌恶捆绑自己,也被人捆绑的感觉。   他大学学的是建筑专业,成绩优秀,深得各门老师的喜爱,大四时,甚至直接有研究生导师点名要他继续读研,可他一心只想走入社会,早点开始赚钱,目的无非是为了能给灿阳提供好的生活,便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也从未后悔过这个决定。   辞职以后,他没日没夜地四处奔走,前前后后准备了大半年才成立了自己的建筑设计公司,起初只能接到一些小项目,生意做得并不可观,但他从未想过放弃,渐渐的,也能接到一些本地房地产楼盘设计的项目。他勤奋刻苦,有远见,再加上逐渐积累的人脉,很快在本地打开自己的知名度,接的项目越来越大,已不再局限于本地市场,大胆涉足外省。最近一段时间,广州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向他抛出橄榄枝,希望他能参与他们公司此次一个高档富人小区的楼盘设计工作,所以整个公司都在为这个项目做准备。   偶尔停下工作,他会时常想起灿阳,上次不小心撞见她与张君成恋爱的模样,他醋意翻涌,又深感无奈,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破她现在的生活。其实他想过放弃,既然她现在过得开心,他确实没有权利干涉她的生活。可昨天接到董玥的信息,他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就急忙开车去了商场,他是如此想念她。   灿阳对他的冷淡在他意料之中,但他仍然难以接受,想起她和别的男人亲吻的场面,他心中的醋意来得又快又猛烈,难以控制,才会任凭自己的想法吻了她。   昨晚他更是整夜没睡,坐在车里想了很多。想灿阳的微笑、灿阳的怒容、灿阳的黑发、还有,灿阳的嘴唇。他一想到自己吻了灿阳,便心潮澎拜,犹如一个初尝爱情的毛头小子。可下一秒,灿阳冰凉的泪又浇灭一切火焰。   他想道歉,却又不敢上去敲灿阳的门。他知道,他的道歉灿阳已经听得够多了,在灿阳眼里,早就只成一句废话。   他没有追女孩子的经验,和王念在一起时也是因为王念先表白,他觉得这女孩子不错,就那么在一起了。而对灿阳,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守在这里,赖着不走。   朝阳本来靠在车窗上,看到从楼上走下来的灿阳,脸上一喜,立刻走上前。   灿阳走过他的身边,视若无睹。   犹如一盆凉水迎头泼下。情急之下,他抓住她的手腕,怕伤了她,改为只轻轻地握着。   “阳阳——”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他的下巴上生出青色的胡茬,满脸倦容,头发凌乱,双眼布满血丝。记忆里极在意形象的人,此刻穿在身上的衬衫却满是折痕。看着可怜巴巴的。   灿阳狠下心,不再看他。他是什么人,用得着她去可怜?   “阳阳,对不起……”   灿阳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冷声道:“没关系。”   朝阳嘶哑着声音开口:“阳阳,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冷淡。”   似乎灿阳说什么,都像冰凌子,直戳他的心窝。   灿阳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我都说了没关系了,你还要怎么样!”   “我……”   “这是谁扔的烟头,还有没有公德心了!”   两人正拉扯间,突然闯入一道声音。   灿阳和朝阳同时往身后看过去。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正在用拐杖敲着地上的那些烟头。   灿阳见是小区的一个老奶奶,忙走上前,说道:“奶奶,对不起,我们马上就捡起来。”   老人一看,原来是住同一栋楼的那个小姑娘,脸色好看了点,收回拐杖。   “小姑娘啊,可不能随地扔垃圾啊。”   灿阳连说着“不好意思”,弯下腰开始捡烟头。心里早把齐朝阳骂了一万遍。   朝阳快步走上前,拉起灿阳,也朝老奶奶道歉。   “对不起,是我扔的,我会处理的。”   老奶奶看着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又看了看表情不是太好的灿阳,了然道:“小两口吵架嘛,床头吵床尾和。还有你,”她举起拐杖指着朝阳,“不要抽这么多烟,会影响生孩子的。以后就算抽烟,也要等到决定不再要孩子的时候。”   灿阳被这番话弄得很尴尬,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偏偏朝阳还笑得一脸开怀,点头哈腰地直说他会注意的。   “奶奶,您教育的对。这事我的确做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正。”他看着身侧低着头的女子, 温柔笑道:“我以后一定戒烟,一定生个胖娃娃。”   老奶奶满意地点点头,弯着腰,哼着曲儿,蹒跚走远。   朝阳从车内抽出几张纸巾,捡起烟头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箱。转身的时候,灿阳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他急急地追上那个身影,和她并排走着,不再说话。   原来,就这么和她走在一起,便足以他心安。   走到短桥处,灿阳见他还跟着自己,压着心中那股窜起的无名火,硬声硬气地问:“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阳光破雾而出。朝阳微笑着,阳光之下的眼里似有光华流动。他像个无赖一样,弯腰凑近灿阳的脸庞。   “你到哪,我就到哪。”   属于男人的温热气息洒在她的脸上,她无端起了鸡皮疙瘩。   难道这就是情人间的耳语?   她猛地回过神,后退两步,戒备地撇过头不再看他。   她竟然把他想成了情人?真是昏了头。还有,他刚和老奶奶说什么?说要和她生胖娃娃?!   想起那一幕,脸颊的温度陡然攀升。   她不再和他争论,继续快步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而朝阳,就像一道影子,无声地印在她的身旁。   灿阳去了小区外的早餐店,要了两根油条和一碗豆浆。   朝阳也跟着走进来,小小的店铺因为他的到来一下子变得拥挤。   店里的老板娘见灿阳是经常来光顾小店的女孩子,又看到她身边跟着的男人,开玩笑地说:“你男朋友长得可真俊。”   “他不是我……”   “老板,我要和我女朋友来份一模一样的!”声音大到整个店铺里的人都能听到,完全盖过了灿阳的声音。   大家见这对情侣,男的气质不俗,女的娇俏可爱,都笑着看向他们。   灿阳低着头,抠着桌子角上的木屑,恨不得能钻进地缝里去。   朝阳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老板人很热情,店铺虽然小,但是很干净。小小的桌子一下子拉近了他和灿阳之间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灿阳额头上的细小绒毛。   “阳阳,你经常来这里吃早饭吗?”   “嗯。”   “好吃吗?”   “嗯。”   不管她说什么,灿阳都只用一个用鼻子哼出来的“嗯”字应付。   朝阳也不介意,继续说着话。   “那以后我天天来陪你吃早饭,好吗?”   灿阳这次不再说话,也不吭声,专心致志地抠着那点碎屑。   “阳阳,再抠下去的话,我们要赔钱了。”齐朝阳看着她小孩子般的举动,玩笑道。   灿阳装不下去了,她放开可怜的木桌,倏然抬头,看向不知疲倦的男人。   “你这样,又算什么呢?”   朝阳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声音里藏着试探。   “阳阳,你真的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吗?”   灿阳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占据了她整个记忆的男人,这个她曾经珍藏在心中小心翼翼偷偷爱着的男人,这个曾经在她满怀希望时却给了她绝望的男人,这个在她决定遗忘的时候,突然走出来说他也喜欢她的男人。   忍着心中泛起的痛意,她想说“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可她连自己都骗不下去。她依然没有忘记他,没有忘记他曾经对她的好,没有忘记她爱他时的那种甜蜜又苦涩的心情。   她的心不可抑制地开始动摇,她试着控制,可朝阳一次次的出现,让一切努力都成了白费。如果她告诉他,她的心里还有他,那么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吗?她真的可以不再介意那些伤痛吗?   正犹豫间,热腾腾的油条和豆浆端了上来。   老板娘近距离地瞅了几眼朝阳,笑着对灿阳说:“小姑娘,好福气啊。你男朋友一看就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灿阳勉强对老板娘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好福气。”   好在老板娘很快就去招呼别桌了,灿阳松了口气。   眼前的食物令她食欲大增,她咬了口油条,又喝了一大口豆浆,一脸满足。果然人活着,还是靠一口饭。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能填饱肚子,那都不算事。   朝阳看着津津有味吃着早饭的女孩,也学着她的样子,咬一口油条,再喝一口豆浆。豆浆配油条,简单的搭配,却让他吃出了岁月静好的味道。   灿阳吃得很认真,也很仔细。她咀嚼的样子,颇像一只小松鼠。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灿阳,看到小小胖胖的她,一只手捧着饭碗,另一只手抓着小勺子,把脸藏在小碗后面,吃一口饭,喊他一声“哥哥”,饭粒都蹭到额头上去。他要帮她擦,她还偏躲着,当是在玩游戏,到最后饭也不吃了。   面前的女孩子虽然已经长大,但是那些他们一起度过的岁月却是他珍视的回忆。他多么想,能拥有更多和她有关的记忆。   灿阳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朝阳柔情似水的一双眼,心里轻颤了下。   朝阳见她吃完了,招手叫来老板结账。他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他的手机和钱包都落在车里了。   “阳阳,我的钱包都在车里,要不你坐这儿等我一会儿?”   吃饱喝足过后,灿阳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咋一下子见到这样狼狈又尴尬的朝阳,她差一点没忍住地笑出来。她擦了擦嘴,拉开钱包的拉链,找出零钱递给老板。   “不用,还是我请你吧。”   两人出了早餐店,万缕阳光齐齐投射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圈起来。   朝阳还在为自己没有带钱而懊恼万分,他想自己果然一点也不懂讨女孩子欢心。深觉刚才在灿阳面前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走到一棵梧桐树下,灿阳突然抛出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觉得我对你不公平?”   朝阳一愣,才想起来她指的是,自己昨晚说她对自己不公平的那句话。他不知道灿阳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是兴师问罪?还是在考虑要给自己一个机会?想到后一种可能,他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我只是希望你给我个机会。”   “好。”   “你说什么?”朝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敢相信她真的答应。他扣住灿阳的双肩,一脸 惊喜地向她确认:“阳阳,你刚刚说什么?”   灿阳仰起头看着她,很平静地再度开口。   “我说好。”   朝阳犹不可置信,他将灿阳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如获至宝。   “阳阳,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先放开我。”灿阳挣开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继续说道:“我给你个机会。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我肯定答应你。”朝阳整个人陷入狂喜之中,只要她愿意给他机会,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第一,以后不许把车开到我家楼下来。我只想过平淡的日子,不想成为周围邻居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对于一个未婚的女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我答应你。”朝阳毫不犹豫。   灿阳瞄了他一眼,缓缓说出第二个条件。   “第二,你不能再见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哥哥。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你不是要公平吗?那你也得对我公平。”   朝阳错愕,他没有想到灿阳对自己的第二个要求会是这个。   “阳阳……”   “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灿阳打断他。她就是要看看他说的喜欢有多少,他到底又能为她做到哪个份上。她承认,她内心的阴暗面在蠢蠢欲动,叫嚣着要冲破所有的伪装,只为了也让他尝尝孤苦伶仃、失去家人的滋味。   朝阳眼里的喜悦消逝了一点,掺进了一点似心疼似理解的心情。只思考了几秒,他便上前一步,将灿阳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前,这次用了几分力。   “我答应你。”   灿阳听着他发自胸腔的声音,沉重地像是一句承诺,突然无声地哭了出来。   这就是她曾经一直渴望的怀抱。那么温暖而灼热,和曾经梦中的那般相似。   朝阳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着气:“阳阳,乖。”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就算他只是为了弥补,圆她一个念想,才违心地答应她的条件。她也似乎没有退路了。其实从一开始,她除了他,便没了退路可寻。   她哽着声:“我和君成……”   “我知道,我都知道。”   朝阳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却非常确定,她和张君成根本不是什么男女朋友。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灿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消磨时间的。   回想起上午发生的事情,她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她觉得自己真的一点骨气也没有了,朝阳只不过在她楼下守了一夜,她就被他给勾走了心智。   想起自己一次次在他面前哭的丑样,她甚至都不想再见到他了。如果这世上有谁能左右她的情绪,让她无论发誓多少次再也不会在他面前哭泣,都会食言。那这个人也只有朝阳。   朝阳本来打算今天一天都和她待在一起。灿阳坚持认为他们之间应该有一个缓冲的时间比较好。朝阳怕惹她不高兴,只得先回去了。   只剩一个人的时候,时间仿佛变慢了很多。灿阳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的感觉,但她知道,以后她的生活肯定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最显著的一点,便是朝阳隔几分钟发过来的信息。对于这些信息,灿阳每一条都看了,但回复地很少,毕竟一切才开始,她需要时间来适应生活中突然多出了另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bug ☆、6-2      接到Albert电话的时候,灿阳正在给新买的仙人球浇水。   昨天傍晚,她在家无事可做,也静不下心来学习,吃了晚饭后便跑出去散了会儿步。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看到门口放着的一个个胖胖的仙人球盆栽,想起没有一点绿色的办公室,就花了十五块钱买了一盆。   “喂。”   灿阳一看到这个设计师的来电,就下意识的想躲。如果说她在这个公司里有不顺心的事,十有八/九和Albert有关。她不明白的是,别人有事都是直接打办公室座机,偏偏这个Albert喜欢打她的手机。她只好把这个想成设计师所独有的怪癖。反正需要出话费的又不是她。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马上。”   Albert大爷似的语气非常欠打,灿阳愤愤地把手机塞进兜里。   她心里是抵触的。从第一眼见到Albert开始,她就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是很好。这人完全就是个笑面虎,看起来好相处,实际上处处为难她。   只要在上班,每天都要平均把她叫过去两次。让她去复印资料什么的,还是小事。更过分的是,他自己办公室那一堆堆资料,他都让她帮他整理好,明明按要求做了,他还要挑剔这挑剔那的。可反观他自己呢?喝着她给他泡的咖啡,悠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一派悠闲。灿阳不知道这些工作算不算行政助理的分内事,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她只能告诉自己忍下去。   她推开Albert办公室的门,走进去,心里猜想着他又要使唤自己什么。   关上门,刚走到他办公桌前站定。他连头都没抬,就直接叫她出去。   灿阳心里暗骂这人神经病,压制着自己的脾气,好声好气地说:“您不是刚打电话叫我过来吗?”   等了两秒,他还是没有抬头,不耐烦地说:“进我的办公室都不用敲门的?麻烦你出去,按照敲门、等我允许、再进门的程序重来一遍!”   灿阳真想上去踹他两脚。这人脑子有病,她不和他计较。   无奈,她地位低下,只能忍气吞声地重来一遍。   Albert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今天态度还行。”   “谢谢您的夸奖。”灿阳告诉自己一定要笑。   “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又来了。灿阳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大人物,怎么他老是和自己过不去呢?   “请问您叫我来,有什么吩咐吗?”她不想和这个人再共处一室。   Albert从转椅上坐起来,两手撑在办公桌上,笑容满面地开始下达任务。   “茶水间的咖啡喝腻了,你去星巴克给我买一杯美式咖啡。”   灿阳睁大了双眼:“这附近没有星巴克啊。”   “那就去有星巴克的地方。”   灿阳忍着气,再也忍不下去了。   “Albert,请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我想我们之间肯定有误会。”   “误会?我想是没有的。”Albert轻飘飘地吐出这几个字,气得灿阳差点要吐血。   他坐回到椅子上:“别对工作有任何抵触情绪,这是非常危险的。我叫你做事,是在锻炼你的能力,你应该感激我,不应该胡思乱想,甚至在心里骂我故意刁难你。”   灿阳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原地自我挣扎了几秒,她决定继续忍下去。   不就是一杯咖啡吗?绝对难不倒她。   然而这一天不愉快的开始似乎预示着一整天的不顺利。   她跑了很远,前前后后花了四十多分钟买回了咖啡,气喘吁吁地回到公司。还没走到Albert的办公室,却撞在右边突然走出来的人身上。   灿阳拿着咖啡,惊魂未定。   “对不……”   抬眼望去,Cosmo正一脸冰冷地看着自己。   灿阳被这样的目光惊地不自觉抖了下。往他身上看过去,米色外套的胳膊处有好一大块咖啡渍。她苦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Cosmo这人一向气场比较强大,对什么人都冷冷的,灿阳一直对他敬而远之,心里有点发怵。   眼见Cosmo眼里都要射出冰刀子了,灿阳只能赶紧陪不是。   “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要不,你把这衣服给我,我去洗干净再还给你?”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补救办法。   Cosmo盯着她手里的咖啡,估计是动气了。灿阳觉得,若是眼神真能杀死人的话,她和这杯该死的咖啡肯定直接变成渣渣,再也分不清。   她把咖啡换到左手上,解释道:“这个不是我自己喝的,是Albert叫我买给他的。”   还没说完,就见到Albert正靠在他办公室的门上,皮笑肉不笑地看她出糗。   灿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发现两个都不好得罪。她在心里哀叹自己霉运连连,怎么难伺候的两个叫她一下子给碰上了!   她把咖啡递到Albert面前,Albert却不接,皱眉嫌弃道:“咖啡都泼没了,你叫我喝什么。扔了吧。”   灿阳连眼泪都快要气出来了:“你这人怎么……?”   “怎么?你还想教训我?”Albert一下子变了脸色。   灿阳忍着泪不再说话,她走到几步开外的垃圾桶,把咖啡扔了进去,挺直腰杆走回到Cosmo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Cosmo,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麻烦你把你的衣服牌子告诉我,我再去买一件赔给你。”   “算了。”   Cosmo脱下外套拿在手上,只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气质看上去更加冷咧。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Albert,斜眼吐出两个字:“幼稚!”   Albert“砰”地一声,关上办公室的门。   灿阳看着Cosmo的背影,和面前Albert紧闭的大门,欲哭无泪。她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万一他们告她的状,叫韩总辞退了她,那她该怎么办?她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的莽撞和沉不住气。   君成说的一点不假,她还是想得太天真了。   一整个上午,灿阳都闷闷不乐的。静海看出她脸色不对,在□□上发来信息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回了个笑脸加“没事”两个字过去,继续埋头工作。反正人她已经得罪了,那就听天由命吧。   中午和何佳一起在食堂吃饭,何佳也看出她有心事。   “灿阳,你怎么了。”   灿阳戳着米饭,嘴角扯了个笑容:“没什么,对着电脑久了,头晕。”   “一会儿吃完了趴着睡一会儿就好了。”   灿阳点点头,吃了口米饭。刚咽下去,静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端着盘子坐到她身边。   灿阳吃惊不小,看了眼对面的何佳,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奇怪的是,她什么也看不出来。因为这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而平时话多的何佳一反常态地沉默不语。吃了几口就走了,连招呼也没打。   灿阳看着啃着红烧排骨的静海,戳了戳他的手臂,疑惑道:“静海,你和何佳吵架了?”   “没有啊。”静海嘴里含着饭,说话含糊不清。   “真没有?”   “真没有,我和她有什么架可吵的。”   灿阳起初和静海说话,他还会脸红。现在关系近了,倒是对答如流,一点害羞的样子也不见了。   灿阳不再追问,想到自己的糟心事又开始头疼。   临近下班的时候,朝阳打来电话。   自从昨天灿阳答应和他在一起后,他的心情一直难以平静。一想到自己有了这个小姑娘,思念便从每一处溢出,遮都遮不住。   “阳阳,我一会儿来接你下班,然后一起吃晚饭,好吗?”   灿阳心情不好,更加不想在这个时候见朝阳,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今晚和同事约好了一起的。”   朝阳的表情有些失落,但说话的语气没有表现出分毫:“那你和同事一起吧,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灿阳“嗯嗯”了两声直接挂了电话。   朝阳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安慰自己,灿阳能接受他,已经很不容易了。以后的路很长,他有信心会让灿阳完全放下对自己的戒心。拿起沙发上的衣服,他拨了一个电话,那端很快接通。   “晚上出来一起喝两杯,老地方见。”   晚上十点,灿阳准时躺到床上,戴上耳机开始听歌。   灿阳喜欢梁静茹。她的情歌诠释地很细腻,声音干净、不带杂质,总是能唱到她心里去。   她翻着歌名,看到《会过去的》这首歌名,觉得挺能给人安慰,便点了开。前奏一想起,音乐就俘获了她的耳朵。她闭上眼,静静地聆听。   “新的戒指,失了光泽   几年过了呢   沉默着 天快暗了   我们该把 往事收拾了   再多说也回不去了   后来的都没关系了   纵然我想起你的   某年某天历历还深刻   分开后有一段日子   躲得远远的   终于我都走完了   慢慢也懂当时不懂的   此刻你生疏的温柔   触及我结痂的伤口   以前多不能原谅   如今都能笑着说出口   我曾为你快乐也曾为你挫折   曾把你紧紧抱着   紧紧依赖着 紧紧地爱着   ……”   灿阳的心随着歌词一点一点下坠。这歌词根本没有给她安慰,反而让她更加难过。除了开头那一句,其他的每句歌词都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还有那些她在感情上受到的伤。   她闭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淌,滴落到枕头上,很快湿了一片。她突然想起来,现在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和他在一起的人正是齐朝阳,她的男朋友。而那些过去了的,她以为会过去的,再度卷土重来。   灿阳有些许迷茫。   “齐朝阳”和“男朋友”这三个字放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在玩拼图时,不小心被弄错而拼在一起的毫无关系的两块。至少在她的拼图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么想着的时候,枕头下的手机震了一下。灿阳退出音乐界面,划开信息。   “阳阳,睡了吗?”   发件人一栏是一串号码。灿阳没作思考,就知道这是朝阳的号码。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在接到朝阳的电话的时候,她会觉得熟悉。因为这个号码曾经被她设置成1号联系人,她曾经烂熟于心。只不过她下决心不再联系后,就将它删除了。过了两年她换了新手机号后,也没想过再去加上。时间久了,竟也真的记不清了。   原来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忘记的。   她本来不打算再回,想了想,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还是要试着改变自己的角色。   “嗯。”   除了这个字,她想不起来该回复什么。   她将手机上的闹铃设置好,刚放到床头柜上,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她拿到眼前一看,是“齐朝阳”。早知道会这样,她还不如不回。   “喂。”   灿阳竖起枕头,靠在上面,看着灰白墙壁上的风铃。   “阳阳。”   朝阳的声音和着风声在灿阳的耳旁响起。   “嗯。”   “阳阳,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齐朝阳的声音里笑意满满。   灿阳愣了一下,点点头。想到那人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从鼻子里又哼出一个“嗯”。   “我想你了。”   “……”   “你想不想我?”   今晚的齐朝阳有点反常。灿阳坐正身子,皱眉问道:“你喝酒了?”   “呵呵。”那边神经质地笑了两声,灿阳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回家了吗?”她轻声问。   “阳阳,你是在关心我吗?真好。”   “……”   谁来告诉她,如何和一个喝醉的男朋友进行交流?她郁闷地抓了两下头发。   朝阳没听到她说话,对着话筒喊:“阳阳,你想不想我?”   声音有点炸耳。   这该是喝了多少酒啊,灿阳不知道齐朝阳醉起酒来,这么难打发。只好尽量柔声说:“少喝点,早点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阳阳,我想你,很想你。”   温柔如水的情话,软了灿阳的心。鬼使神差的,她说了一句”我也是。”   挂了电话后,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她回想起自己说的那句,懊恼地差点揪破床单。   朝阳在那头笑得像个傻瓜一样,对着手机猛亲了一阵。坐在他身边的人,看着他这幅醉态,摇头咂舌。   一上午都没接到Albert的电话,也没有听到曹主任说要辞退自己。灿阳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在好奇Albert为什么突然不找她了。或许是昨天她得罪了他,所以他也失了继续“折磨”她的心情?总之,他不找她,对她而言,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好事。   中午,灿阳坐在办公室里等何佳来叫自己吃饭。这几乎成了两人之间的默契。   对何佳这个女孩子,灿阳是喜欢的。基本上她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为人没多少心机,又爱说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灿阳往往也会被她的快乐感染。   可是等到12点,静海都已经走了,何佳还没有出现。   灿阳觉得不太对劲,跑到前台看了看,哪里还有何佳的影子?她拨了她的电话,电话通着,可是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灿阳只好独自一人来到食堂,在门口碰到静海。静海先开的口。   “灿阳,你怎么现在才来吃饭?”   灿阳朝他身后看过去,何佳正坐在往常吃饭的位置上,对着啃了一半的馒头发呆。   “静海,你最近可是天天来食堂吃饭哦。”   静海眼神躲闪,不看她。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就绕过她走了。   灿阳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又看了看还在发呆的何佳,无奈地笑着走进餐厅。   来的晚了,米饭已经没有了。灿阳便学着何佳,要了一个馒头和一份青菜,端过去坐在何佳的对面。   “你怎么今天都没去叫我?”   何佳却在这时候端起餐盘,直接离开,根本没有理她。   灿阳看着她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在昨天吃午饭前,她们俩还好好的。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不小心得罪了何佳。   看着盘子里的白馒头,她也有点生气。拿起筷子使劲地戳,直到把馒头戳成马蜂窝状,才拿起来咬了几口,却食不知味。   她想,她这两天得罪的人也太多了。有时间,一定要找君成,让他好好教教自己职场准则,免得她最后把人都得罪光了还不自知。   灿阳不懂哄人,接下来两天,何佳一直对她不理不睬,也不来她办公室找她。以前一天至少跑两次的人,突然一下子不再出现,不止灿阳不习惯,连曹主任都看出些不对了。   “灿阳,这小何怎么都不来我们办公室了?”   灿阳撇撇嘴,摊开双手:“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静海,你知道吗?”   静海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一脸迷茫:“我不知道啊。”   灿阳看着主任,笑道:“那估计是最近比较忙吧。”   曹主任不再说话,背着手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灿阳拨弄着仙人球上的刺,心里寻思着,何佳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这静海唱的又是哪一出啊。她快被这两个人整糊涂了。   还有一件令灿阳烦心的事有关Albert。   也许是那天灿阳把他得罪的太彻底了,他不再打电话让她帮忙跑腿打下手。灿阳本以为,自己脱离了他的魔爪,不用再受他的荼毒。却没料到,他换了另一种方式。   从那天以后,Albert“无处不在。”   每当灿阳在做着什么事回头的时候,十次里面至少有一半的频率会看到他站在自己身后毫不避讳地打量自己。那种眼神不冷不热,但也说不上多么友好。灿阳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他的眼神,总之这令她非常不舒服。就好像她做了什么亏心事,而他时刻监视着自己,等着自己主动承认错误似的。   当在茶水间接了热水,转身往外走,再次碰到这样看着自己的Albert时,灿阳决定,她得弄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又惹了这位傲娇爷,也方便自己承认错误。   “Albert,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灿阳开门见山。   “是有点,你还蛮有自知之明。这勉强算个优点。”   他居然承认了!   灿阳不想再和这人客套下去,她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她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脸,面色不善地说:“既然你看我不顺眼,麻烦你以后不要再用这种目光打量我,免得碍了你的眼!”   Albert见兔子红了眼,耸了耸肩,满脸无所谓:“这得看我心情。除了有自知之明外,你还挺自恋的。自恋勉强也能算是个优点吧。自恋的人往往也比较自信。你说是不是?”   灿阳心里抓狂,她和他肯定是八字不合,天生的对头。   她不再和这个人浪费口舌。如果她和一个神经病没完没了的话,她自己不也成了一个神经病?为了精神健康着想,她决定以后把他当空气。    ☆、初尝恋爱7-1   周四晚上,灿阳和朝阳一起吃了晚饭后,来到电影院。这是两人确立关系以来的第一次约会。   之前的几天,朝阳每天都会打电话给灿阳,说想见她。灿阳都以有事要忙而拒绝掉。不是她不想见朝阳,而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更不知道作为女朋友她该如何表现。每一次,她都告诉自己,等她做好了心理建设,等她能做到在面对他可以找回自己时,她一定会去见他。   而这次会答应见面,是因为朝阳在电话里面可怜兮兮地说自己第二天要去广州出差,再不见她的话,等到下一次见面,估计也要十天半个月后了。   灿阳只好赴约。   朝阳带她去了家川菜馆,吃饭的时候一直给她夹菜,叫她多吃点,自己倒是没怎么动筷。   灿阳刚好处于生理期的第一天,小腹酸痛,不能吃辣,但是她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朝阳的提议,只好忍着身体的不适,把朝阳夹给她的菜都吃了。   这样做的后果是,朝阳一见她吃完,便继续夹给她。   “之前听朋友推荐过这家店,想着你爱吃辣,带你过来尝尝。”   “你不吃吗?我看你吃得很少。”灿阳喝了口热水,依然无法缓解小腹上的坠痛感。   “我不是很饿,你喜欢吃就好。”说着还要夹菜给她。   灿阳摆摆手:“我吃饱了,不用给我夹了。”   朝阳注意到她的脸色,担忧地问:“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灿阳一只手按着肚子,见朝阳还看着自己,一脸关切,便笑着说:“我没事,只是还不大习惯。”   朝阳浓眉舒展,宠溺地笑了:“就是因为不能习惯,所以我们要经常见面,多锻炼锻炼就好了。”   灿阳依然无法适应他眼中灼热的情感,只好盯着玻璃杯里的水看,似是要看出一个窟窿。   朝阳伸过手来,覆在她的手背上:“阳阳,不要这么拘谨。现在我是你男朋友,你要学着放开,学着适应我。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要打要骂,我绝不还手。嗯?”   这个“嗯”字,尾音轻扬,无限缱绻。灿阳的心跳加剧,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刺激的。   吃完饭,朝阳牵着她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夜色微凉,手心滚烫。   灿阳被他牵住的手渗出汗来,黏腻的让人难受,挣扎着想让他松手。朝阳察觉到她的动作,紧了紧手上的力。侧过头,佯装生气道;“不许挣开。”   “可我热……”灿阳看着他好看的脸,慢半拍地说了实话。   朝阳笑起来,鬓角飞扬。   “傻姑娘。”他点了下她的鼻子,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   一语双关。灿阳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终于走到了朝阳的车旁,灿阳不禁舒了口气。   “阳阳,既然是约会。我们也不用这么急着回去,去看电影吧。”   灿阳刚放松的心情没持续几秒,立刻紧绷。她想说还是回家好了,看到他一脸喜悦的模样,又把话咽了下去。   朝阳问她想看什么电影。灿阳站在售票厅,看着大屏幕上的影片列表。随便指了一场开始时间最近,时间又最短的电影。   电影开场后,影院的灯光暗下来,灿阳看着身边男人的侧脸,怔怔地发呆。朝阳偏过头,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眼里的光炫目夺人。灿阳一时忘了身体的不适,被他眼里的柔情淹没。   “电影不好看吗?”   近在耳边的低沉嗓音和温热气息拉回灿阳的理智。她不大自然地转过头,紧盯屏幕,什么场景也没看进去,隐约听到一声轻笑,然后身边的人似乎靠回到椅背上,专心地看起电影。   渐渐地,她无暇顾及他,因为所有的神经都被小腹给扯过去。电影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心思去看。她以为忍忍就会过去了,可是小腹却越来越痛,她忍不住弯下腰,两只手紧按着肚子。   朝阳也察觉到不对劲:“阳阳,你怎么了?肚子疼吗?”   灿阳无力地点了下头,仍是按着肚子。   朝阳把手探到她的额头上,竟摸了一手的汗,心里一下子揪紧:“阳阳,你怎么了?”   声音大了点,惹得邻座的人都朝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灿阳的表情都痛得扭曲了,气息不稳道:“我肚子疼。”   朝阳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她,疾步走出电影院。灿阳虽然疼的厉害,但是神志还很清楚。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朝阳抱紧她,一脸急色,语气不容抗拒。   “我带你去医院。”   朝阳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到后座,绕坐到驾驶位上,准备启动车子开去医院。   灿阳满脸通红,绝望地开口:“我不要去医院,我只是来那个了。”   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朝阳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那个”是哪个。想到估计从吃饭那会儿她就开始不舒服了,还强忍到现在,心疼地很:“真是个傻姑娘。你先忍忍,我现在送你回去。”   车子在中途停了一会儿,灿阳在温暖的车内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车子又颠簸了一会儿才停下。   朝阳下了车,抱起她:“阳阳,到家了。”   灿阳醒过来,看到眼前放大的俊脸,扭着身子要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朝阳知道她是担心被别人看见,只好放下她,扶着她往楼上满满走去。   灿阳开了门,不知道该不该请他进去。她的家里还从没有允许异性进来过。她能感觉到,如果请朝阳进去了,代表他们的关系又往前进了一步。   她正左右为难着。朝阳叹了口气,举起手上的塑料袋到她眼前。   “阳阳,我买了红糖。你进去躺着,我给你冲一杯红糖水就离开。”说到这儿,他迟疑道:“你放心,以后没有你的同意,我绝对不会做让你生气的事。”   灿阳心想,既然已经在一起了,还是不要再忸怩作态了。   朝阳看着她走进卧室,才走到厨房流理台边,撕开新买的红糖袋子,冲了一杯红糖水端到她的卧室。   灿阳正靠坐在床上,望着门口的方向。见他进来,眼神倒是没有再躲闪。   朝阳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回过头的时候,她依旧看着自己。一双大眼睛闪着光亮,因为不舒服,脸色透出苍白。朝阳心中爱意涌动,费了很大的力才止住自己想要狠狠吻上她的冲动。   他清了清嗓子,连声音都比平时哑了一些:“现在还有点烫,过一会儿喝一杯再睡觉,就不会难受了。”   “你以前也是这么对你的女朋友的吗?”灿阳承认,她是介意他过去的感情的。   朝阳触上她的脸颊,被她偏头躲开:“阳阳,我以前的确有过女朋友。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以前有过几个女朋友?”灿阳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逼人。   朝阳失笑,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在吃醋。这个认知让他心情大好:“看来我的小女朋友在吃醋啊。”   “没有。”灿阳极力否认,脸颊红了些。这个样子看在朝阳眼里,完全就是一副可爱女人的娇羞模样。   他再也忍不住,凑过去,怕惊到她,主动征求意见:“阳阳,我想吻你,可以吗?”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身,她的心跳也跟着不规律起来。却还是坚持着:“你还没说你到底有过几个女朋友?”   “一个。”   “那个王念?”   “嗯。”   “那……”灿阳咬着唇,不知道怎么问下一个问题。   朝阳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将她揽入怀里:“我没有碰她。如果你是想问这个问题的话。”   灿阳的脸倏忽地红了,他竟能猜到自己的心思。朝阳亲了亲她的头发,继续说着让她的心脏差点 跳出来的话:“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伤害你。除非,除非你想的话,我会满足你。”   “谁要你满足了!”灿阳推开他,脸红地快要滴血。这人怎么这么不知羞的。   “好,你不要我满足。我记住了。”   朝阳的眉眼温柔,再配上他低沉的磁性声音,极具诱惑。   灿阳气得推他:“你这个流氓!你快走。”   朝阳再度将她圈在怀里,安抚她。   “阳阳,我以前真傻。你这么个好姑娘,我居然都不知道要好好珍惜。不过幸好,我找回了你,幸好,你还在。”   他深深地吸取着她发间的味道,那是属于灿阳的独一无二的气息。   在这温情的时刻,灿阳回抱住他。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那就这样吧,不需要再犹豫,也不需要再矫情了。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了好一会儿,还是朝阳先放开她。   他换个方向,像灿阳一样靠在床上,左手拿起杯子,右手绕过她的脖颈,揽住她的肩。将杯子凑到她的嘴边:“温度正好,喝了后睡一觉,明天应该就会好的。”   灿阳在他怀里紧张地缩着身子,伸手接过杯子:“我自己来。”   她咕噜咕噜地喝完了满满一杯的红糖水,整个肚子也跟着暖起来,腹痛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把杯子放回去,刚把手搭回被子上,唇便被吻住。   朝阳描摹着她的唇瓣,轻柔地吮吸,一点一点含住。   她的唇甜甜的,黏黏的,满是红糖的甜味,几乎甜到他心里去。   “阳阳……”   “嗯……”   她的回应更像是从喉间溢出的呻/吟,朝阳似受到鼓励,毫不费力地撬开她的牙关,深深地吻她。   灿阳的整个脑袋都充斥着朝阳的味道,不自觉沉溺其中。   吻到后来,灿阳已经脑袋发胀,无法顺畅的呼吸。朝阳感觉到她的生涩,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以后多亲几次就好了。”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限爱怜。   灿阳喘了一会儿,呼吸才平复下来。   原来接吻是一件这么累人的事情,但是她好像一点也不讨厌。   朝阳看时间已经不早了,给她掖好被子,打算离开。一抬头,看到那串竹节风铃,眼神暗下来:“这个风铃是当年何叔叔做的那个吧。”   灿阳也朝那边看过去,想起父亲,陷入回忆般,点了点头:“嗯,我一直带在身边。就好像爸爸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朝阳也想起了灿阳的父亲,歉疚感再次浮上来:“阳阳,对不起。如果当时我再坚持一下的话,也许什么事都没有了。”   灿阳拉住他的手,笑着说:“我爸爸的事不怪你,你不用道歉。也许那就是他的命吧。”   她抬头望着床边的他,不确定地问:“朝阳哥,你真的不会再离开我吗?”   朝阳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郑重地回答她:“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男女主的互动不是那么惊天动地,整篇文也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我写的时候,完全是按照大脑里呈现的故事样貌来写,重点是关注女主面对的问题以及她对待问题的态度。 灿阳从情窦初开的年纪就一直喜欢着朝阳,虽然受到过伤害,但在朝阳承认自己也爱她时,她很轻易就动摇了,在一起并没有经历大的波折。而朝阳疼爱关心了灿阳很多年,在失去她之后,才慢慢意识到自己早就对她产生了爱情,实际上从朝阳以为灿 阳是他一辈子的责任时,就已经注定了他对灿阳将会不离不弃。 反观灿阳,虽然与自己暗恋多年的人在一起,但朝阳之前的感情以及两人之间存在的那些客观阻碍一直另她难以释怀,这在下文中会写道。所以本文重点关注的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而主要是女主如何慢慢对那些她认为克服不了的困难做到释怀和理解,并在这个过程中学会抛开所有的芥蒂,与朝阳一起用尽余下的年岁深爱彼此。 ☆、7-2      早上起床后,小腹那里果然不再疼了。灿阳的精神气也复活了,觉得一身清爽。   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唇,回想起朝阳亲吻自己的感觉,她依然觉得自己置身梦中。直到现在,抚摸着自己的双唇,她才肯定,在时隔多年后,她和她的朝阳哥真的在一起了。   上午在办公室,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朝阳,频频出神。   或许是因为心有灵犀,在她纠结着要不要发短信给他的时候,朝阳已经先她一步发了信息过来。   “在做什么?”   “在上班。你呢?”   “想你。”   灿阳觉得手机都比平时烫了几分。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没过几秒又收到一条信息。   “你想我吗?”   这人!灿阳想起他说要出差的事情,转移话题问道:“什么时候走?”   “现在正要出发去机场。”   灿阳突然不舍起来:“那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她还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又觉得自己是个大人,撒娇的事情再做也不合适。   那边没有再回复,灿阳收起手机,强迫自己要认真工作。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大作。灿阳见连曹主任都朝自己看过来,慌忙拿出手机,见是齐朝阳,快步走到茶水间接听。   “阳阳,我会尽快处理完事情回来。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灿阳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涌起温暖的熟悉感。很久以前,他每次打电话给她,也会像这样嘱咐。   “知道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好,”朝阳的声音带着笑意传过来,“阳阳现在也会关心我了。”   想到自己上班时间出来接听私人电话,总归是不合适的,她匆匆说了声“自己还要回去工作”便挂了电话。   她拍着自己的胸脯,深深吸气。一回头,Albert正看着她,把她吓了一跳:“你这人走路能不能出点声?”   Albert反常地没有回嘴,转个身潇洒地走了。   灿阳愤愤地想:这个人绝对是脑袋出毛病,得治!   中午灿阳一到下班时间,就去前台截住正要走的何佳。   “何佳,走,一起吃饭。”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主动来找她,她总不能还是对自己摆脸色吧。   何佳穿着深蓝的长西服,头发也拉直染黑。灿阳看着大变身的何佳,赞叹道:“你这个样子真好看,什么时候做的头发?”   何佳面无表情:“昨晚。”   灿阳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继续下去,她颇为无奈地笑了下:“何佳,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灿阳觉得,两个人老是这么僵着,总有一个人得出来打破僵局,挽回的机会才大一些。她心底里是希望与何佳一直做朋友的。   何佳却没回答,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肯定地说:“你是不是恋爱了?”   灿阳错愕:“你怎么知道……”   “呵。”何佳冷笑一声,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远,灿阳根本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她追上何佳,拉住她的手腕:“何佳,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何佳甩开她,态度冷漠,冷冰冰地说了声“恭喜”,再度扬长而去。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灿阳只觉得莫名其妙的,求和的心思也冷下来。   “你说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灿阳喝了口果汁,问坐在沙发上的君成。当然她隐去了自己谈恋爱的那一段。   君成周六下午刚从厦门回来,准备好好补个觉,灿阳这时候跑到他家里来,让他帮她解决职场上为人处事的那点事。他只得舍命陪君子。   “你可真是没良心,我出去一趟都累死了,也没见你关心关心我,一来就和我倒苦水。”   灿阳轻笑:“你那工作跟旅游差不多,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你还好意思叫累。”   “你以为我每次出门都是去玩的啊,我那是去工作。一天到晚扛着相机到处跑,换成你,你看你累不累。”   君成有个朋友的出版公司最近正有意力捧一个新人作家,这个作家写了本发生在厦门爱情小说。因为需要做随书附赠的风景明信片,便找到君成,让他去厦门拍一些好看的照片,一切费用由公司承担,再额外给他一笔不少的薪酬。他想着厦门是个旅游胜地,离得不远,又是朋友的拜托,便答应了。   没想到厦门那几天,天天下雨,他一个人背着相机,按照要求的地点风里来雨里去的,哪还有一点欣赏美景的心思。   “谁叫你这么听话。要是下次别人写本发生在撒哈拉沙漠上的故事,你还要跑去撒哈拉?”   君成放弃了要在这女人身上寻找安慰的打算,翘起二郎腿:“那是因为我专业技术好。”   “是是是,你技术好。那麻烦你,能不能给我剖析下这两人到底怎么了?”   “很简单。你说的那个男人对你有意思,你说的那个女人嫉妒你。”君成胸有成竹地下了定论。   灿阳错愕不解:“可是Albert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对我有非分之想,倒像是和我有仇一样。至于何佳,我没什么地方值得她嫉妒的啊?”   “这么说你知道什么样的眼神叫对你有想法喽?”   灿阳端起杯子,又喝了口果汁:“反正他那样看我,绝对不是因为对我有意思。”   “男人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对你这种从来没有过感情经历的人来说,要尤其注意这种男人。”   灿阳勉强接受了这个结论,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别的更合理的解释。   “那何佳呢?她嫉妒我什么?”   “你不是刚说她似乎喜欢和你同部门的一个男同事?”   “对啊,我是这么说的。”   “而那天,你们三个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何佳就中途离开了?”   “没错。”   “那不就行了。何佳肯定以为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喜欢你,你抢走了她的心上人,就这么简单。”   灿阳张着嘴。经君成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君成两手搭在沙发背上,看着这个女人的傻样,乐地笑出来:“我早就和你说,职场上的为人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好吧。”灿阳承认,君成的确有敏锐的洞察力。   “那我该怎么做?”   “对于那个叫Albert的,如果你对他没那方面的想法,当然是保持足够远的距离。至于那个叫何佳的,你只能主动告诉她,你对她的心上人没有想法。”   灿阳点头,算是认同他的意见。她一口喝完了余下的果汁,给自己做了十分钟的心理建设:“君成,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君成抬了抬眉毛:“说吧,还有什么疑问需要我解惑的?”   灿阳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到底什么事?你这么吞吞吐吐的,不会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吧?”   君成收回搭在沙发背上的手,双手抱胸,一副等着她坦白从宽的架势。   “君成,我和齐朝阳在一起了。”   灿阳闭着眼睛一鼓作气说完这句话,睁开眼。君成正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的那一对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望着她。   灿阳的肩膀耷拉下来:“我知道,你可能会生气,但是我……”   “这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主题吧。前面铺垫了那么久,终于切入正题了。”   君成笑着,眼睛里却一下子失了温度。   “君成。朝阳说他喜欢我。”   “所以你就相信了?呵。一个以前拒绝了你的男人,几年不见后,突然冒出来说喜欢你,你也信?”   君成不可置信地摇头:“你还喜欢他?”   灿阳点点头:“我只知道我仍然没办法真的放下他。爱也好,恨也好,我这么多年也只给了他一个人。”   “你想要的是和他一生一世,还是只是为了圆一个未实现的梦?”   “我不知道,”灿阳把脸埋进手掌,“我只是没办法拒绝他。”   君成深吁一口气:“我是该说你傻,还是说你痴情?”   “君成,你就当我傻吧。我想看看,我能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   “灿阳,我没什么可说的,也不会给你任何建议。作为朋友,”他笑了一下,听在灿阳的耳里,更像是自嘲,“作为朋友,我只能说,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要受伤。”   灿阳抬起头,那颗小虎牙若隐若现,君成侧过脸,不再看她:“如果最后他再次让你失望,希望你能提前做好承受一切的心理准备。当然,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突兀的手机铃声在静默的客厅响起,君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很快放了回去。可打电话的人却不依不挠,几次以后,君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灿阳担心地问:“君成,是不是有什么事?”   君成按下关机键:“没什么事,不用担心我,”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我有点累,今天不送你回去了。”   灿阳告诉他这些,也耗费了不少心力。她自觉已经伤害了君成,只好起身离开。   君成拉开门,关门的时候,低着眼睛说:“那天晚上我会亲你,只是为了演戏给他看。你不 用放在心上,忘了吧。”   “我知道。”   灿阳露出一副“没关系”的表情,看着门在自己眼前合上。   灿阳晚上犯懒,不想做饭,泡了一碗方便面了事。   想到自己好几天没有静下心看书,她打算今晚好好学习两个小时。   家里没有书桌,她便把抱枕放在沙发和茶几间的空地上,将茶几作为临时的学习场所,倒也挺合适。   依然还是心不在焉,大概每隔十分钟她就要看一眼手边的手机。   她不再翻看那些令她头疼的文字,找到书中有插画和照片的地方,慢慢在头脑中构建出一个个风格迥异的空间,这比书中那些枯燥的理论知识有趣多了。   她想,她果然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想象。   看了一眼来电人的姓名,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喂?”   “在做什么?”朝阳的声音懒懒地传过来,灿阳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吻,不禁脸颊发烫。意识到自己居然光听到个声音都能联想到那样的场景,赶紧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手里的书:“看书。”   “看什么书?”   “反正是让我想睡觉的书。”灿阳不好意思道。   “这倒是,你小时候看书也爱睡觉。”朝阳许是想起了她小时候不爱学习的样子,语气里尽是纵容的笑意。   灿阳不想再继续这个丢脸的话题:“今天工作累吗?”   “还好,这次的这个项目比较重要,要投入的精力多一点。但我还能应付。”   灿阳通过话筒听到他在那段似乎叹了口气,有点心疼他奔波劳累。   “那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工作不用太赶。”   “放心,我有分寸的。唉,怎么办呢?才分开一天,我就开始想你了。”   朝阳的声音似是在她耳边呢语一般,让她心跳加速。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我觉得不适应。”灿阳别别扭扭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她的确不能适应这个情话信手拈来的朝阳。   “我来猜猜,你是不是脸红了?”   灿阳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否认:“没有。”   “哈哈,口是心非的小家伙。”   灿阳发现,就算朝阳不说情话,仅仅听他的声音,自己也容易脸红心跳。   “阳阳,你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早点休息。我以后每天晚上九点钟给你打电话,你要是想找我的话,随时可以给我发信息。”   “嗯。”   幸好朝阳看不见她的表情,否则肯定会取笑她。她虽是个成年人,但是和一个男人讨论“大姨妈”,这个人还是朝阳,她还是会尴尬的。   “明天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还没想到那么远。”   朝阳在那头轻笑了一下,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   这种沉默没有距离,让人温暖。   挂了电话后,灿阳想,要是他们能一直这样下去,也许真的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7-3      临睡前,灿阳接到董玥的电话,那一声“嫂子”惊得灿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董玥,别这么喊我。”   董玥不以为然:“嫂子,我就知道你和我哥之间有猫腻。藏的够深哪。”   “……”   “我哥也真是的,我之前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还死不承认。昨天他突然告诉我,说自己要出差,怕你周末无聊,叫我多陪陪你,我才知道原来你们已经在一起了。真是神速啊。快说说,我哥是怎么追你的?”   灿阳头疼,她记得董玥好像只比她小了一岁吧。为什么说话完全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一样。   “董玥,其实我不无聊,不用你陪,再说你也有事……”   “我没事啊,我一点事也没有,正闲的无聊呢。表哥叫我陪你,我当然得来陪你,我还指望他给我发工资呢。”   “可我明天有事……”   “骗谁呢,表哥刚才还特意发信息跟我说你明天没安排呢。明天我们去逛街吧,我想买件外套,你刚好可以帮我参考参考。”   这到底是谁要人陪?灿阳无语。   “嫂子,陪我一起嘛。现在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我明天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灿阳的心一下子提上来:“什么秘密?”   “哈哈,明天见面了再和你说。我们还是去上次那个商场,上午十点见,不见不散哦。挂了,拜拜!”   灿阳看着早已挂断的电话,决定还是先抛开一切,好好睡一觉比较重要。   灿阳想了很多董玥看到自己时的样子,但绝对没想到她会无精打采,一脸愁容。思索再三,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生理期到了?”   “不是。”董玥穿着鲜艳的外衣,脸上的神情却一点也不明亮,“今天心情不好,不想买衣服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两人就近选了商场二楼的一家饮品店,灿阳点了一杯香芋奶茶,董玥点了一杯咖啡,咖啡表面漂浮的心形奶油已经被她搅得支离破碎。   灿阳打量她的神情:“董玥,你怎么了?”   “嫂子。你说,男人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太主动?”   因为董玥的后一句话太出人意料,她自动忽略了那声“嫂子”。原来董玥这是遇到感情问题了。   她正在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董玥忽然抬起头:“你和我哥,是我哥追你的吧?”   “额……嗯,算是吧……”   灿阳没想到问题还是绕到她身上来了,不过还好,董玥只是点点头,没有再问细节。灿阳有一种逃过一劫的庆幸,见董玥闷闷不乐,失了往日的笑脸,问道:“你有喜欢的人?”   “嗯,我喜欢张君成。”   董玥的回答像一道闪电,灿阳有一种自己被劈中的感觉。董玥面不改色,依然搅拌着咖啡。灿阳犹疑不定:“你说的是我那个朋友张君成?”   “是啊。”董玥终于喝了一口咖啡。   灿阳不知道自己该给什么反应,她以前是有过这两人在一起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即逝。现在听董玥亲口说她喜欢张君成,那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董玥似乎并不需要她作回应,自顾自地说:“嫂子,我喜欢张君成,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她根本没没有介意的资格和立场。   “我就知道不会。表哥已经跟我说了,你之前说张君成是你的男朋友,是为了演戏气他。其实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们不像是情侣。”   灿阳想说自己不是为了气齐朝阳,看了看董玥的表情,还是决定不计较这个错误:“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你不会对他一见钟情吧?”   “是啊。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是我喜欢的类型。又帅又有个性,说话很有幽默感。”   董玥形容地也不错,但灿阳听起来就是觉得怪异。   “既然喜欢的话,那就努力争取吧。”她只能这样回答。   董玥苦着脸:“问题在于,他根本不给我机会。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问他要了号码。但是那时候你不是说你们是情侣吗?所以我只是偶尔和他聊聊天,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知道你和我哥在一起了,我昨天告诉他我喜欢他,结果他再也没接我的电话。今天早上我一看手机,他只给我回了一句话:‘不要再和我打电话,我不喜欢你’,我打电话过去,他居然把我拉黑了。”   说到这里,董玥连眼眶都红了。灿阳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昨天下午君成的手机会一直响。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董玥,君成是她的好友,董玥又是朝阳的表妹,她说什么好像都不能解决问题。   “董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对他产生的好感只是一种错觉?毕竟你们接触的很少,你也根本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很重要吗?”董玥突然打断她的话,“喜欢就是喜欢,我很确定我喜欢他,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或者是什么错觉。”   灿阳也觉得自己的话太武断了。感情本来就是一个复杂的东西,并不能一概而论,这个世界日久生情地多,一见钟情的也比比皆是。   “董玥,对不起。我不是在质疑你对他的感情。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眼泪从董玥的眼眶流出,“我只是喜欢他而已,为什么他要做得这么绝?”   灿阳递给她一张纸巾:“依我对君成的了解,他不喜欢被纠缠,也讨厌和女生暧昧。或许你联系他的频率低一点,不要总是和他说你对他的情感,他会比较能接受一点。”   董玥擦着眼泪,纸巾很快被浸湿。   “可我现在没办法联系他。灿阳,既然你和他是好朋友,你帮我好不好?”   灿阳眼见一个烫手山芋朝自己飞过来,却躲不开。   “可是在这件事上,他未必会听我的。毕竟感情的事,由第三个人来出面不太妥当。”   “嫂子。你就帮帮我嘛,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董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乞求。   灿阳看着这样为爱落泪的董玥,在佩服她的坦白直率的同时,也为她担忧。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无可奈何地接下了这个山芋。想到董玥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她开口问:“你说要告诉我的秘密就是喜欢君成?”   董玥擦干脸上的泪,点了点头。灿阳莫名松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和君成说董玥的事,但是既然答应了她,她还是决定打个电话试探一下。可君成的手机却意外地提示关机,她只好先放弃这个打算。蓦地想起自己昨天离开时,他的表情,她又后悔自己的感情用事。   周一上班的时候,灿阳特地提前给何佳发了条信息,让她无论如何中午要和自己一起吃饭。何佳一直没有回,灿阳越加肯定君成的推断是正确的,心里倒是不再那么紧张了。   一到下班时间,灿阳就拎着包往外跑,拉住正要进电梯的何佳。   “何佳,一会儿听我跟你解释。”   电梯里其他的人见这两个女孩子似乎在闹矛盾的样子,都选择当作没看见。何佳没说什么,也许是碍着别人在场,这次没有甩开她。   两人端着午饭去了经常坐的位置。   “何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放下餐盘,灿阳就开始解释。   “灿阳,之前是我态度不对。我应该为你感到高兴的,恭喜你们在一起了。”   何佳笑着说出这番话,眼睛里却是失意的。   灿阳见她果真误会自己和静海是情侣,细想了下,突然觉得好笑:“何佳,我想你误会了,我没有和静海在一起。”   灿阳握住何佳冰凉的手,动作很自然,一点也没有觉得别扭。   何佳的眼神倏然亮了,又渐渐隐下去,满脸狐疑:“你没有和苏静海在一起?”   灿阳笑道:“是的,所以你误会了。”   何佳先是笑了,很开心的那种笑,接着又很快敛去笑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长发:“你和他在不在一起,和我又没有关系。”   “你还跟我装!”灿阳失笑,“我来上班的第一天就看出你们之间不对劲了。静海除了刚开始和我说话会脸红,后来可是再也没有脸红过。倒是你,那天早上你帮我喊住他,他都不敢看你,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后来你又经常往我们办公室跑,每次还像做贼一样,到处瞄他。”   “谁像贼呐!”何佳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   灿阳继续说着自己的推理:“所以我猜,你肯定对他有意思,而他呢,据我观察肯定对你也有想法,只不过因为性格原因,不敢表现出来。你可别忘了,上次他突然和我们坐一起吃饭,肯定是见你身边有别人了,才鼓起勇气和你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何佳的脸透出不易察觉的红,灿阳看出了她心情的转变,心里几日的郁结终于散尽:“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吧。我也是可怜,莫名其妙被人冷落,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唉——”   何佳在她一步步的解释下,还是犹犹豫豫:“你真的确定他也喜欢我?”   灿阳坐到她身边的空位上,对着她的耳朵说:“试一下,你就知道是不是了。”   何佳想问,怎么试,灿阳轻撞了下她的胳膊,示意她看向前方。她抬头看过去,静海正端着午饭往他们这个桌子走来。   “静海,你有女朋友了吗?”   苏静海一坐下,灿阳就开始发问。   静海先是飞快的看了一眼何佳,然后摇摇头,说:“没有。”   灿阳憋着笑:“你觉得何佳怎么样?”   一直闷头啃馒头的何佳,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叫她不要再问下去。灿阳故意忽略,盯着静海的脸,等着他的答案。   静海的脸慢慢红了,半天才吐出三个字:“挺,挺好。”   “你怎么突然结巴了?”   不光灿阳笑出声,连何佳这个观众也一口没忍住,把刚嚼碎的馒头给吐了出来。何佳拿起一次性纸杯打算喝水,灿阳突然往她的方向撞过来,一整杯水悉数泼在何佳的手上和身上。   何佳吃惊地看着灿阳,灿阳却对她眨眨眼。下一秒,一个身影突然蹿到何佳旁边,拉起她的手,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被烫到了?”   何佳为这突来的“事故”,失了反应,只顾着看正抓着自己的手给她检查的静海。再回头看着灿阳的时候,灿阳也“好心”地帮她擦起衣服上的水渍。她这才弄明白,灿阳所说的“试一下”是怎么个试法了。   灿阳趁静海不注意,朝着何佳挤眉弄眼,嘴里却说:“何佳,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幸好你这杯水不是刚接的,不是可就要被烫伤了。”   静海见何佳没有受伤,后知后觉地放开她,支支吾吾,说话更结巴了:“那,你没事,没事就好。我吃完了,要,要出去办点事。你们慢慢吃。”   灿阳见静海走远,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样,他是不是很紧张你?”   忽然的转变令何佳措手不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又看了一眼灿阳得逞后的笑,终于弄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试一下就试一下,为什么要弄脏我的衣服!”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拿出点实际行动,怎么能看出来他对你上不上心。你想想他刚才握着你的手上下查看的样子,简直和平时对你冷冰冰的样子判若两人哪。”   何佳回想起刚才静海的反应,心里冒出密密的甜:“那我以后就可以继续喜欢他了,是不是?”   “当然了,你们可以相互喜欢。”   灿阳看着傻笑的女人,由衷为她开心。   走出餐厅时,何佳大大方方地向灿阳道歉:“灿阳,之前是我不对,你别放在心上。我以后一定不会再那样了。”   灿阳不在意地笑:“没关系。反正我也弄脏了你的衣服,也算出了这口气。”   “你?”何佳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很滑稽。   灿阳朝她眨了下眼:“我可是有仇必报的!”    ☆、原谅是一道伤8-1      “阳阳,我回A市了,一会来接你下班?”   离下班还有二十分钟,灿阳收到朝阳的短信,惊喜不已。明明说了至少需要出差十天,没想到才一个星期,他就回来了。   每到周五的下午,公司的人似乎都蠢蠢欲动,心不在焉。尤其在临近下班的时候,很多人早早地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度过愉快的周末。灿阳所在的部门人少,又只有她一个女生,大家倒没有这么积极地等着离开。但在收到朝阳的信息后,她也有些坐不住了。   灿阳拿着手机走到走廊的另一头,直接拨了朝阳的电话。   “你回来啦!”她已经努力表现地不是那么惊喜,但朝阳仍然能感觉到她的开心。   “对,我刚到市区,一会儿来接你?”   “不用了,还是你说个地方,我自己过去。”   朝阳笑出来,有点无奈:“我到现在连你在哪里上班都不清楚,是不是太失职了?”   灿阳也知道这样有点不像话。她不愿意让朝阳来接自己,是因为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朝阳那么优秀,要是让公司的人看到他来接自己,想到那样的场景,她的感受不是甜蜜或者骄傲,而是惶恐和自卑。何佳也追问过她,她的男朋友到底是谁,她也没有说。世事无常,这一秒在一起不代表永远会在一起,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   “生气了?看来我这个男朋友得加把力,你才会把我带出去见人。”   “不是的,”灿阳靠着窗户,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是你太优秀了,我怕别人说我配不上你。”   朝阳听到她这样说自己,叹息道:“阳阳,两个人在一起和配不配没有关系。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以后不要再这么想了,好吗?”   “哦,”灿阳觉得自己未免有些煞风景了,转言道:“我不想让别的女人见到你,不行啊!”   朝阳大笑:“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你今晚想吃什么?”   灿阳能想像得到他此时的表情,定是眉眼舒展,眼神迷人。她歪头想了想,说:“要不,你来我家吧,我亲自做饭给你吃,怎么样?”   朝阳在那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里透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那今晚我就好好尝尝你的手艺。”   为了节省时间,下了班,灿阳匆匆和何佳告了别后,拦了辆出租车往小区的超市赶。   站在蔬菜区,她依然不知道该买什么菜。思考再三后,决定还是打电话问问朝阳本人。朝阳说他刚好快要到她住的小区,叫她把超市的地址给他,他直接过来陪她一起买菜。   灿阳来到超市入口处,没一会儿,就见到他的身影。   他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大步流星地走向这边,头发被风吹到一边,有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看到灿阳的时候,眼睛里的光熠熠生辉,直看得人挪不开眼。   朝阳在她面前站定,牵起她的手:“怎么站在这里等,外面风大。”   灿阳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他脸上的酒窝,傻乎乎地问:“真的是你啊。”   朝阳将她抱进怀里,吻着她的发丝:“傻姑娘,才几天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超市入口处人来人往,灿阳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挣开:“这么多人呐,先去买菜吧。”   朝阳紧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朝阳哥,你想吃什么菜啊?”灿阳抱着一颗洋白菜在手里,问正推着车的朝阳。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朝阳看着在蔬菜区徘徊的女孩。   原先的小姑娘如今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学会了独立生活,学会了洗衣做饭,学会了关心和照顾他。这种改变让他内心曾经缺失的那一处变得饱满,可他依然怀念那个不谙世事,时刻依赖他的灿阳。   灿阳白了她一眼,继续挑菜,嘴里碎碎念:“炖个汤吧,这个季节应该喝点热汤,炖什么汤呢?要不冬瓜排骨汤?你觉得怎么样?”她回过头,发现朝阳正看着自己,眼神说不出的温柔。她故作镇定地继续挑着菜,不再问他,却时刻感觉到那道黏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   路过食品区的时候,朝阳带着灿阳进去转了一圈,买了各种各样的零食。灿阳看着手推车里的盛况,吞了吞口水;“朝阳哥,用不着买这么多的,吃不完。”   “没事,我帮你一起吃。”说着,又去货架上取下一袋话梅。   下了车,朝阳打开后备箱,拎着两大袋子的战利品和灿阳一起往小区里走。灿阳担心东西太多,不好拿,伸手想要自己拎一袋子,却被朝阳躲开。   “我负责做搬运工,你负责做饭,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灿阳犹豫道:“要不你把车开进来吧。”   “你太小瞧我了,这么一点东西,我拎起来轻飘飘的。”   朝阳想摸摸她的头,考虑到自己腾不出手,只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进了屋子后,灿阳开了电视,让朝阳坐在客厅,自己去厨房准备做饭。   上次来的匆忙,朝阳没有仔细看这里的布局。现在看来,这房子虽小,可是五脏俱全。一室一厅一卫,面积不过50平左右,厨房是开放式的,典型的单身公寓。   房子似乎年久失修,外面看起来稍显斑驳,但里面却布置地很温馨。地板是米白色的,浅棕色的布艺沙发,沙发上有两个可爱的熊掌造型抱枕。低矮的茶几上放着绿色的果盘、充电器和笔记本电脑。客厅的窗户旁摆放着一把摇椅,铺着红色的薄毯,旁边搁着一把小圆桌。   客厅虽然不大,摆放的东西也不多,但是却收拾地很干净,朝阳几乎可以想像得到灿阳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他走到铺着碎花桌布的餐桌旁,斜倚在一侧的墙壁上,看着正在忙碌的灿阳。   背后的电视播放着娱乐八卦新闻,面前的女子围着围裙,正低头剥着蒜头。这一切温馨地让朝阳生出一种家的感觉。   他心疼灿阳为自己下厨,走到她身边:“我来做吧。”   他解下灿阳的围裙,顺势贴在她身后,搂住他的腰,灿阳正在剥蒜的手一顿,不自然地转过身。   朝阳看着近在咫尺的思念了好些天的人,不等她说同意,便吻上她,汲取着她的味道。灿阳的嘴微张着,他轻易地捕捉到她的舌吮着,动作轻柔至极。灿阳的脑袋一片空白,感到他睫毛微动,不时扫过自己的脸,痒痒的。   朝阳见她睁着眼,好笑道:“把眼睛闭上。”   灿阳听话地乖乖闭上眼睛,朝阳看着她一颤一颤的睫毛,轻笑,亲吻她嘴角的那粒小痣。灿阳仰着头,全然依靠在他的怀里,任他予取予求。朝阳抱紧她,抚摸她的背脊,等两人分开的时候,她慢慢睁开眼,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看得朝阳心思一动,再不敢抱着她。而灿阳从这个绵长的吻中回过神来,全身都泛起热意。   朝阳接过她未完成的事,催促她出去:“去看电视,我来做饭。”   灿阳木木地“哦”了一声,转身走到客厅。朝阳看着她这个迷糊的样子,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灿阳看着桌子上的三菜一汤,才想起来似乎这桌菜本来应该是她自己准备的。   “朝阳哥,对不起啊,说好了是我做菜给你吃的。”灿阳懊恼地嘟囔。   朝阳舀了碗汤放在她手边:“能做饭给你吃,也是我曾经梦想了很久的事。你尝尝看,味道合不合胃口。”   朝阳带着爱意的口吻让她想起刚才厨房的那个吻,她不自在地低下头,双手捧起碗一口一口地喝汤,不敢看和她正对而坐的朝阳。   朝阳含笑看她:“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你,别人都是用勺子一口一口送进嘴里,只有你捧着碗就喝,豪爽大气。”   灿阳悻悻地放下碗,为自己这样的动作感到些许尴尬。   朝阳嘴边扬起温和的笑:“我一直很怀念那时候的日子。你知道吗?你身上有很多美好的品质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灿阳被夸地不好意思:“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朝阳一边将香菇一个个挑出来放到她碗里,一边说:“不,你很勇敢、很坚强,而且你很真实。这一点是很多人都没有的。”   “可能是因为我很早就是一个人吧,勇敢和坚强也许只是我生存下去的必需品。你知道的,我妈妈在生下我的时候就去世了,而我父亲也很早就离世。所以你所说的勇敢和坚强也许并不是我自己想要的。至于真实,我并不觉得那是一个优点。真实的人往往容易被欺骗,受到的伤害也会更多。”   刚说出这番话,灿阳就意识到似乎很不合时宜。扒拉了几口饭,为了缓和气氛,她突然板起脸:“小时候,你总教我食不言寝不语,现在自己都不以身作则了。”说完,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朝阳摇摇头,笑着说:“你呀,居然教训起我来了。”   吃完晚饭,朝阳准备收拾餐桌,灿阳眼疾手快地把饭碗摞成一堆跑进厨房,一边回头说:“我来洗,晚饭都是你做的,碗再要你动手洗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朝阳便也不再坚持,交代道:“水冷,记得戴手套洗。”   “知道了,知道了!”哗哗的水声让她的回答有点模糊不清。   等灿阳收拾好厨房的一切时,天已经黑下来。   她来到客厅,朝阳正蜷着腿,头枕着一只小熊抱枕,侧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晚上客厅温度很低,灿阳怕他着凉,回到卧室打开空调,又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给他盖上,关上了客厅的顶灯。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内心安宁,这些动作仿佛已重复过很多遍。   客厅陷入昏暗之中,灿阳借着卧室透出来的光,打量窝在沙发上的男人。   睡着时的朝阳格外安静,离得远了,灿阳看不清他的眉眼,便挪到他身边,坐在地板上,看着沉睡中的男人。   他的皮肤比小时候白了很多。上嘴唇微微翘着,呼吸平稳,眼睫毛在皮肤上投下一行窄浅的阴影,眼皮之下的眼珠偶尔会转动一下。她将手心放在他的鼻子下面,呼出的气挠地手心痒痒的。玩的够了,她调皮地用食指轻点他微翘的上嘴唇。朝阳动了一下,抓住在自己脸上作怪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灿阳的心砰砰地撞击着她的胸口,朝阳含混地咕哝了一句“王念,别闹”,又沉沉睡去。   灿阳怔在那里,胸口开始感到疼痛。她悄悄移开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坐回到沙发的另一端,拾起另一个抱枕抱在自己胸前。在模糊中,看着睡眠中的男人,一动不动。   在这个寂静的时刻,灿阳有一种幻觉,好像真正睡着的是她,而朝阳只是她梦里的假象。她从来没有与他重逢,他没有说喜欢她,她也没有答应他要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只不过这个梦太真实,所以她当了真。   朝阳醒来的时候,客厅一片黑暗,卧室的门虚掩着,露出一条光线。他动了动身体,身上的被子暖乎乎的,他想着灿阳为自己盖被子的场景,不自觉地微笑。他掏出裤袋里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他叠好被子,放在沙发上,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卧室很温暖,灿阳正面对着门口的方向睡着,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走过去,蹲在她的床边,将她遮挡在脸上的长发轻轻放到脑后,眼神在她脸上留恋了好一阵子,最后只亲了亲她的脸颊。   他很想在离开之前听听她的声音,但又不忍心吵醒她,便又亲了一下她的鼻尖,给她掖好被子,关了卧室的灯,检查了客厅的门锁后,才放心地离开。   等一切再度陷入无声,床上的人才睁开眼睛,压抑了很久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8-2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站在窗口望去,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见不到一片叶子。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细雨的声音,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灿阳捧着一杯热牛奶,坐在客厅的摇椅上,看着窗外的雨幕发呆。手机上静静地躺着一条朝阳早上发给她的短信,告诉她他今天要去公司处理一些工作,嘱咐她外面冷,要是出门的话,一 定要穿多一点,最好系上围巾。   灿阳慢慢地喝完了热牛奶,整个身体跟着暖起来。   她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我知道,我今天也有事。等忙完了再联系。”   今天她的确有事。经过一周的销声匿迹,刚才君成终于联系了她。这是她坦白自己和朝阳在一起后,两人的第一次通话。君成说他的一个朋友新开了一家文艺酒吧,请好友去捧个场,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她几乎没有犹豫地欣然应允。   君成依然开着他那辆招摇的红色跑车,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地如沐春风。但灿阳依然从来的眼神深处看到了一点哀伤。她没有问他为什么消失了一个星期,因为每个人都会有一个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的小世界。   灿阳收了折叠伞,钻进副驾。君成适时地递过纸巾。   “谢谢。”灿阳笑着接过来,擦拭着披散在胸前长发上的雨水。   君成挑着眉,促狭道:“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你现在看着还挺像个女人的。”   “哪有。”   君成挑起眉尾看她:“这要是以前,你虽然说不上横眉冷对、怒目圆睁,至少也会扭曲着脸和我顶嘴。现在当真是不一样了,也罢也罢,人的确要对得起自己的性别。”   君成一边开着车,一边挖苦。灿阳白了他一眼,在他头上敲了一个板栗子,嘴里骂道:“好好开车!别给我贫嘴!”   君成笑起来,灿阳也笑起来,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酒吧开在市区闹中取静的一条街的尽头。光看外表,根本看不出来眼前这座露出红色砖块的两层建筑是一间酒吧。入口处左边花坛里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原谅酒吧”四个浅蓝色大字。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木牌上有字。   “君成,这酒吧名字的寓意到底是叫来喝酒的人原谅往事,还是叫别人原谅酒吧这样公然提供酒精的地方?”   君成看着这样“随意”的门面,不知道给什么评价好,只好说:“我这个朋友,一贯都是不走寻常路的。不过他很喜欢读书,可能是书读的多了,想得比一般人多一点。”   君成推开红色木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酒吧。入口处左边有一小块地方被空出来,临街玻璃窗的那侧有一个小小的吧台,墙上贴满了很多风景照。   君成解释:“这些照片是我拍的。”   灿阳点点头,回给他一个笑容,竖起大拇指:“每一张都很漂亮。”   往前走,是一条宽不足两米的走廊,走廊尽头是通向二楼的楼梯。地面上铺着印有海浪花纹的深绿色地毯,两边的墙壁上做成橱窗样式,里面放着一些用相框框起来的人物照片。   灿阳细细地看过去,发现君成居然也在里面:“没想到你还挺上镜的。”   君成露出“那是自然”的迷人微笑:“我本来长得就帅,你又不是第一天见到我。”   灿阳发现照片里的男人,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非常好,不禁感叹造物主的偏心。她指着这些照片,问:“那这里面哪个是老板?”   君成双手插袋:“里面没有老板的照片。”   “为什么?”灿阳不解。   “因为,”君成摸了下自己的鼻尖,似笑非笑,“因为他觉得自己太好看了,怕把我们其他人给比下去,让我们丢面子。”   “……”   灿阳无语,瞧了眼君成,只想到一个词:物以类聚。   通向二楼的台阶之下有一道拱形门,君成抬了抬下巴,示意灿阳进去:“这里就是了。”   “这酒吧的设计还真是与众不同。”灿阳迈腿进去。   酒吧里正播放着慵懒的爵士乐,沙哑低缓的女声很能让人放松。吧台设在进门的左手边处,一个穿着黑色毛衣的男人,正在里面忙碌,而他身后是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的酒瓶。有几个人坐在方形小圆窗下面的藤椅上,边喝着杯中的酒,边聊天,声音压得很低。吧台对面的角落处放着两张黑色皮沙发,其余地方分散放着高脚凳和圆形木桌。   正擦着吧台的那名男子见到有人进来,抬起头。   只一眼,灿阳就知道这男子说自己长得太好看一点也不是假话。   他的个子很高,V领毛衣的领口露出他的锁骨,可他整个人看起来并不显瘦。他的眼睛很亮很黑,一对剑眉显得英气十足。最让人惊叹的是他的头发极短,似乎前段时间剪光了头发才长出来一般,整个人从远处看起来,很冷感。   “君成,你来了。”男人靠在吧台上,起初没有看灿阳,却并不让她觉得无礼。他先和君成寒暄了一会儿,然后才看向灿阳:“灿阳,你好,我是周行止,欢迎你来我的酒吧。”   周行止微笑着,看得灿阳差一点晕眩,心里偷偷感叹,这人真的是妖孽妖孽啊。纵然她不是花痴,也不得不承认,周行止长得非常帅。   “你傻站着做什么呢?”君成不耐烦地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   灿阳反应过来,很为自己盯着陌生人看而汗颜,赶紧伸出手礼貌地握了一下:“你好。”   “你要喝果汁还是酒?”周行止突然问他。   君成一进来就被别人拉走,灿阳坐在柜台前的高脚凳上,想了想,说:“当然是酒啊,来酒吧不喝酒,那为什么要来?”   周行止突然笑了,冷感一下子消失,灿阳感到了一种——温暖。   “喝什么酒?”   “伏特加?”灿阳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想到这一种洋酒的名称。   “心情不好?”周行止问。   灿阳摆摆手:“我心情的确不好,但也不差。你不用吃惊,对洋酒我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伏特加。我要是说喝啤酒或者白酒,是不是显得特别不上档次?”   “好吧。”周行止露出一个无奈加兄长般的表情,给她倒了一小杯。   “只许喝这一点,喝多了,君成会找我算账的。”他揶揄道。   灿阳仰头一灌而进,咂咂嘴,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一直听君成提起你,今天见到你,发现你的确很不一样。”   “君成肯定说了我不少坏话吧。”不知道为什么,灿阳看到周行止,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   周行止耸耸肩:“看来你还不了解他。他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见过最好的女孩。”   灿阳的笑僵在嘴边,随即自嘲地笑了。此时灯光突然变成蓝色,她站起来,双手搭在吧台冰凉的台面上,靠近周行止,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抽烟,喝酒,还打过架。你怎么看?”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沉迷于香烟和酒精的味道,和君成认识后,她有所收敛,只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偶尔抽根烟,要是想喝酒的话,每一次都有君成陪着。至于打架,则是在认识君成之前。那时她刚刚得知一切真相,有室友冷嘲热讽她“失恋”,她一气之下,给了室友一巴掌,两人便扭打在一起,在愤怒之下,她差一点打瞎对方的眼睛。结果是被辅导员叫过去一通教育,灿阳换到另一个寝室才作罢。事后,她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但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多半会变成另一个人,她选择原谅自己。   “哦?”   灿阳本以为他会吃惊,没想到他只是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这些算不上缺点。我现在想的是,你是不是已经开始醉了。”   “你也很特别,我以为你会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   周行止笑出声,那是一种发自真心的笑:“我为什么要鄙视你?如果我说我还曾经打断过别人的腿呢?”   “……对了,我有两个问题,”她决定换一个正常的话题,“一般酒吧都开在热闹的地方,为什么你要选这样一个僻静的地方?”   “酒吧就一定要和热闹连在一起?我觉得酒吧只是人们用来喝酒和倾诉的地方。而且我的酒吧不会放那些吵得要死的重金属音乐,并不会破坏这片区域的安静。”   灿阳点点头,不置可否。周行止也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不过杯子要比灿阳的大很多。   “第二个问题?”   “你为什么给酒吧取名‘原谅’呢?你有需要原谅的人吗?”   “难道你没有需要原谅的事吗?我们每个人都活在原谅和被原谅中。”周行止理所当然地这样说。   “那你觉得有没有某些事,是不能去原谅的?”灿阳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周行止。   周行止露出一个冷感的但却温暖的笑:“不管原谅还是被原谅,都有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发生了,也就无法再去改变,如果不原谅的话,不是自己折磨自己?”   “那,”灿阳看着手中的空酒杯,透过它去看周行止身后的酒瓶,“这就是你给酒吧取这个名字的原因?希望人们不要再自我折磨?”   周行止认真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灿阳刚想说再给她来一杯酒,感觉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她在疑惑中回过头,暗下来的灯光中,Albert也正打量着她。   “灿阳,真是巧啊。”   灿阳在Albert意味深长的话里抬起头,敷衍道:“是很巧。”   周行止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诧异的表情:“你们俩认识?”   灿阳假笑:“我们是同事。”   Albert冷笑,看着周行止说:“勉强算吧。”   周行止点头:“那还是挺巧的,我这间酒吧就是找Albert设计的。灿阳,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是设计师,只是行政人员。所以,我看不出来这个设计具体怎么样,”她担心周行止误会,补充道:“不过挺独特的。”   “谢谢,”周行止指了指楼上,“二楼上去第一个房间是个小型的书吧,你要是喜欢看书的话,可以上去坐坐。出这个门直接走那个楼梯就行。”   灿阳无意与Albert共处一室,站起身,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出去,突然被人一把揽住肩膀,灿阳错愕地偏头看过去,君成面无表情,正冷冷地看着Albert,然后在她的耳边悄声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变态男?”   灿阳点点头,看了眼Albert,他也面无表情,用鼻子指着君成:“这位是你的男朋友?”   灿阳没来得及说话,君成已经先开口:“是。”   Albert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在她身边的高脚凳上坐下。   被君成这样一搅,灿阳失了继续待在这里的心情,与正在和Albert聊天的周行止道了别后径自离开。君成也匆匆和好友说了再见,跟着她走出酒吧。   雨已经停了,天空依旧灰暗,湿冷的空气迎面扑来,灿阳感觉不到冷,伏特加似乎开始起作用,她的心跳比来之前快了很多。   君成打开车门,灿阳系好安全带,定定地望着他:“你没喝酒吧?”   君成启动车子:“我开车来的,怎么会喝酒?倒是你,以前不是说了再不喝酒的吗?”   灿阳闭着眼,放松自己的身体:“好久没喝了,今天只喝了一小口,就已经有醉意了。看来什么事情,过得久了,也会变的。”   “你醉了,”君成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想要习惯性的去摸她的头顶,想到她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又悄悄收回手,“我真后悔以前带你去酒吧鬼混。以后不要再喝酒了,借酒消愁愁更愁。”   灿阳斜睨他一眼:“你的文学素养也不错。”   “你不相信?我真的很后悔。”   “不,你不需要后悔。那段时间我很快乐,如果没有你陪着我,我还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我当时连自杀的念头都有过。”   君成的心突地一跳:“灿阳,你真的那么爱齐朝阳吗?”   “也许吧,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靠着自己坚强的毅力把文贴上来,自娱自乐。。。 ☆、8-3      灿阳走上略微狭窄的楼梯平台,转过身抬头往上看去,朝阳正一手插袋、一手缓慢摩挲手机屏幕,微低着头靠在防盗铁门上,他的表情严肃冷然,似乎盯着手机屏幕在发呆,直到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他才偏过头看向她的方向。在看到她的刹那,他眉宇间的皱褶散开,似是松了一口气,走过来按着她的肩:“你去哪里了?打你电话又关机。”   灿阳拿出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说:“没电了。”   她从包里翻出钥匙,开了门,直接把自己甩到沙发上。   朝阳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蹙眉问:“你喝酒了?”   “嗯,去君成一个朋友的酒吧喝的。”她半闭着眼,凝神看着某个方向。   朝阳一听她说去了酒吧,眉头蹙地更深:“你一个女孩子,好好的去酒吧喝什么酒?”   灿阳睨她一眼,不赞同:“谁规定女孩子就不能去酒吧喝酒?放心吧,这个酒吧老板人很好。”   “张君成带你去的?”朝阳脸上是少有的不满和质疑。   灿阳懒懒地坐起身,捞过一只抱枕,抱在自己胸前,笑嘻嘻地说:“是啊,我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去酒吧。君成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是每次喝的时候,我都觉得忘记了一切,那种感觉很轻松。不过过后好像心情的确会更糟糕。”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脸上是孩子气的表情,好像受了委屈似的。朝阳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连人带抱枕搂进怀里:“以后不要去酒吧了,不安全。你要是真的想喝,我们可以在家里喝。”   “不,我要去,那是我的*自由,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她像个执拗的小孩,不愿意听大人的劝告。   她的眼睛像是浸润在水里般,扑闪的睫毛下波光潋滟,光滑干净的脸庞透出好看的粉色,嘴唇微微开启,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香。   朝阳意识到,怀里的女人八成是醉了,便不再继续对她进行思想教育,顺着她的话说:“好,我不限制你的自由。要不要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灿阳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唇上,盯着他的嘴看了两秒,微皱着眉:“你是不是在哄我?你是不是以为我醉了?”   朝阳哭笑不得,握住她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指,讨好她:“你没醉。”   “你骗人!你明明就是拿我当小孩子看,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所以在骗我!”   灿阳突然感到生气,她已经不是傻乎乎的女孩了,在经历过世态炎凉之后,早就能看清某些事情,可她却什么也不能问,而朝阳也似乎没有说出她想知道的事情的打算。   朝阳确定她已经醉了,面对她的“胡言乱语”,仍是耐心至极,没有一丁点的不耐,语气中夹杂宠溺的叹息:“你现在的样子在我眼里,是个有着十足女人味的女人,我哪还会拿你当小孩子看。”   他的声音软绵,撩拨她本就紊乱的情绪,她突然觉得自己与他并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从那句无意识的“王念”到现在,她的情绪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此刻真实的拥抱让她感到安心的同时又让她体会到挫败。   “你想和我上/床吗?”这句话几乎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欲/望有时并不见得是坏事。她爱他,想要拥有他的心,也想要他的身。   朝阳在她脸上流转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若水眼眸,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逐渐充斥他的心脏,他凑近她的唇,呼吸与她的胶着在一起:“傻姑娘,别犯傻。”   灿阳猛地挣开他,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痴痴地望着他:“你想的,对不对?”   “你醉了。”他迫人的眼不放过她每一个表情,似乎要击退她突如其来想要勇往直前的决定。   “不,我没醉,我很清醒。我知道,你是齐朝阳,我是何灿阳,我喜欢你很多年,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你看,我什么都记得。”她毫不退缩地回视他的目光。   “我的确想,但我不能。”他妥协道。   灿阳低下头,搂住他的脖子,脑袋贴在他的胸口,沉稳有力的心脏在她的耳朵下面跳动。   “没什么不可以的。”沉默片刻后,她突然抬头直愣愣看着他,脸上不见羞怯。   他心倏然一滞,不敢看她的眼睛:“阳阳,你醉了,不要再说胡话。以后你绝对不能再喝……”   余下的话被柔软香甜的嘴唇堵住:“我没醉,我只是想,试着原谅。”   只响起彼此呼吸声的客厅里,他听见她这样说。   灿阳依偎在他怀里,双臂缠上他的颈项,凑上自己的唇,笨拙地吻着他的。   她亲吻他的嘴角、他的鼻子、他的脸颊、他的眉心,最后回到他的唇上。   朝阳的呼吸渐渐急促,她的舌尖含着酒精些微辛辣的味道,颤动他的某根神经,让他沉醉和迷失。   他的手从她的毛衣下摆探进去,一路往上,时轻时重地抚摸她光滑的背脊,直到碰到背上的阻碍,才突然惊醒自己在干什么。意识尚未彻底脱离轨道之前,他拉开她在他身上作乱的手,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着粗气:“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这么对你。”   灿阳睁开眼,看着他染上情/欲的眸光,呢喃道:“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想这样吗?”   朝阳捧起她酡红的脸,稍微拉开一点距离,调整自己的呼吸:“我怕你会后悔,我怕自己会伤害到你。”   “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说完这句话,在他越来越深的目光下,跪在沙发上,果断脱去自己的外套和毛衣,上身只着一件脆弱的布料,再度吻上他。   他的手掌不经意触摸到她露在外面的肌肤,那般细腻柔软,再也无法抑制对她的渴望,打横抱起她,疾步走进卧室。   他将怀中的女子轻置在床中央,冰凉的床单刺激地她一哆嗦,抱紧双臂,睁着迷蒙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正在解着衬衫纽扣的男人,用异于平时的柔软语调说:“冷。”   朝阳轻笑,两手撑在她脸的两侧,看了她一会儿,直看得她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撇过头,才拉过被子盖在她和自己的身上。   他撑起自己的身体,深情地注视着身下的女子。   她的黑发铺散开来,有几缕擦过他的手臂,带来一阵酥*麻的瘙*痒。她半闭着眼,吐出的呼吸热热的,带着滚烫的热度,往下是她从未示人的皮肤,透明的似乎可以看得清埋在下面的血管。   他低着头,试探性地亲了亲她的脖子,她瑟缩了一下,紧闭着双眼。   “阳阳……”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说不出的暗哑。   她睁开眼,抬起双臂,把他拉向自己,紧紧地抱住他,不给自己一丝退缩的机会。   他很温柔,她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感到一阵疼痛,很快所有的感官都被陌生而奇妙的感觉冲击着,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他看着她动人的表情,心中溢满感动,只想能拥有地更多。最后,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当最高点来临时,他咬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颤着声音说:“我爱你。”   灿阳醒来的时候,卧室一片漆黑,稍微动一下身,某个部位的酸疼感清晰地传过来。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将她圈在怀里,有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她渐渐回想起之前发生的所有细节,不禁脸红心跳,不敢再动,僵着身子闭上眼。   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她的心脏似乎快要跳出来。   “醒了吗?”   听到男人近在耳边的低沉嗓音,她依然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朝阳低笑一声,带着满足之后的愉悦质感。怀里的女子像一只拢着身体的小虾米,惹人疼爱。他心念一动,滑下身体,点吻她的背脊。   背上痒痒的,怪异的让人难受,灿阳再也装不下去,翻个身,面对着朝阳。   “还疼吗?”   朝阳柔声问着,灿阳脸皮薄,没法坦然地谈论这个问题。黑暗中,她只能看到他脸部的轮廓,线条刚硬。   “做了这件事,是不是代表你现在是我的了?”   朝阳叹息,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侧脸:“不管我们有没有这样,我都是你的。明白吗?我知道和我在一起,你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安全感,这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   她抓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喃喃道:“你真的爱我吗?”   朝阳长臂一伸,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庄重地承诺:“我爱你,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也不会允许你离开我。”   灿阳洗完澡,走进客厅,朝阳已经做好了晚餐,在等着她。   他拉开椅子,含笑看她:“时间来不及,我想你肯定也饿了,就简单下了两碗面。”   灿阳坐下,本来并不怎么饿,被他这么一说,肚子竟然配合地叫了两声,她好不尴尬,只能拿起筷子,开始填饱肚子。   朝阳忍住笑,在她对面坐下。他也饿了,一碗面很快见底。   “阳阳,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两人坐在沙发上,朝阳让她躺在自己怀里,抱着她低头问她。   灿阳笑笑,说:“你就不能当我垂涎你的美色已久,所以借酒装疯霸占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朝阳哭笑不得,有点理解不了她的思维了:“你倒是适应得快,之前是谁跟我说她很清醒的?嗯?”   她微恼:“我们能不能不要去探讨细节了!”   朝阳怕真的惹恼了她,只能赔笑:“好吧,我现在失忆了,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灿阳见他皱着眉,似乎在极力回忆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的纠结模样,成功被逗笑:“你慢慢想吧,想不起来的话,回家慢慢想。”   朝阳紧了紧手臂:“我留下来不行吗?”   “别呀,你总得给我时间独自消化今天发生的事吧,”她为难地说,“我已经对自己感到很意外了,要是你再留下来和我整夜待在一起,我会自我怀疑的。”   朝阳不想勉强,也理解她的心情,他也没想到两个人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但既然已经发生,他当然不会逃避,他是个男人,灿阳是他爱的人,他能很快接受,不代表灿阳不会有顾虑,他愿意给她时间让她适应。 作者有话要说:  。。。。。。 ☆、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9-1   开心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十二月底。这期间,朝阳偶尔会出差去外地,每次必定会向灿阳报备,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打来电话。其余的时候,只要公司没事,都和灿阳一起度过。   朝夕相处中,灿阳渐渐习惯了自己的生活里有了一个男人。   简陋的出租屋里时常可以见到朝阳留下的痕迹。洗手台上的男士洗浴用品、衣柜里的男士换洗衣物、茶几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朝阳甚至有时还会带着电脑和资料过来办公。这里俨然成了朝阳的另一个家,但灿阳从不允许他在这里留宿。朝阳为此也试着说服过她,但灿阳的态度异常坚决。   “阳阳,要不你搬到我那里去住吧?你到现在都没去过我那里呢。” 朝阳用委屈的口吻再次游说。   “不行。”灿阳依然态度强硬。   朝阳叹一口气,坐到她身边:“你到底在介意什么?你看,去我那里,你可以省下一笔租房费用,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灿阳叠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苦笑:“我不知道,我只是经常会觉得困惑,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朝阳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摩挲:“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然后结婚,结婚后依然也会一直在一起,没有任何事可以改变这一点。”   灿阳用手支着自己的太阳穴:“有时候想想,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更别说去了解别人。既然不了解,那能够走到最后吗?”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朝阳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哪有什么心事?我这段时间很开心,你知道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朝阳扳过她的脸,与自己对视,“你真的没有心事吗?”   “没有。”   朝阳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一些异样,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她很平静,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他又不免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暗自好笑,他离开灿阳太久,现在要让她彻底融入自己的生活,的确不大现实。患得患失大概就是这种心情,也许和灿阳在一起,他才真正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最近几天,事务所里的氛围很诡异。大家讨论最多的不是元旦假期该怎么过,而是那个多次出现在韩总办公室的陌生但外形上佳的男人。大家纷纷猜测这个男人是韩总的追求者。   何佳对这个八卦犹如打了鸡血般,每天吃饭时谈论的话题不再围绕着静海,而是韩总和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灿阳多半只听着,并不发表评论和看法。一方面,韩总是她的上司,作为员工在背后讨论老板的事不合适,另一方面,她不爱多管闲事,尤其这还是韩总的私事,跟她更扯不上关系。   对于这个男人,因着灿阳的办公室就在韩总办公室的对面,所以她也见过几次。虽然每次都是惊鸿一瞥,匆匆而过,但她凭着女人的直觉,可以肯定这个男人和韩总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是在圣诞节那天下午,当时她刚好准备去茶水间倒水喝。走出办公室,一个模样端正的男子抱着一大束粉色玫瑰迎面走来,路过她的时候,对她礼貌地点了点头,直接推门走进韩总的办公室。   当时走廊上没有别人,等那个男人消失在老板办公室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甩了甩头,走到茶水间,一脚才踏进门内,就看到Cosmo和Fred正一人捧着一个马克杯,在茶水间窃窃私语。   她看着他们,尴尬的不知该进去还是该退出去。为了不打扰他们,她决定还是先回办公室比较好,刚收回左脚,Cosmo显然已经看到她,微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只好换个方向,笑着走进去,匆匆接了杯水后离开,一秒也没有停留。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韩总办公室的门正好从里面拉开,那个男人走出来,见到她,还心情颇好地对她笑了下,灿阳也回给他一个疏离的笑。   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她抱着茶杯慢慢喝水,何佳在这个时候发来信息。   “天哪,灿阳!你猜我刚看到什么了!一个很帅的男人捧着玫瑰花,问我韩总的办公室怎么走,等他过了一会出来的时候,手上的花没有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灿阳笑了笑,很配合地回了两个字:“什么?”   十几秒后,那边传来回复:“这说明韩总收了这男人的玫瑰花!也就意味着这‘玫瑰男’在追求我们韩总,而韩总没有拒绝!”   灿阳看着何佳给这男人起的外号,哭笑不得,发了一行字过去:“嗯,逻辑顺畅,推理地像那么回事。”   两秒钟不到,何佳回了她三个感叹号和问号。   她笑着收起手机,不再陪着何佳八卦自己的老板。   之后的几天,每天早上这个男人都会出现在韩总的办公室,并且每次都无一例外地带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很快,公司内部便传遍了“某个英俊男子在热情追求老板而老板也默然应允”的消息。   元旦假期的前一天上午,灿阳被韩总叫去办公室。   灿阳虽然不是八卦的人,但也难免会感到好奇。她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一束火红的玫瑰花正放在会客的茶几上,不由盯着多看了两秒。   韩总见她注意力都被花给吸引住,把文件递给她以后,开玩笑地说:“你喜欢?”   灿阳摆摆手,连忙摇头,“不喜欢。”   韩总笑着摇摇头,不相信似地说:“你们小女生不就是喜欢这些玫瑰花啊什么的?”   灿阳也笑:“我已经不是小女生了。”   韩总绕过办公桌,靠在桌子上,两手撑在桌沿,面对着她,露出一个异于平常严肃冷酷的温柔表情:“你也许不是小女生,但我绝对是个老女人了。”   灿阳摸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敢乱说话。见她似乎并没有结束对话的打算,只得诚恳说:“韩总,您很年轻呀!”   韩若微微偏头,嘴角上扬:“明明知道这算不得事实,但听到这话,依然开心。或许女人都这样,喜欢糖衣,却忽略了糖衣内的炮弹。”   灿阳察觉到她话中的自讽,正想着怎么接话时,身后忽然发出“嘭”的一声,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门大开着,Albert满脸怒气地冲进来,见到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出去!”   灿阳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一时怔在那里。   韩若脸上的笑没有一点变化,她拍了拍灿阳的肩膀,说:“出去工作吧,Albert和我有工作要 谈。”   灿阳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走出办公室。刚刚Albert的表情像是要吃人一般,太吓人了,她突然为自己以前和他不知死活的斗嘴而打了个冷颤。   下午她又被韩总叫过去,这一次灿阳发现茶几上的花不见了。   “坐吧,” 韩总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元旦假期后,我要去上海一个多星期。”   灿阳心下疑惑,韩总以前也会出差,但从来没有把自己叫到办公室特地交代过。她思考了几秒,问道:“要我订机票吗?”   “不用,我自己已经订好了。”   “那需要我做什么吗?”   韩总摇头,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灿阳,在你眼里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啊?”灿阳没想到老板居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韩总给她一个安抚的笑,“不用吃惊,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为什么?”灿阳错愕。   “一种直觉吧。你个性虽然偶有尖锐的时候,但大多数情况都很平和,似乎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实际上心里自有判断。所以我想,也许我们除了基本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外,还能成为朋友。”韩总坐回到椅子上,后背紧贴着椅背。   灿阳从惊愕中回过神,浅笑:“韩总,很高兴你愿意让我做你的朋友。那我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当然可以。”韩总笑着回答。   “你是不是遇上感情问题了,和那个‘玫瑰男’,不是,我是说那个天天给你送花的男人有关?”灿阳小心翼翼地开口。   “玫瑰男?”韩若讶异,很快笑开,“看来大家对我的私生活很感兴趣。”   “我觉得这很正常,老板的感情八卦没有几个人不爱听。”灿阳直言直语。   “你倒是直接。”韩总两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胳膊撑在桌面上,一副亲近的姿态,“不过,我喜欢。”   灿阳咧嘴笑:“既然你说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当然不用拐弯抹角。”   “这倒是。这几天我一直很困惑,你猜的没错,我遇上感情问题了。他是我的前夫,我们离婚两年多,前段时间他突然联系我,说希望和我复婚。”韩总一脸坦然。   “但你已经不爱他,可又觉得这是个值得考虑的提议,所以你很矛盾,对吗?”   韩总惊讶地挑眉:“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出我的想法。是啊,我的确已经不爱他。但是我不再年轻,我这辈子也只有过他一个男人,如果拒绝他,我想以后很大程度上,我也不会碰到□□的那个人,那我岂不是要独自终老?”   “你们为什么会离婚?”   “出轨,”韩总自嘲道,“面对一个出轨的前夫,我还要考虑和他复婚,是不是很可笑?”   “不,”灿阳否认,“有些事情是不能用理性的思维去看待的。但是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复婚。生命还很长,遇见真爱的机会虽然小,但并不是没有。就算不能找到一个你爱又爱你的人,你也可以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   “我发现人老了,就缺少了勇气。”   “你不老,”灿阳实话实说,“而且有没有勇气好像和年纪也没有关系。就像我,我虽然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但我却没有勇气和他一直走下去。因为这段感情在我眼里会是一个死局,我有勇气去开始,却没有勇气去接受那个结局。”   “没想到你才二十多岁,就对爱情这么悲观。我好像不该告诉你这些的,免得让你对婚姻也产生畏惧。”   “那倒没有,爱情和婚姻一样,在我眼里都很复杂。所以我选择跟着自己的内心走,走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如果能在一起,就继续在一起,如果不能,那就各自分开。关于你的矛盾,如果你的内心深处还在考虑复婚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那多半这个决定会是错误的,因为它肯定在某些方面违背了你的内心。比如,这个方面就包括你对真爱的期待。”   “灿阳,你让我觉得惭愧,你说自己缺乏一定的勇气,但是我却连拒绝的勇气都不够。”   韩若陷入沉思中,灿阳则想起了朝阳,两个人想着各自的心事,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灿阳想的是,她真的能在不得不分开的时候,洒脱地分开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她没有答案,因为那一切都还是未知。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个别地方的措辞。。。。。。 ☆、9-2      元旦假期的第一天下起了雪,在纷纷扬扬飘落了半天以后,整个世界几乎只剩下白色。   整个上午,灿阳和朝阳一直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偶尔就电影的情节作些点评。时间在一分一秒中缓慢流过,灿阳喜欢这种感觉,两个人不需要花心思策划去哪里游玩,就这么静静地待在一起,感受时间的流逝,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朝阳本打算带灿阳去一个温暖的城市,度过一个短暂的假期,但灿阳却考虑到他管理一家公司很辛苦,而她自己的确也不太想到处走动,便否决了他的建议。   “阳阳,你太懂事了,懂事的让我觉得,不论我做什么,都算不上对你好。”电影进入尾声,片尾曲徐徐响起,朝阳将目光移到灿阳脸上。   灿阳侧过头:“你对我已经很好啦,什么事都听我的,一有时间就来陪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朝阳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太容易满足了,你所谓的我对你的好只是一个男朋友该做到的基本。”   “容易满足难道不好吗?你可以省去很多事情和麻烦,而我也不会因为太贪心而有所抱怨。”   灿阳躺在沙发上,头枕在他的腿上,像只小猫一样舒服地闭上眼。   “不是不好,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过得再肆意张扬一点,对我的抱怨多一 点。我总觉得你还没有对我彻底敞开心扉。”   灿阳睁开眼,朝阳正低头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只是那双深沉的眼里带着些许无奈,仿佛她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也许肆意张扬属于学生时代吧,而我早就进入了职场,再肆意张扬也不合适。至于敞开心扉,我的每件事你都很清楚,有些我不记得的,可能你都还记得。”   “我指的是你的心里话。”朝阳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我发现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现在很放松,心里什么念头也没有。只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傻丫头,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开心吗?”   “当然开心,以前我可是一心只想着要和你在一起的。”   “以前的事——”朝阳的声音低下去,怀着歉意,“对不起。”   灿阳抽回自己的手,两手叠放在小腹上,盯着天花板:“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而且说到底还是我那时候太不懂事、太任性,以为自己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否则会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我想那个时候的我应该符合你说的肆意张扬吧,但你恐怕并不喜欢那样的我。”   “不是的。”朝阳把头埋在她的肩窝处,声音闷闷的,仿佛这三个字从她体内传出。   “不是吗?我还记得当时你仿佛吞了只苍蝇的表情。”灿阳说起那段往事的时候,脸上只有平和的笑。   朝阳吃惊,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孩,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让他喘不过气的石头终于往下移了一点:“阳阳,我当时只是意外和不敢相信而已,绝对没有讨厌你。”   灿阳摇头:“朝阳哥,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了,喜欢把并不是自己造成的错误当成自己的责任。也许我当时就是抓着你这一点,才不依不挠逼你讨个说法的。”   “你没有错,你要记得,你没有犯一点错。”   “好啦,都过去了。看你,严肃的像个小老头似的,一点也不好看。”灿阳抬手,把他的嘴角向两边拉,“来,笑一个。”   朝阳很配合地“哈哈”笑了两声:“我要是有一天成了老头子,你就是我的老太婆。”   “那老头子,等雪停了,能陪我去理工大走走吗?我以前一直有个心愿,希望能牵着你的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学校里。”   朝阳说“好”,用温暖的手掌覆盖住她的眼睛,低下头,与她唇齿交缠。眼睛上是干燥温暖的掌心,黑暗中,唇上的力量时而轻浅,时而热烈,每一次的纠缠都是无声的倾诉。   四点钟光景的时候,雪停了。朝阳给灿阳戴上白色的毛绒帽子和红色的大围巾,把她包的严严实实的,整张脸只看得到额头和眼睛,才满意地点头,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灿阳走在路上,一直嘟嘟囔囔地抱怨:“你把我裹地和粽子一样,丑死了。你倒好,自己打扮地这么英俊。”   朝阳穿着黑色的长羽绒服,领口处露出淡蓝色的衬衫领子。他个子高,面孔硬朗,这幅打扮,更显得高大俊逸,和灿阳略显孩子气的穿着形成一种让她没法忽略的对比。   他牵着她,不由失笑,她这幅小女生的样子倒是难得一见:“哪里丑了,你在我眼里是最漂亮的。”   “可我也想在别人眼里漂亮啊。”灿阳还再嘀嘀咕咕。   “你怎么知道你在别人眼里不漂亮?放心吧,我的眼光一向很好。我都觉得你最漂亮了,别人眼里你肯定也是仙女级别的了。”朝阳继续说着好听的话。   灿阳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才发现,原来你也很自恋,夸别人的时候还要顺便夸一下自己。今天下雪,你不要开车了,我们坐公交车去吧。”   两个人上了开往理工大的公交车。也许是因为下雪的缘故,车厢内的乘客不多,朝阳牵着她走到车厢尾端倒数第二排坐下。   灿阳看一眼窗外的冰雪世界,笑着说:“以前你带我来A市玩的时候,也会带我坐公交,为了不让别人撞到我身上,每次你都把我围在怀里,那个时候我觉得非常幸福。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连我都大学毕业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事好像昨天才发生过。”   朝阳当然记得那些场景。那时候他在A大上学,只要遇到寒暑假,他都会带她来A市,白天和她在一起,晚上把她托付给自己的女同学,让她住在女生宿舍。而那个女生就是王念。想到这里,他不再继续想下去。   还好灿阳没有继续陷入回忆,她把头靠他的肩膀上,说:“一会儿逛了理工大后,再去你们A大东门的超市里吃麻辣烫吧。很久没有吃了,有点怀念。”   “好啊,老太婆。”   “不许说我老太婆。”灿阳不轻不重掐了他的手背一下,掐完了又低下头亲了亲。   朝阳被她的动作逗笑:“那你也不许说我是小老头。”   他在开心的同时,心里又不可避免地难过。他和她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无疑是开心快乐的,可是却并不能轻易提及。每次提到过去某个令人高兴的场景时,心里又会同时生出一种无力感。   半个小时后,两人到了理工大。   自从大学毕业后,灿阳再也没有回过学校。眼前熟悉的景象让她唏嘘不已:“学校最美的一点,就是它好像永远不会改变。不管你什么时候来看它,它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站在理工大的人工湖旁。身边的大树枝桠上挂着雪,偶尔会坠落下来,砸在地上。朝阳担心她会被雪砸到,和她调换位置,也看着湖中心那座被誉为A市八大景点之一的“小岛”。   “也许这就是人为什么会怀念学生时代的原因吧。因为那些日子一去不返,而学校却很多年都在那里,鲜少会发生变化。”   “可我不是很怀念自己的大学生活,对于高中的记忆好像也很少。我这样是不是不正常?”灿阳为了方便说话,拉下了围巾,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过了一会儿才适应。   “我说的只是大多数人,总有一些人会有不一样的感觉。不用根据这些事情判断自己是不是正常。”   “你的话可信度不高,似乎在你眼里,我身上找不到一点不好的地方。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不确定,你说爱我我相信,但你到底是因为男女之间纯粹的心动而爱上我,还是因为愧疚感而爱上我?”   朝阳扳过她的肩膀,用认真地口吻回答:“对于爱情这件事,我们没必要给它下一个定义。爱上一个人的理由有千万种,但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爱你,并且正为你心动着。”   灿阳不语,然后轻轻笑了:“也对。我不应该浪费时间想这个问题。我记得你说喜欢我的那天晚上,告诉过我,你以前固执地以为爱情的开始必然起源于爱情,而不是亲情,所以才导致你那时没有看清对我的心意。我现在要是还执着于你的答案,和那时的你也没有区别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朝阳看着她时隐时现的那颗小虎牙,凑上去温柔地舔舐:“你知道吗?你越来越让我着迷,你身上有很多面,让我惊喜,让我安慰,有时候我甚至会忘了你比我小了七岁,会忘了我从你出生的那天就认识了你。”   他的呼吸带着清凉的味道,一下一下撩拨她脸部的肌肤。这个瞬间,她开始接受一个事实:眼前的朝阳不再是她记忆里的朝阳哥,而是一个把她当作女人的普通男人。   “那你喜欢哪一面?”灿阳偏过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亲密戏。   朝阳将她的围巾圈好,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用令人心动的声音说:“都喜欢。”   A大在理工大的隔壁,两所大学只隔着一条主街道。理工大的西门一直紧锁着,只能从北门出来,再绕一圈才能到A大的东门。   冬天的夜降临的早,当两人走出理工大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的光并不明亮,照在他们的身上,落下柔和的暖橘色。   两人沿着街道的左边向前走,灿阳的左侧是铁栏杆,一些低垂的枯枝横七竖八的越过栏杆,她一只手挽着朝阳的臂弯,一只手无聊地拨弄着这些树枝,指尖沾上的雪很快融化成水,沿着指腹流向掌心,她甩了几次手,讨厌雪水浸湿袖口的感觉。   到了A大东门超市的麻辣烫小店时,香浓诱人的气味一下子勾起灿阳的食欲。她欢天喜地地挑好食材,和朝阳坐在塑料凳上等着老板叫号。   周围都是学生,朝阳的穿衣和气质比他们高了不止一个级别,再加上他面像英俊,成熟从容的气度直接比过那些青涩的小男生。已经有好几个女生在偷偷地看他,灿阳一看向那些女生,她们立刻装模作样回过头,围在一起叽叽咕咕。   她突然后悔拉着他来吃麻辣烫:“我发现和你在一起有一个不好的地方。”   朝阳挑着眉:“哪里不好?”   “要忍受别的女人投在你身上的觊觎目光啊,太累了。”   朝阳听了她的回答,哭笑不得:“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我表现的这么明显,你还需要怀疑吗?”   灿阳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朝阳轻点了下她的眉心,低笑道:“你现在总是让我意外。”   朝阳送灿阳回家,像之前一样抱着她恋恋不舍地亲吻了好一会儿,才往门口走,却被她从身后抱住。   他看着围在自己腰上的纤细手臂,怔了一下,回过头:“怎么了?”说话时的气息还不是很稳。   “你知道吗?这就是我曾经梦想当中我们的样子,我不舍得这么早结束。”   灿阳抬头看着他,手依然放在他的腰部:“对于我来说,这些幸福好像来得太突然了,我怕以后我要为它付出代价。”   朝阳转过身,抱住她:“是我的错,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希望我怎么做,我都依着你,任何事情都可以。”   灿阳没有说话,仰起头亲吻他的下巴,轻/舔他滚动的喉结,反反复复,直到他用拇指和食指夹住她的下巴,压低声音喃语:“你这是在点火,知道吗?”   “知道。”   他背着光站着,灿阳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却为他眼里夺目的光而心神颤动。他的眼神含着晦涩的欲/望,吸引着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投入进去。   她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唇,想要再说点什么,却被他有些粗暴地吻上,呼吸一下子被夺走。   她仰着头,试着回应,他察觉到她的主动,更加不可自控地吻着她,吻地她舌头发麻。   “想要我留下来吗?”他从她的嘴角一直吻到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吐出炙热的呼吸,引/诱着她说出那个答案。她的身体软下来,凭着本能,轻吐出一个“想”,开口以后,连她自己都被这个欲/求不满的语气吓到。   朝阳低低笑了,再没有犹豫,一边吻着她,一边带着她走向卧室,腾出一只手关了房门后,脱下她的羽绒服和毛衣,将她压在门板上,再度吻上去。   “不要在这里。”灿阳趁着唇被放开的时候,大口的呼吸。   朝阳抱起她,把她轻放在床铺上,引领着她的手,帮他除去自己的衣服。   他的手一路往下,从起伏的雪白到平坦紧实的小腹,最后停留在她身上最湿热的地方。她抗拒地夹紧双腿,秀眉紧张地蹙着,难耐地“嗯”了声。朝阳眼神一暗,停止手指的拈弄,吻她身体敏感的地方,在她放松下来的时候,安抚她脆弱的那处。强烈的刺激之下,灿阳颤抖地呜咽着,她想要抱紧他,却什么也抓不住。   然后他离开了一小会儿,再度覆上她的身体,暗哑着声说:“阳阳,抱着我。”   灿阳听话地照做。   朝阳见她已准备好迎接自己,先吻着她,随后身下猛然闯入。灿阳感觉到轻微的疼痛,皱了皱眉。他害怕伤了她,放慢自己的动作,缓缓律动。可最后他也几近失控,在她急促的喘息和尖叫声中,动作越来越快,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了汹涌而至的情/潮。    ☆、9-3      灿阳出神地盯着天花板。她本以为会在朝阳的臂弯中醒来,他会温柔地和她说“早安”,可他显然已经离开。她闭上眼,期待从客厅或者厨房或者房子内任何一个地方能传来响动声,但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再次如此依赖朝阳时,她忽然心生恐惧。一切似乎来得太快、发展的太快,她担心有些东西会陷入失控的境地。   床头柜上有一张纸条,是朝阳留下来的:阳阳,公司出了点事,我必须要亲自去处理。晚上给你打电话。   看了字条,灿阳不禁想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也许是那次她被伤的太彻底,以至于对任何拥有的东西,都会产生随时会失去的感触。   外面阳光很足,积雪正在融化。梧桐枝桠上的雪水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渐渐形成一条小溪般,蜿蜒流过脚下的路面。不管是积雪,还是融化的雪水,在金色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明亮夺目的光彩。   灿阳却没心思欣赏这样的美景。因为她得去医院探望某位病患。   吃过早饭,想起近来一直和朝阳在一起,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君成,她决定趁着假期和他出来聚一聚。打了电话后,才知道那家伙因为阑尾炎做了手术正在医院住院。   “你住院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对着电话生气地吼道。   “你正处在甜蜜恋爱中,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   君成“完全为你着想”的语气让她感到挫败:“我们是朋友,我是那种见色忘友的人吗?”   君成在那头轻笑了一声,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灿阳一时竟无法反驳,她的确好像不够关心君成。   “在哪家医院?病房号多少?我马上过来看你。”   挂断电话,灿阳告诉自己,她应该尽量做回以前的自己,多关心身边的朋友,而不是满心满怀地把心思都放在朝阳身上。   灿阳推开病房门,却意外地看到许久未见的董玥,令她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坐在床上的君成看到她,露出一个无奈加苦笑的表情。   董玥正在把削好的苹果给切成块,回过头见到她,很淡的笑了一下,带着点疏离的成分。灿阳不禁怀疑,也许自己的到来并不受欢迎。不过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对董玥微笑,却不知道说什么样的开场白适合。   君成指着窗户下面的沙发:“坐吧。”   灿阳将买来的水果放在已经摆了不少营养品的桌子上,打量这间和酒店差不多的单人病房。   “就割个阑尾而已,你还住的这么豪华,实在是暴殄天物。”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良心?我身上都动刀子了,还要来挖苦我。”君成愤愤地说道。   灿阳看着他身上那件宽大的白底蓝条纹的病号服,衬得他有些苍白的脸更加憔悴,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动的手术?”   “昨天下午。”他突然皱了下眉,似乎牵扯到了伤口。灿阳几步走过去,董玥已经弯下腰,打算掀开被子查看他的伤口:“刀口弄疼了?”   君成捂着被子,摆摆手,表明自己没事。   董玥反常地一句话也没有说,灿阳笑着主动开口:“董玥,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董玥连眼皮也没有抬,将插好牙签的苹果块送到君成的嘴边。   “董玥,我自己有手,而且我说过了,你不用来照顾我。”君成的语气虽然没什么起伏,但灿阳知道他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董玥置若罔闻,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插着苹果的牙签,固执地停在君成的嘴边。君成烦躁地挥开她的手;“够了!”   整个病房鸦雀无声,异常安静。灿阳意识到自己不该来,她想马上就走,又怕气氛会更加尴尬,只好出来打圆场:“君成,董玥也是关心你,你不要……”   “你闭嘴!”这次换成董玥大吼,只不过对象换成灿阳。   灿阳怔住,没作反应。   君成的整张脸紧绷着,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董玥,我已经明确和你说了,我对你没有感觉,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董玥放下盘子,颓然垂下肩膀,眼圈立刻红了:“她一来你就赶我走了,是吗?”她用食指指着灿阳,眼睛看着君成。   灿阳的脸色暗下来,想到她是朝阳的表妹,决定还是不要把她的歇斯底里当回事。   君成的脸更僵硬:“你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这句话?董玥,你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董玥的泪滚下来,她狠狠瞪着灿阳,抓起自己的包向门口走去。灿阳见局面僵成这样,匆匆跑过去,拉住快要走到门口的董玥,软着声音说:“董玥,你误会了,我和君成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是吗?那你之前说答应帮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帮我,我每次打电话给你,你都说还没有找到机会。你不要不承认,你就是不希望我和君成在一起,你就是仗着他喜欢你,所以想霸占着他不放。哪怕你已经和我哥在一起了!”   “董玥!你说什么疯话!”君成从床上下来,走过来,拉住灿阳的手腕,“灿阳,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怎么?你这么在乎她,我难道说错了吗?你敢说你不喜欢她?”董玥倔强得看着身边的高大男人,一脸挑衅。   “那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君成拉开房门,“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灿阳看着泪水四横的董玥,那点气也散了,心里又为她心疼:“董玥,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好吗?”   董玥甩开她的手,用受伤和失望的眼神看一眼君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灿阳想追上她,却被君成拉住:“让她一个人静静吧,以她现在的情绪,你说什么都只会火上浇油。”   灿阳想起他才刚动的手术,怕自己挣脱会伤到他,只好暂时放弃和董玥好好谈谈的打算。   灿阳坐到刚才董玥坐的那个椅子上,决定把事情弄清楚:“你手术的事,董玥怎么会知道?”   “你早就知道她对我的心思了?”君成没有回答,眼神凌厉。   灿阳莫名的感到心虚,没有隐瞒:“我和朝阳在一起不久后,她告诉我她对你一见钟情,还说你不接她的电话,她很难过,希望我能帮忙劝你。”   “所以你还真答应了?”他质问道,“答应她来劝我接受她荒唐可笑的感情?”   灿阳一直觉得自己答应董玥这件事不是明智之举,所以才一直没和君成提这件事。虽然董玥刚才的话很过分,但有一点她说对了,她的确不想和君成开这个口。   “君成,她在我面前哭诉,我忍不下心拒绝她。对不起,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君成靠在枕头上,室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一层一层地洒进来,落在他的耳鬓。他看着灿阳,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是闭上眼。   灿阳的心突突的跳着,这是自她告诉他,自己和齐朝阳在一起后,她第二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疲惫不堪的表情。   “灿阳。你现在得到爱情了,觉得开心幸福,我也为你高兴。可你不能以为我和你一样,非要尝试爱情不可。”   灿阳看见他眼里的不妥协,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还有,董玥对我是什么感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听她的,也不要把她的话当真。”   “可是,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她想为董玥说句实话。   君成摆摆手:“喜欢一个人,对方就必须要给出回应吗?”   灿阳张了张嘴,想到自己,只能结束说客身份:“那你平心静气地好好和她说清楚,毕竟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君成苦笑:“要是能好好说清楚,今天这些事也不会有了。”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拉黑她之后,就忘记了她。前段时间她用别人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说她以后不会再和我说喜欢我之类的话,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我想想,也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太好,就把她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结果可想而知,没消停两天,她又开始了。前天她叫我第二天陪她吃午饭,否则以后每天都要去我上班的地方堵我。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她,结果吃完了午饭就犯了阑尾炎。”   他两手一摊,灿阳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把她撵走了,接下来谁来照顾你?你家里人知道吗?”她双臂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君成一脸无所谓:“这个只是小手术,根本不用搞得兴师动众的,让人担心。”   灿阳见他这个样子,还是决定要发挥下人道主义精神,回去给他做点补身体的送来。   灿阳白天给朝阳发了信息,他一直没有回复,直到晚上快十一点才给她打来电话,说自己一整天都在忙,明天也不能陪她,希望她不要生气。灿阳想到他肩上的担子和责任,听着他声音里的疲惫,安慰了他一番,叫他不要担心自己,专心处理公司的事最重要。   挂了电话后,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充满焦虑和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第二天再去君成病房的时候,她意外地见到了君成的母亲宋方菲。   宋方菲的穿着虽算不上雍容华贵,但也是非常考究的。君成的眼睛和嘴巴很明显地遗传自她,只不过她的眼神更冷淡一些,有一种看尽世事的淡然之色。见到灿阳的时候,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是灿阳吧?几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灿阳知道是客套的话,并不当真,笑着说:“阿姨您好。”   君成看着灿阳手里提着的餐盒,向母亲夸耀:“妈,灿阳是特地来给我送吃的的,她的手艺很好,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宋方菲白他一眼:“臭小子,居然敢嫌弃你妈的厨艺。”   君成摸摸鼻子,避开母亲嗔怪的眼神,招呼灿阳: “灿阳,别站着,过来坐。”   灿阳笑笑,依言走过去,将饭盒放在桌子上。宋方菲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在她和君成之间来回,算不上不礼貌,但着实令她不舒服。   她起身告辞,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待下去:“阿姨,君成,我下午还有事,要先走了。”   “何小/姐,我和你一起下去。君成,我下楼买点水果上来,你先休息下。”   在她话音刚落时,宋方菲不等君成开口,拉住她的衣袖,这一声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何小姐”让她的心咯噔一下,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没法拒绝,只能跟着她往外走,临出门时,隐约看到君成眼里的不赞同,她扯起嘴角,很浅地对他笑了下,假装没有听到他唤她的名字。   “何小/姐,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要和你说清楚。”宋方菲带灿阳来到医院两个街口外的一家咖啡店,坐下后直接说明用意。   灿阳早料到会是这样,礼貌笑着:“阿姨,请讲。”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和君成有任何往来。”她的表情称得上慈爱了,说的话却毫不留情,“我想你看得出来,君成喜欢你,或者说他很爱你。可在我看来,你估计对他没想法。而且我听董玥说,你已经和她表哥在一起了,那么你以后更没有理由再和君成见面。”   灿阳没想到她连董玥都见过了,有点诧异,宋方菲大概知道她的想法,解释说:“董玥这丫头我很喜欢,阳光开朗,最重要的是她非常喜欢君成。上午她也来了,只不过我那儿子不知福,硬是恶言恶语地让她走。我这个当妈的都觉得对不起她。”   灿阳对她的这番评价倒是并不意外:“董玥是个好女孩,但是阿姨,”她不想自己和君成的关系被揣测成这样,“我和君成一直都是朋友,我想您可能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宋方菲看着她,忽地笑了,带着点轻蔑的意味:“何小/姐,我没说你们不是朋友。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和他不可能,而他又放不下你,你就不应该再和他见面,这样对你们都好。做人不能太自私了,你说对吧?”   灿阳苦笑,这“自私”的字眼按在自己身上,似乎苛刻了点:“阿姨,这和我自不自私好像没有多大关系吧。”   “怎么没有?”宋方菲的眼神咄咄逼人,“当年他本来是要出国读书的,就是因为你,才忤逆我们的意思,放弃出国进修的机会,甘愿做个小摄影师,否则他会接管我们的公司,得到更大的发展。”   灿阳目瞪口呆,立刻否认:“不可能。”君成明明告诉过他,他父母从不干涉他的人生。   宋方菲的眼神柔和了一点,恳求:“所以你看得出来,他对你的感情有多深了吧。作为母亲,我必须为他考虑。他到现在一直不肯谈女朋友,每次我们一提,他都不耐烦,我不能看着他犯傻。所以,我请求你,就算他找你,你也不要理他,行吗?”   灿阳无言以对,任何话说出来都是那么的无力。她以为只要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和君成就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可现在看来都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已。她不知道自己坚守的友谊会给这么多人带来伤害,恐怕她真的如宋方菲所说的那样,是个自私的人。   宋方菲抓住她的手,手上的力握地她的手都开始疼:“既然你已经有了男朋友,就不要再和君成来往了好吗?这样对你们都好。其实,我何尝不希望他好,可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再这样拖下去,我怕他会回不了头。”   面对一位心疼儿子的母亲的肺腑之言,似乎除了点头,灿阳给不出别的反应。   她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回想宋方菲的话。宋方菲已经离开,桌上的两杯咖啡原封不动。她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小口,苦的难以下咽。她忍住吐出来的想法,生生吞了下去。整个胃都是苦的。   她回想自己与君成这几年的点点滴滴,除了不小心在他卧室发现自己被临时撤下来的那张照片外,她找不到其他任何显示他喜欢她的蛛丝马迹。   那天君成仓皇离开卧室,她转过身准备离开时,脚上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原来是一个相框,而照片里的女子竟是她自己。   灿烂的阳光洒在正趴在摊开的书本上睡觉的女孩身上,她侧着脸面对着一排排的书柜,乌黑的长发闪着光,身后是一排排的方形木桌。   她眯眼在记忆里搜寻,想起那是理工大的图书馆,那时候她在准备第二次专四考试,君成逼着她去自习,每天很早骑车来她学校,帮她去图书馆占位,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她以为他们可以一直做好朋友,只要他不说,只要她不知道,那么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可如今看来,这种想法太过天真,宋方菲的话虽说刻薄了点,却并不是没有道理,可她又隐隐觉得自己单方面地“终结”她和君成的友谊并不可取。   看一眼窗外,一个男人面色温柔地走在咖啡馆对面的街道上,一个女人挽着他的臂膀,起初仰着头看着男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开心事,然后她侧过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福和满足。他们两人步调一致,向右拐弯,相携着慢慢消失在拐角处。   灿阳再次端起面前的杯子,一口喝完杯中的黑浓咖啡。放下杯子的时候,整只手都在发抖。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个男人是齐朝阳,而挽着他的那个女人是王念。   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满手湿漉漉的。   这咖啡真他妈的苦。    ☆、不能触碰的记忆10-1      度过三天小长假,回到公司上班,灿阳有一瞬间的恍然。似乎那三天像一个分水岭,在它之前的化为陈年旧梦,在它之后的化为茫茫前路。   “灿阳,你这几天脸色怎么这么差?”何佳握筷子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嗯?没事啊。”灿阳从发呆的状态中回过神,看着盘子里的饭菜,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何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扬起一个笑脸:“我真的没事,我可能有电脑综合症,用电脑时间久了,人就容易精神不济。”   何佳将信将疑:“真的?有事的话,可以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上忙。”   灿阳为她的体贴而感到暖心:“放心,我真的没事。对了,你和静海有进展吗?”   何佳扭扭捏捏,轻咳了声,刚张开嘴,静海端着午饭坐到她身边。灿阳眼尖的发现,这次他没有坐在自己这边,而是坐在何佳旁边的座位上,并且神色坦然,动作极其自然。   “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灿阳挑着眉,似笑非笑。   何佳的脸难得的红了,静海倒是面不改色地超出灿阳的想象,他将自己盘子里的红烧排骨夹到何佳的碗里:“是,我们在一起了。”   何佳怪叫一声:“我要减肥,不要吃肉!还有,你说这么大声做什么?”   静海四下看了看,俯低脑袋:“除了灿阳能听到,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听到。你为什么这么心虚?和我在一起还用得着遮遮掩掩的吗?”   灿阳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两个人斗嘴。没想到爱情的力量这么伟大,之前和何佳说句话都会脸红的男孩几天之内变成一个气场强大的男人,而那个之前总是主动进攻的女孩却变成了一个娇怯的小女人。她不禁为这种逆转而称奇:“何佳,你平时那么高调,就差把‘我喜欢静海’这几个字给写在脸上了,怎么现在一副深怕别人发现了的样子?”   何佳压低声音:“毕竟在公司,人多嘴杂。我们才刚在一起,还是不要让人知道的好,你一定要替我保密。”然后她指着静海,警告道:“还有你,不许告诉别人。”   静海朝她盘子里的排骨努努嘴:“你把这些都吃了,并且以后也不节食了,我就答应你。”   “你!”何佳气急败坏,又很快在男人胜券在握的眼神中泄了气,嘟哝道:“你明明知道我要减肥,还逼我吃这些荤菜。”   静海笑得诡异:“你不吃也可以,我一会儿就和全公司的人说我们在一起了,并且还是你先主动的。”   何佳不说话了,赶紧夹起排骨,嘴里含混道:“我吃不就行了。”   灿阳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心里再度为这两人的角色转变而感叹,爱情原来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她不由又想到了自己和朝阳,他们是不是也被所谓的爱情改变了?   实际上她不太敢去回想那天中午坐在咖啡店里看到的场景,朝阳和一个女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却还欺骗她说他在公司加班。这说明了什么?又代表了什么?她不愿意去想,她多么后悔那一天去了医院。如果她没去的话,就不会见到君成的母亲,就不用因为自己耽误了他这么多,而自责和愧疚。如果她没去的话,就不会撞见她爱的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刺眼场面。   她很懦弱的选择做一只鸵鸟,连打电话给朝阳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她早就知道他们之间必然不会有结果,当时他答应自己那个苛刻到不近人情的条件,也只是希望能弥补自己。然后他真的弥补了她一个梦,他的做法已经非常慷慨了,她还能期盼更多吗?   她发现她连责怪他的资格似乎都失去了,只有满心的疲惫和锥心的痛。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和朝阳见面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体贴温柔,说着美好的情话,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的痕迹。她问他:“公司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他如释重负地微笑:“都处理好了。”   她也跟着微笑,然后告诉自己,一切都没有变。   何佳和静海能走到一起,多少缓解了她几日来的郁结情绪:“何佳,静海,恭喜你们终成眷属。”   何佳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甜蜜的看了一眼静海,后者也回给她一个甜蜜的眼神。   晚上,灿阳给朝阳打电话,那边却一直占线。等他回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埋在被褥里,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见枕头下的手机响,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电话一接通,朝阳略带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阳阳,是我,我在门口。”   灿阳的睡意顷刻间跑得无影无踪,匆忙披上羽绒服去开门。   她一打开门,便被揽入一个渗透着凉意的怀抱中:“阳阳,我好想你。”   他的身上带着很重的寒气,灿阳打了个冷颤,费力地在他怀中抬头:“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她想挣开他,他却不松手。她只好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先把门关上。   他弯下腰,脑袋搁在她的颈边,双手牢牢地固定住她的身子:“我想你,所以就来了。”   她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好了,已经很晚了,去洗洗然后睡觉吧。”   等朝阳躺下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灿阳自动地圈住他的腰,将脑袋钻进他的胸口处,仿佛是出自本能向热源靠近一般。   朝阳回抱住她,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满足的叹息,柔声说:“睡吧。”   灿阳的脑袋继续向里拱了拱:“你把我吵醒了,我睡不着了。”   “那怎么办?总不至于要我说故事哄你睡觉吧。”   “不要。”灿阳抬起头,在黑暗中搜寻他的眼睛。   朝阳一个翻身压到她身上,用调笑的声音哄道:“或者我们做点别的来打发漫漫长夜。”说完顺势要亲上去。   灿阳用手堵住他的嘴巴,没好气地说:“今天不行,明天还要上班呢。”   他本来也只是逗逗她而已,并没有要真的怎么样,刚躺回去,她突然发声:“你念给我听,小时候教我的那首打油诗吧,不是说它是用来哄人睡觉的吗?”   朝阳失笑:“不念,那首诗会教坏小孩。我真后悔小时候教你,不然你哪学来那些骂人的话。”   灿阳却越发起劲,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你就念嘛,我想听,不然我睡不着。”   “那首诗很长,我都已经忘记有哪些句子了。”他试图蒙混过关。   灿阳不依,兴致高涨:“没事,就念你记得的那些。”   朝阳拗不过她的坚持,想了想后,伸长手臂,将她捞入怀里,用催眠的声音开始念:“月亮月亮耙耙(一种薄饼),里头蹲个嘎嘎(外婆),嘎嘎出来喝水,里头蹲个小鬼,小鬼出来点灯,烧了鼻子眼睛……皮球打打,像个喇叭,喇叭吹吹,像个乌龟,乌龟爬爬,像个阿阿(小婴儿),阿阿不吃饭。”   朝阳念到这里停下。怀里的人很久没有再出声,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他也阖上双眼。   “还差一句呢。”怀中的人吐字清晰,哪里有半点睡着的感觉?朝阳哭笑不得,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去,看来还是不行。   灿阳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句,当然不可能就此放过。她用脚踢他的小腿,催促:“快说快说。”   朝阳知道躲不过,只得认命:“滚你妈的穷光蛋。”   话还没说完,灿阳便咧嘴笑,开始还努力忍着,很快哈哈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话不成句:“好好笑……哈哈哈……这首诗到底是谁编出来的,太好笑了!哈哈哈!还有你说脏话的样子,哎哟,我的肚子。”   她笑地缩成一团,使劲捂着自己的肚子:“肚子……都笑疼了,哈哈哈。”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朝阳的脖子上,全是热热的湿意。   他好笑地听着她的笑声,探手过去,打算帮她揉肚子:“都说不念了,你还偏要听,估计你更加睡不着了。”   她触电般地往后一躲,避开他的手:“别碰我,好痒,哈哈哈!”   朝阳也没忍住,跟着笑起来,不管她的反对,直接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像个傻孩子一样,楼上楼下的人要是听到了,指不定在想我在对你做什么呢。快别笑了,好好睡觉。”   灿阳一听,立马抿唇,捂住嘴,闷声笑着。   “好了,快闭上眼睛睡觉。”朝阳故作老成,担心再笑下去,她会休息不够。   “你不要说话!”灿阳抗议,“你一说话,我就想笑。”   “好,我不说话。”黑暗中,朝阳看到女孩还在抖动的肩膀,宠溺微笑。   笑的累了,睡意倒真的来了。灿阳一点一点移动身体,向温热的怀抱靠过去,意识越飘越远,快要睡着前,温声道了句“晚安”。   朝阳听着胸前越来越平稳的呼吸,眼里的笑意褪去,在静不可闻的夜里轻叹了声:“搬到我那里和我一起住吧。”   “嗯。”灿阳换了个睡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灿阳一直在想自己昨晚最后到底说了什么,她隐约记得好像答应了朝阳什么,想破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10-2   韩若出差回来,早上开全员大会,灿阳一直观察她的表情,想知道她是否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过她什么也没看出来,韩若的妆容一丝不苟,说话的时候笑容和手势恰到好处,眼神清亮。   十点左右,她叩响韩总的办公室。这次再没看到一枝玫瑰花。   “你早上一直在打量我,有得出什么结论吗?”韩总笑着问。   灿阳坦然说道:“说实话我没有看出什么,不过我猜你肯定已经做好了决定。”   “你果然心思通透。”   “不是我能看透,如果你没做好决定,就不会把我叫进来。”   韩若点头,抱歉道:“我希望我和你说我的私事,不会给你造成困扰,包括那天下午也是。”   “不会,我很开心你选择相信我。这种被人相信的感觉非常好,并不是所有的员工都有这个荣幸能听到自己的老板亲口说她的感情烦恼的。”   灿阳吐了吐舌头,小虎牙特别吸人眼球。韩若也笑起来,脸部的细纹看着比平时要深几分,消除了距离感:“灿阳,我得和你说声谢谢,我们接触不多,但我却能感受到你身上的某种坚持。其实抛开我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外,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失婚女人,看起来风光,其实也就在人前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抱着爱不爱的想法,是不是太傻。你那天下午说的话,我感触蛮深,违背内心的事还是不做为好。”   “很多事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想,其实你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需要有人给你鼓励而已,我自己也是如此。可能有一件事上,我们两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什么事?”韩若越发觉得和这个年轻女孩子说话是件有意思的事。   灿阳眼神坦然:“我们都想要一个家。”她偏头看着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几秒后,收回目光看向正陷入思考中的韩若,“但目前我们都没有得到。”   韩若笑得有些迷茫加无可奈何:“感觉我们成了难姐难妹了,求而不得的滋味不太好受。”   “其实还好,把这种期待放置在一边。走一步算一步吧,说不定哪天就给实现了呢?”   韩若起身,走过来拍她的肩:“你这么年轻,想法别这么悲观,我很欣赏你的淡然,但是人活着还是要活泼一点好,况且你有挥霍青春的资本。”   灿阳不打算和她分享自己的恋爱情况,只轻轻笑了下:“你也很年轻啊,女人不管多大岁数,都可以活得精彩。我要是以后也能像你一样坐拥一家公司,估计做梦都得笑醒。”   “好吧,虽然知道你有意夸赞,但这话依然受用,我爱听。”韩若像老友一样,揽灿阳的肩:“还有一点,我看人的眼光也很准,比如你就是很好的例子。总之,和你说话很舒服。我一直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做任何事总会不由自主考虑别人是否另有企图,但你不一样,你让我感到和你交流没有负担。或许很多时候,有些话对着太过亲近的人反倒难以启口。”   下午灿阳在电脑上制作上个月各项材料的采购明细表,对面的静海突然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回头看。Albert正双臂抱胸靠在门框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见她回头,歪下头,倏然一笑,那表情温柔地诡异:“灿阳,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灿阳眨了几下眼睛,怀疑自己盯着电脑盯眼花了。   Albert不疾不徐地朝她走过来,弯下腰,一手撑在她的椅背上,一手撑在办公桌边沿,以引人遐想的姿势凑到她耳边:“跟我过来。”   灿阳被他的一系列动作弄得无语了,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番言行会让其他人误会吗?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静海和曹主任,两个人都意外地看着他们。灿阳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跟着他走出去。   “请问,我又有哪里让你不顺眼了吗?你觉得你刚才的行为合适吗?”灿阳大声质问,她已经决定和这个变态的设计师井水不犯河水,偏偏他还喜欢来惹自己。   Albert耸耸肩:“没有,我最近看你顺眼多了。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合适,同事之间当然要以礼相待,我特地去请你过来,不就是显得我尊重你吗?”   “你说的都是什么歪理?”灿阳觉得他们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Albert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灿阳警觉地后退一步。   “你说,我会不会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对你?”他的表情认真,语气却是调侃。   灿阳的心里泛起不舒服的感觉,她瞪着他,不客气道:“我无福消受,你这招还是留着唬弄别人吧。”   Albert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就冲你多次对我这么不客气不配合,我可以轻易找个理由让人事部的人开除你,你就一点不怕丢了工作?”   “我想你找我来,不会是为了和我讨论我的去留问题吧。”灿阳咬牙切齿地说。   “明天跟我去C市出差,我需要一个助理协助我的工作。”   灿阳大吃一惊:“你出差为什么要带上我!?”   Albert无所谓地摊开双手:“因为工作需要喽。”   “你带着我去出差,别人会怎么看我们!”灿阳气急败坏地嚷道。   “别人怎么看我管不了。如果你不去,那我就只好提议让韩总开除你。”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差点把灿阳气的内出血。   “考虑好了吗?对了,如果你和我一起去,我会告诉你你一直想知道的理由。”他再次垂眼看她的眼睛,“我为什么总招惹你的——理由。”   灿阳推开门,比起外面的天寒地冻,室内可谓是暖意融融。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走过一幅幅相片,连日以来的心力交瘁也没有那么压地人喘不过气来。   今天人不多,只沙发上坐着几个客人。老板在吧台内低头擦着玻璃杯,酒吧里播放着轻柔的舒缓音乐,灿阳一直走到老板面前坐下,他才注意到她。   “嗨,灿阳!”周行止微笑,整齐的白牙在光下分外醒目。   灿阳看了眼他的头发笑着打趣:“头发长长了啊!”   现在这个样子的周行止,整个人少了凌厉之色,变得柔和很多。   周行止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你的关注点真奇怪,你怎么就没发现我变帅了?”   灿阳大笑:“你果然和君成是朋友。”   周行止微笑:“那家伙是长得还不错,不过我应该比他要略胜一筹吧。”   他帅气地眨了下眼,在淡蓝色的灯光下,的确很迷人。灿阳想,这真是一个容易让女人心动的男人,要不是她有了朝阳,说不定也会被他吸引。   灿阳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客人:“现在都已经到晚上了,怎么客人这么少?”   周行止撇撇嘴:“可能冬天来了,大家都不愿意出来吧。酒吧地点又比较偏僻,平时客人也不是很多。”   “那你怎么赚钱?”   灿阳的问题很实际,周行止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开这家酒吧的目的并不是要大赚一笔,做生意有赚也有亏,主要是开这间酒吧是我想做的事情,我可以想喝什么酒就喝什么酒,想看书的话直接去楼上就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暂时还没有亏。”   “你倒是洒脱。”   “洒脱难道不好吗?”周行止擦好了杯子,给她倒了杯水,“你一个人过来,我就不请你喝酒了。”   灿阳皱了皱鼻子:“小气的人。”   “这也是我能够不亏本的秘诀之一。”周行止眨眨眼,狡黠一笑。   灿阳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下了班要绕这么远跑到这个地方来了,她需要找人倾诉,而周行止的身上有一种让人放松和安心的气息。   几个客人走了后,周行止先去关了门,又走回来:“灿阳,去楼上坐坐吧,这里酒精味道比较重。”   “你今天不营业啦?”灿阳疑惑。   “显而易见,现在让我更感兴趣的事是你接下来打算和我说的那些话。”   灿阳不得不佩服他洞察人心的能力:“你连这都知道?也许我只是想来喝杯酒呢?”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太可能。“   灿阳也不否认,随着他去了二楼。   周行止推开深色的木质门,请她进去。这里显然更符合周行止身上的文艺气息,和一楼的酒吧完全是不同的风格。   二楼的面积比一楼小很多,但也有40多平米,除了落地窗那一面,其余三面墙上整整齐齐堆满了书,书架统一为深棕色木质书架,简洁干练,正对门的那排书架前,放置一张米色的皮质沙发,中间的空地上随意摆放两个杏色单人沙发,每个沙发旁都放置着一个铁艺落地灯,地面铺的是酒红色木地板,颇有让人想阅读的冲动。   周行止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透透气,一会儿再关上。”   灿阳坐在靠窗的一个沙发上,冰凉的风吹过她清丽的脸孔。窗户外是一大片居民区,不少人家的窗户都亮着灯。天空中零星分布着几颗星星,在寒冷的夜晚孤独地绽放。清凉的夜风涌入,融释好闻的书页味道,也稀释了她的烦闷心绪。   周行止开了她身旁的落地灯,又去关了大灯,拖了另一个沙发坐到她对面。   “这里的环境很不错吧。”周行止两腿交叉,视线透过窗口的缝隙,落在不远处的万家灯火上。   灿阳认真点头,舒服得陷进沙发里,看着窗外的夜色,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我的老板今天和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她说有些话反倒是对着不那么熟悉的人才能说出口。”   “的确,但是也要确保你所找的那个人值得信任。”   “当然,我相信你。虽然我们算不上熟悉,但是凭我的直觉,我觉得你值得我相信。”   周行止笑着说:“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虽然有些时候来的有些无厘头。”   “看来你接触的女人不少。”灿阳眯眼笑。   周行止撇下嘴角,转动眼珠,像是在认真计算自己到底接触过多少女人。灿阳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你的桃花肯定很旺。”   “这倒没有,我认识的女人不少,但关系好的少之又少。”   “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过女朋友。”   周行止右手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虚握拳头抵着下巴:“当然有过。”   灿阳来了兴趣,扬眉问:“我猜,你女友的长相肯定惊为天人吧?”   周行止目光柔和:“那倒没有,她不算美女。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大概已经忘记她的相貌了。有时记起,会感觉是上辈子的事情。”   灿阳估计自己让他忆起了伤心事,便不再详细询问:“唉……我在想,我可能不该来找你的。”   周行止笑:“放心,我没那么脆弱,一提起往事就伤感春秋。这么说,你是来和我说你的感□□?”   灿阳并不否认:“是的,我的确有这方面的问题,我有男朋友,”她不想他误会,强调说:“但不是君成。”   “我知道,”周行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知道你们俩上次在演戏。不,确切地说是君成临时演了那场戏。”   灿阳苦笑:“是啊,他在任何场合都想着帮我保护我,但是恐怕我和他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你知道吗?前几天他母亲和我说了些话,我才知道自己耽误了他很多事情,我想他母亲是对的,在我和他的友谊里,我的确表现得很自私。”   “既然是朋友,一方帮助另一方很正常。至于自私,我们每个人对它的定义都不大一样,你没必要太放在心上。君成喜欢你,愿意为你付出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怪不到你头上。你从来没有给过他机会,也从没和他玩暧昧。就更没必要自责了。”   灿阳惊讶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周行止笑着解释:“这些是君成自己以前告诉我的,也是我见过你之后得出的看法。你不会才知道君成喜欢你吧?”   灿阳失笑:“我的确是前不久才知道的,以前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过。我是不是很蠢?”   “不是你没想过,也许是你故意视而不见,又或者是你的潜意识在作祟。”   “总之,我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和他相处了,这几天他联系我,我都躲着没有见他。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周行止斜靠在沙发上:“躲避绝对不是好办法,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都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君成不是傻子,他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吗?”   灿阳点点头,周行止了然笑了:“既然已经知道,那么你就没必要觉得对不起他,也许很快他就会走出来了。而且我了解他,他也许会为了你付出再多也无所谓,但他绝不会为难别人。”   “我不是怕他为难我,我是怕他因为我而难过,耽误自己的幸福。”灿阳低下头。   “相信我,他有分寸的。至于你说的耽误他的幸福,更是无从说起,幸福的方法有很多种。现在你在这里杞人忧天,那小子说不定早就放下对你的感情,何必自寻烦恼?”   灿阳无话可说,周行止的话的确很好地安抚了她的情绪,又或者是他本人身上独特的稳重气质会让人放松。   “你今年多少岁?我有一种你已经看破人间百态的感觉。”   周行止愉快地笑了:“我说的道理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只不过你喜欢为已经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而已。”   灿阳愣住,周行止说得是君成,她却想到了朝阳。   “你觉得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应该再去计较吗?”   “如果对现在没有任何影响,最好还是不要计较的好。生活不会回头,我们只能向前走。”   “你的性格的确很洒脱,如果我是你就好了,感觉烦恼会少很多。”   周行止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她:“如果你真的是我,也许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我来猜猜,你男朋友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他起身关上窗户,室内更显安静。   灿阳不置可否:“如果一个男人,对他的女朋友百依百顺,却瞒着自己的女朋友和前女友见面,甚至表现得很亲密,而且他睡觉时还会梦到他前女友。你觉得这个男人是不是在脚踏两条船?”。   “哈,”周行止嘴角噙着笑,“说实话,我见过不少男人脚踏两条船的,踏多条的也有。你所指的亲密到什么程度?”   “比如牵着手这种程度的?”   “照你这么说,那可能就有问题了。”   灿阳的心开始下沉,周行止注意到她的神色,笑了下:“不过也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比如呢?”   周行止像是被难住了,想了会儿才回答:“你看错人了,或者那两个人实际上是兄妹之类的。”   灿阳苦笑:“你还真会安慰人。”   “至于做梦梦到前女友,这点挺难解释。但既然他们曾经在一起过,总会有一些或好或坏的记忆,偶尔梦到的话,也不能代表他对她念念不忘,说不定他潜意识里在借这种方式和她告别。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看法。我的建议是:有问题最好的办法是相互沟通,找他问清楚,而不是自己胡乱猜测,没多大用处。”   周行止的笑容带着鼓励,灿阳知道自己缺乏的不过是面对的勇气。   下楼的时候,已经快到九点。周行止把她送到门口,灿阳临出门前,再次向他道谢:“打扰你这么久,耽误你做生意,实在很抱歉。”   周行止无奈地笑了:“你看你又再为已经发生的事而耿耿于怀了。”   灿阳抿唇不语,周行止摇摇头说:“开玩笑的,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很乐意花时间听你和我说说你的烦恼。”   “有人说你是个绅士吗?”   “好像没有。我还是那句话,有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好好沟通。”   说到这里,他拉开门,对着她挤眉弄眼:“记住,不要逃避。”   灿阳走出去,看到不远处路灯下那辆车以及正朝她走过来的人,再回头的时候,周行止已经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周行止是这篇文里我很喜欢的一个人物,所以写得多了点。。。。。。 ☆、10-3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君成的语气带着责备,脸色很不好。   灿阳敛去错愕的表情:“你的刀口好了吗?怎么能开车呢?”   “都已经半个月了,开会儿车没什么大问题。我送你回去。”   君成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灿阳追上他:“君成,是周行止叫你来的?”   “不然呢?”君成斜睨他一样,表情依旧算不上好看,“你大晚上的跑到他这里来,算什么?”   灿阳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就是随便走走就走到他这里来了,顺便进去喝了口水。”   君成突然停下,盯着她的脸:“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真没有。”灿阳抬起头,与他对视,心里却不安稳。   君成看了她两秒,脸色一暗,拉开车门:“上车,我送你回去。”   “可你真的不要紧吗?”   “废什么话,快上车。”   灿阳几次看向君成,他的表情都很严肃,一副拒绝交谈的姿态。她不禁想到他曾经说自己在她面前是真实的自己,但事实上她又了解他多少呢?   “君成,我只是最近比较忙而已。”她希望能化开这种令人不安的气氛。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竟然拿这种说辞来搪塞我。”   灿阳找不到其他说辞,只好不再说话。   “你直接开到我家楼下吧。”灿阳看着越来越近的小区说。   君成没有说话,依言将车开到她家楼下才停车,然后侧过身看着似乎惴惴不安的灿阳,认真说:“灿阳,不论你听到些什么话,都不必当真。至于董玥的事,你也不要管了,免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好好谈你的恋爱才是最重要的。”   灿阳突然有想哭的冲动,她能感知到某些东西正在远离她,却无法抓牢。   “君成,对不起。”   君成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她的头顶,像以前那样拍了拍:“朋友之间哪来那么多对不起。”   灿阳吸吸鼻子,朝他笑了笑:“是啊,朋友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   君成下车,先去后座拿了东西,再打开副驾的门,另一只手拎着饭盒,忽然痞痞地笑:“下车吧,公主大人。”   灿阳接过饭盒,抱在怀里,仰起头:“快回去吧,注意身体。”   刚说完,突然感觉到额头上一热,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另一侧,拉开驾驶座的门,用炙烈而温柔的语调说:“再见,我的公主大人。”   灿阳楞楞地看着车驶出自己的视线,发了会儿呆,才转过身往楼上走。有个人正靠在大树旁边抽烟,指尖的红光忽明忽暗,光影模糊,只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灿阳抬步往前走,那人掐灭了烟也往她的方向走。很快,她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朝阳的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道,不刺鼻,惨白月光下,他的双眼犹如寒冰,面色冷峻,没有温度。   “朝阳……”她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你的心事是不是他?”他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站定,声音没有起伏。   灿阳知道刚才那一幕肯定被他看到了,难怪会情绪不对,便笑着走近他身前,拉起他的双手,闪着小虎牙解释:“你不要误会,他只是来还我这个的。”说着她举起饭盒在他面前晃了晃。   朝阳的神情松动了一点:“我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关机,难道又是因为没电?”   “你打过电话给我?”她急忙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了下开关键,屏幕一片漆黑,她懊丧地把手机揣进兜里,“真的没电了,以后我一定及时充电,你别生气了。”   朝阳看着她没心没肺的笑容,想起刚才那幕,心里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冷声道:“你和他真的只是一般朋友?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喜欢你?”   近乎质问的语气令灿阳的笑脸垮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因为君成喜欢她而责难她?现在连朝阳也这样。   “我不想解释我和他的关系,你要是愿意那么想,随你的便。我累了,要回去休息。”   说完她绕过他往楼梯走,却被他捏住手腕,一下子扣住肩:“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根本就可有可无,早就不值得你爱了?还是说,张君成才是你在乎的?”   连炮似的问题接踵而至,灿阳发懵,搞不清状况,脑袋一片浆糊。   “说不出话来了?看来董玥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朝阳的话如一把利剑,刺入她的心脏,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相信她,别人的胡乱猜测,他都信以为真。   她气急,拼力去掰他压在她肩膀的手:“对!我就是像董玥说的那样,又怎么样!你凭什么管我的私生活!”一直以来的担心、害怕和不安在这个时候通通变成了愤怒,她再也无法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朝阳的心一紧,一下下重重地跳动,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他像失去理智一般,用力捏紧她的下巴,迫使她的目光与自己对视。灿阳痛呼出声,他虽然心疼,却无法忍受她刚才尖刻的语气:“你再说一遍!我凭什么管你的私生活!你说我凭什么!就凭你已经是我的女人!”   灿阳强忍着要掉下来的泪,毫不示弱地瞪着他:“上过床又怎么样!谁规定上了床我就是你的女人!”   朝阳突然笑出声,只是眼神骇人,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温柔和溺爱:“怪不得你这些天心事重重,也不愿意让我碰你,原来是因为他。我还以为你还像以前一样爱我,没想到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猛然扯过她的包,翻出里面的钥匙,然后紧紧锢着她的手腕把她往楼上带。灿阳跟在他后头,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捏断,使劲去掰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朝阳开了门,粗暴地将她扯到屋里,锁上门,扔了她手上的东西,狠狠地吻上她的唇。灿阳被迫着往后退,直到抵上坚硬的门板,再无可退之路。他搂着她,啃噬她的嘴唇,见她咬紧牙关,惩罚似地咬了下她的嘴唇,她呜咽着喊疼,张开了嘴,他顺势横扫她口腔里的每一处。   良久,他尝到咸咸的血腥味,放开她的唇。她眼睛泛红,嘴唇如血,胸口一起一伏,哭音中夹带愤怒:“你是不是看我好欺负!所以这么为所欲为,一点不顾我的感受!”   朝阳回过神,心里闷痛,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冲散他陡然燃起的怒火,他想他真是疯了,才会这么对她。他放开她,一手抵在门上,低下头,无奈叹气:“明明是你在欺负我,我哪里敢欺负你呐!”   灿阳的泪沿脸颊滑落,身体也沿着门板滑到地上,嘤嘤哭泣:“我好累啊,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太累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累。”   她反复说累,泣不成声。   朝阳心疼她这种无助的样子,想起自己刚刚说的浑话,做的混账事,万分后悔,他蹲下来,抱起她,坐在沙发上:“阳阳,对不起,我是关心则乱,才会说那些伤人的话。你打我吧,骂我吧,不要折磨自己。”   “是,我是在折磨自己。我根本就不该和你在一起。”她止住哭泣,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   朝阳眼光猛然一恸,异常心慌:“不要说这种话,我只是受不了别人碰你,尤其是张君成,我害怕你会喜欢他。以后我肯定不会再像今天这样,我知道你对他不是那种情感,是我昏头了,才会失去理智,失去判断。”   “来不及了,”灿阳咬唇,艰难地启口,“来不及了,我早就被别人碰了。”   朝阳的心无止境地坠落,几乎快停止跳动,他拥抱她,企图拉回她的思绪:“我不是那个意思,阳阳,”他强自镇定,语气也很艰难:“别想那些事情。”   灿阳茫然地看着他:“可我一直没有忘记,都怪我,我不该自私地爱上你,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天命难违。不管是这段令我提心吊胆的爱情,还是我爸爸的去世,还是你哥对我做的那些事,这都是惩罚。”   她单薄的身躯像是被抽掉筋骨一样,没了生机,和十几年前那个失去父亲的女孩子重合在一起。朝阳大惊:“阳阳!别想了!”   他以为只要他不提及,只要他不再认那个禽兽不如的兄弟,和家人断绝往来,他们就可以安然无恙。却没想到,这种伤害锥心刺骨,早就刻进她的血肉里,也深深扎在他的记忆深处。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后悔向她坦白真相。   灿阳的黑发粘在泪痕未干的脸上,更是憔悴:“朝阳哥,如果你没有对我那么好该有多好。我常常感到痛苦和矛盾,我那么爱你,这么多年,我只爱你。可最后我才知道,你对我的好原来只是因为愧疚,想为你哥赎罪。我该恨你的,可我恨不起来。如果你哥当时没有那么做,或许你不会对我好,我也不会爱上你,后来的事情都不会有。可你这么好,我不舍得不爱你,甚至有时候我会感激你哥,你哥当时最多算诱/奸未遂,我好像没必要恨他。要不是他,我们压根不会有在一起的可能。”   朝阳红着眼,拨开她脸上的发,抱紧她的身体,亲吻她的头顶:“阳阳,别这么想,那些都过去了。我不会再离开你,我就是你的,你想爱就爱,要是哪一天你不爱我了,我也不会逼你和我在一起。我绝不干涉你的决定。”   她放任自己在他怀中流泪,像个即将远离家乡,独自一人去到千里之外流浪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自觉这章没写出自己想要的感觉,文笔有待提高,唉。 ☆、面纱11-1      “朝阳哥,我是先回N市,还是待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去?”灿阳吃完早饭,来到学校人工湖边,坐在石凳子上给朝阳打电话。   湖中心的那座小岛已没了早前的瑰丽模样,远远看去,只有高高低低错综烦乱的一团。树叶尽数脱落,能见的也只是弯曲的枝干,看着并不那么令人愉悦。其实灿阳一直想不通,这座普通的小岛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被选为A市八大景点之一。不过此时,她没心思深究这个问题。   学校的寒假已经开始,她的舍友都陆续回家,之前朝阳让她放寒假的时候不要急着回N市,先给他打电话说一声,再作后续安排。   “阳阳,等我一起。”朝阳似乎正在忙着,灿阳能听到电话里有其他人交谈的声音。   她撅着嘴,闷闷不乐:“可是宿舍只剩我一个人了呀,我在这里好无聊。”   “乖,要不你到王念姐姐家住?我跟她说一声。”   “不要。”   王念是朝阳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B市人。灿阳读初中,第一次去A大,朝阳就介绍她们认识了。对于王念,她虽然不讨厌,但是也绝对不喜欢。朝阳和王念大学毕业后都留在了A市,两人在不同的公司工作,感情一直很稳定。灿阳来理工大读书的这半年,他们约会的时候偶尔也会带上她,但是她看得出来,王念对她的热情和亲昵并不是出自真心,更多时候只是为了做给朝阳看而已。要让她去和王念住,她宁愿一个人无聊死。   朝阳一时也想不到好的办法:“要不今天白天你去图书馆看看书,晚上我来接你,然后住我那里,好不好。”   灿阳哪会说不好,她巴不得能和朝阳哥有更多接触,但敏感如她,很多次都感到朝阳似乎有事瞒着她,这次回家的事更是如此,反复强调她要先联系他再做决定。她不解:“朝阳哥,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回去的,我都已经成年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不行!”朝阳压低声音,语气不容拒绝,沉吟片刻柔声说:“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你就在学校等我,先找找其他还在的同学一起玩。乖,我还有事要忙,先这么说了,晚上我再打给你。”   灿阳放下电话,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转念一想,他这么关心自己,一定要和自己一起走,心里又美滋滋地乐着。   朝阳当时已经在A市贷款买了自己的房子,灿阳想着能和他共处一室,住在一个屋檐下就兴奋地要晕过去。无奈事实上,到了年底,朝阳的工作非常忙碌,只有晚上的时间能和她说上话,而且王念每次也会在,并且每次都紧紧粘着朝阳,灿阳看着他们如此恩爱,虽然很难过,却只能闷在心里。   好不容易等到朝阳放假的那一天,他却突然告诉她今年过年不回去了,他们两人一起留在A市过年。王念知道后,一直以来的隐忍终于爆发。在朝阳家的客厅里,王念指着灿阳大声吼道:“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齐朝阳,她真的只是你的妹妹吗!”   朝阳的脸色一沉,把坐在沙发上的灿阳推进卧室里:“阳阳,你先进去待着,我和王念有事要说。”   灿阳惊惧不安,怯怯开口:“朝阳哥……”   “别在我们面前装可怜!”王念突然冲向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朝阳的想法。我以前是看你小,懒得把你当回事。你撺掇他留在这里好和你一起过二人世界吗?”   灿阳被这一幕吓懵了,不知如何是好:“我没有。”   王念眼睛都红了,扬起巴掌就要打下来,被朝阳截住:“够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阳阳只是小孩子,我家今年出了事,不方便回去!”   王念气地咬牙:“你把我当三岁小孩骗吗!难道你真不知道她喜欢你!你敢说她没有勾引你!”   “你闹够了没有!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她只是我的妹妹而已,你不要把别人想地那么龌龊!”   王念放下手,突然笑了,带着一丝鄙视看着愣在当场的灿阳:“没事,你就和你的朝阳哥待在这儿吧,我成全你,只不过我有件事得告诉你,我和你的朝阳哥已经打算结婚了。”她举起右手在灿阳眼前,闪着碎光的钻石璀璨夺目,“看到了吗?他已经当着很多人的面向我求婚了,你没希望了。”   灿阳看着她手上的戒指,不相信地看向朝阳,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朝阳直接将王念拉到门口,沉声冷斥:“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她只是我的妹妹,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早点回B市吧,好好冷静一下再说。”   朝阳关上门回头看,灿阳咬着嘴唇,默默流泪,他径直走过去,打算像以前一样抱她,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只垂下眼:“阳阳,你不要听她说的这些话,她只是心情不好而已。是不是被吓到了?等她心情平复了,我会让她来跟你道歉的。”   “你们真的会结婚吗?”灿阳仰起脸,直直地看着他,“你真的向她求婚了吗?”   朝阳沉默少顷,缓缓点头:“你放心,我结婚以后,你还是我的妹妹,我不会不管你的。”   灿阳用袖口擦去脸上的泪水,倔强地盯着他:“如果我说我不希望你们结婚,你怎么办?”   朝阳诧异皱眉,深吐一口气:“阳阳,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喜欢你,她说的没错,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要你们结婚。”灿阳的声音哑哑的,却异常坚定,“我知道你肯定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你不会对我这么好,你只是怕别人说我们闲话而已,对不对?”   她踮起脚迅速在他脸颊酒窝位置亲了一口,朝阳后退一步,呆若木鸡:“阳阳,我一直只是把你当我妹妹,我对你从来没有别的想法。”   “你骗人!不然你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留在这儿。朝阳哥,我们可以偷偷在一起,你要是害怕,我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此刻,朝阳的脸第一次在面对她的时候冷下来:“你误会了,我对你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一直以来,你在我心里都只是妹妹。”   然而覆水难收,她已经自行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只能坚持说下去,为自己争取一回。她盯着他英俊的面孔,埋在心底已久的爱意再也无法抑制,扑进他的怀里,紧抱着不撒手:“你骗我,我不要你们结婚。”   她抬头,胡乱亲他的嘴唇,力道太大,两个人的唇齿撞的生疼。朝阳从震惊中回过神,难以置信地后仰身体,避开她的嘴。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灿阳,虽然她经常会闹点小脾气,但多数时候都是温顺乖巧的,他从没想过她会有这样冲动的时刻。   他扯开围在自己腰上的手,钳制住她的肩:“阳阳!你冷静点!我是你哥!”   灿阳不管不顾,伸手想去抱他:“朝阳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一直那么听话,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像是溺水在波涛汹涌的大海,全力游向能让她呼吸的唯一一块求生浮木。   朝阳避开她的眼神,连连后退,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臂的距离。灿阳触不到他,眼泪流地更凶:“朝阳哥——”   朝阳眼里闪过痛苦和不忍,却仍是狠下心:“你记住,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从来就没有!你对我的只是依赖,等你以后有了男朋友,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灿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力咬着自己泛白的嘴唇,失神地看着他:“我不相信,你对我那么好。”   朝阳坐在沙发上,弯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手掌覆盖前额,眼神涣散,疲惫丧气,似是背着千斤重物。在灿阳渐渐停住的哽咽中,木然出声:“阳阳,你这样叫我怎么办呢?你叫我怎么办呐。”   泪眼婆娑中,她心爱的朝阳哥流下的泪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隐忍哭泣。她跑过去,跪在他面前,双手按在他的膝盖上,止住哭泣,仰着小脸:“朝阳哥不哭。”她笨拙地用袖子去给他擦眼泪。   “灿阳,不要再喜欢我,我们绝对没有可能。”朝阳如雕塑般,说出冰冷的字眼。   灿阳从没见过他对自己这样冷漠和绝情过,就算是再无理的请求,他都未曾说过半个不字。蓦然间,她恐惧地认识到,他是真地不喜欢自己,她不愿相信,如果一个人不求回报地对另一个人好,这难道还不算爱情吗?她不明白。   朝阳不看她,在他的沉默中,灿阳所有的希望猝然破灭,她像失了线的木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这幅失魂落魄,仿佛随时会倒下的姿态,刺中他本就涌动惊涛骇浪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臂,声音不似之前那般决然:“你要去哪儿?”   “回N市,我想爸爸了。”灿阳断续说出这些话,回到自己寄居的卧室,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物品,拖着虚浮的脚步向沉重的大门走去。   朝阳一直跟在她身后,扣着她的行李箱,红眼劝她:“你不能回去。”   “为什么?”灿阳突然觉得自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呼吸艰难。   “没有为什么。”朝阳低下头,仍是不松手。   朝阳的躲藏让灿阳的心里升起不好的念头。她转过来看着他,焦急地问:“是不是叔叔阿姨出了什么事?”   朝阳犹豫片刻,摇摇头:“不是。听我的,你不能回N市。”   他犹疑不决,灿阳愈加肯定自己的想法:“他们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所以叫你瞒着我,不告诉我?”   朝阳摇头否认,不自在地转头不看她。   灿阳垂下肩膀和双手,自嘲一笑:“是啊,在那个家我本来就是不受欢迎的,当然用不着告诉我。是不是他们不想看到我,才不让我回去的?呵,我真傻,还以为你叫我留在这里,是因为喜欢我。没想到,都是我自己的痴心妄想。”   朝阳久久不语,在灿阳夺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拉杆时,痛苦地闭上眼,似乎下着赴死的决心,才用一种忏悔的口吻徐徐开口:“阳阳,因为当年我在决定照顾你的时候,和我爸妈达成过协议,一旦你上了大学,便不能再与我们有任何往来,”他强迫自己看她受伤的眼神,继续未完的话,“包括我。”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灿阳以一种异常平静的语调喃喃自问。   朝阳神情复杂,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不是讨厌你,只是他们不敢面对你。”   灿阳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你们,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屏住呼吸,揣摩他脸上浓烈的悲哀,竟不敢去听他接下来的话。实际上,她一直能感觉到他父母对自己的冷淡和刻意忽略,只是以为自己加重他们的家庭负担,并未去细究其中的原因。   朝阳眼皮耷拉,挣扎许久才问:“还记得你小时候开始上学前的那个夏天吗?就是你爸爸去市区工作一个月的时候?”   灿阳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于那时候的事,她只有零星的记忆,绝大部分已经遗忘。她不清楚他提起那时的缘由,却能感觉到他要说的并不一定是她能够承受的。她想捂住耳朵,破门逃走,但强烈的好奇心和多年来梗在心上的刺让她定在原地,无力动弹。   “就是你的手指被门夹伤之后的那段时间,你爸爸走后,你住在我家。一天下午,我听到我哥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我透过窗户往里看,我看到,我看到。”   他说不下去,眼里翻涌灿阳看不懂的羞耻、痛苦还有恨。她预感到某个她一直刻意忽视的不安马上就要成为事实,而那个事实是解答所有问题的钥匙,朝阳看到的东西或许会毁掉她建立起来的信任和爱,让一切再无扭转的余地。   又过了很久,在静到可怕的空间里,响起一道难堪的声音:“我看到齐晖阳在对你……”   灿阳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她已经不需要听下去。电光石火间,那些肮脏不堪的画面突然闯入她的大脑。她光着身体,有个人压在她身上,说只亲亲她摸摸她,很快就给她穿上衣服,然而某个地方的疼痛却让幼小的她大喊大叫……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青春期开始后做的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春梦,梦里的那个人是是她心有所属的朝阳,却没想到真相如此残酷,如此令人作呕。她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齐家父母对她的态度会突然转变,那个一向“优秀”的齐晖阳会放弃学业,而那个一直讨厌她的齐朝阳会那么疼爱她。   朝阳揭露一切真相:“那个时候何叔叔不在,我妈给你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伤口,而你什么也不懂,他们说了很多话哄你,叫你不要告诉何叔叔,而你也真的忘记了,竟也真的没跟何叔叔说过。如果那个时候我再晚一点发现,说不定……”   灿阳的胃里一阵翻涌,“哇”地一声吐出来,空空的胃只吐出一点酸水,她不停干呕,痛苦地弓着背。   朝阳疾步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后背,焦急询问:“阳阳!”   她猛地挥开他的手,不死心地狠戾质问:“难道你对我这么好,只是为了弥补我!?”   朝阳说不出话来,他确实对她怀有很深的愧疚和罪责感。这么多年,面对她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赖,他都想不顾一切地说出来,可很多次在她明丽的笑容下,都被硬生生吞了回去。他想保护她,也不想伤父母的心,虽然他看不起齐晖阳,可齐晖阳到底也是他父母的儿子。他没想过阳阳会对自己动情,也从不觉得自己对她的好出自男女之情,他只是凭着本能去关心她,没考虑别的后果。可显然,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且不说父母知道后会有何反应,单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个罪犯,玷污了她的心灵。可事已至此,他仍然努力维持平静。   “阳阳,听我一次,齐晖阳回N市了,他要结婚了。你不能回那个家。”   灿阳的心仿佛被人残酷拽出,放在砧板上,刀起刀落间,血肉模糊。她绝望地意识到,在这一刻,她不仅失去了家,也失去了自己爱的人,而那些她以为是家人的人却自私地把她扔了出去,永远关上了她回去的入口。   她心如死灰,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而那个以前承诺过会一辈子陪着他的朝阳哥却没有追上来……   她游魂一样,毫无头绪地跑了很远。行人来来去去,没人注意到有个女孩在这个该阖家欢乐的时刻,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只剩下痛苦、绝望、难堪、耻辱和一颗面目全非的心。   她像纸片一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仰头看着浅墨色的上空,眼泪终于停下来。她想念父亲,也想念从未谋面的母亲。是她命该如此,因为她的出生害死了她母亲,所以上天要一点一点收回她的幸福?   手机一直在响,她低头拉开斜挎包的拉链,没有去管唱着欢快歌曲的手机,她平静地翻着自己的包。行李箱忘拿了,她不打算回头去取,还好钱包、手机充电线都在,她不至于真的流落街头。她紧紧捉住还在嘶叫的手机,忽然感到可笑,发生这种事情,她居然还有心情考虑自己的去处,她应该考虑的不是采取何种死法才能悄无声息地死去吗?   “我可真不是一般的坚强。”她对自己说。   逐渐退后的街道越来越陌生,她呆呆地停在这个可怕的城市,视线好半天才重新变得清晰,她径直走向不远处的酒店,她太累了,需要一个无人的空间好好睡上一觉。   钱包的现金不够,她看着手里的两张银/行卡,怔怔发呆。一张是朝阳给她的,每月会定期打给她一笔不少的费用,她安然享受他的照顾,把它当作他喜欢自己的证据。还有一张则是从未动过的,里面是当年她父亲离世后肇事司机的赔偿。她从没想过要去动这一张卡,但此时,她别无选择。   她木然地看着酒店前台接过那张卡,流利地刷卡、示意她输密码,然后撕下票据叫她签字。落笔的那刻,她清楚地听到她一直以来坚持的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关上手机,在酒店住下,除了酒店哪也不去。饿了就下楼吃饭,累了就上床休息,醒了就坐在窗口发呆。电视一天24小时开着,她依然觉得寂静和孤独。某一天早上,她突然醒悟,她不应该这样继续做活死人,既然还有命在,就应该好好去挥霍,也不枉她在这世上飘零这么些年。去他妈的家人!去他妈的爱情!去他妈的光明前途!与她有何关系?   她打开手机,看着源源不断涌入的信息,麻木阅读每一条。然后她拨通朝阳的电话,不等他开口:“不要再找我,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从此以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收起你的愧疚和同情,不要再拿来恶心我。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恨你一辈子。我何灿阳就算没有你们,也照样能活得好好的!”不管他的反应,她直接取下手机卡,扔进马桶里。   回到学校后,她把那张银/行卡直接快递退还给朝阳,从那以后,下定决心将所有与朝阳有关的人和事都埋进心中永不见光的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  被自己的坚持感动了,哈哈。最近一直在改这篇文,已经改到最后一章,打算重写结局,原来的结局现在读来很不满意,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尽力了。 ☆、11-2   “喂,和我一起出差,你有必要这么伤心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给拐卖了。”Albert没见过灿阳流泪的样子,又不好拉下脸来关心,只能半开玩笑地揶揄。   灿阳从回忆中醒过来,摸了下自己的脸,才发觉自己竟然一脸泪水。她佯装镇定地低头翻找纸巾,把脸细细擦了一遍。   “我伤不伤心,关你什么事?”要不是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她绝对不会答应和他一起出差。天知道上午她和他走出公司的时候,她顶着周围多少人的打量和揣度。   “说真的,你哭的样子比平时看着顺眼多了。”Albert平稳地掌握着方向盘,嘴角翘起嘲讽的弧度。   灿阳闭上眼,忍住要骂人的冲动:“有没有人说你——?”   Albert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挑眉:“说我什么?”   她指着他的头:“这里有问题?”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还真没有,就算有,又关我什么事。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   灿阳沉默,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   灿阳第一次来C市,又是第一次出差,要是放在别的时候,她肯定会激动一番。可是这一次,她一点参观和欣赏的兴趣都没有。如果说这一次的出差能带给她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她能暂时离开有朝阳的地方。经过昨晚那么一闹,她几乎没有力气再去爱他,也失去了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她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他们对待感情一直如履薄冰,在幸福的表象之下,是无止尽的退让和沉默。而一旦有人上前一步,开了口,这段感情便会摇摇欲坠,砸的粉碎。   “你今天不是哭就是发呆,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Albert戳了戳她的肩膀。   灿阳嫌恶地避开,抬头一看,车子已经停在一家酒店门口。   “下车吧,今晚我们不一定能赶回去,先去开个房间休息下。”   灿阳不吭声,推开车门走下去,头也不回地往酒店大门走。   Albert好笑地看着她气势十足的背影,摇了摇头。   两个人乘着电梯往楼上去,灿阳挤在角落里,无意和Albert有任何交谈。Albert皮笑肉不笑,悠然看着电梯按钮面板上一节一节攀升的数字。   灿阳拿着房卡,侧头看了一眼隔壁正一手插袋,一手握着门把手的Albert,想了想,问了句:“既然来出差,你怎么连个包都没带,就这么空着手?”   Albert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大摇大摆地开门,进门,关门。   灿阳苦笑,自己这算是屡教不改、自讨苦吃的“完美”典型了吧。   进了门,灿阳随手扔了包,把自己甩到床上,呈大字型躺着。   自从和朝阳重逢以来,关于过去的那些回忆经常会来造访,很多次她都知道,遗忘才是最好的办法,却根本做不到那样洒脱。如果真的能遗忘,她是不是会过的更开心更幸福?说到洒脱,他想起了酒吧老板周行止,如果能和他聊聊天,说不定自己就能走出困境。   她从床上爬起来,拿出包里的手机。因为经常待在办公室,她的手机习惯性地调成静音,现在一看,手机屏幕上提示有一通未接来电。她看着“朝阳”这两个字,心里抽痛,犹豫了一会,决定不回这个电话。在通讯录翻了翻,才想起来她根本就没有周行止的手机号码,又泄气地倒回到床上。   盯着头顶上硕大的吊灯发呆,直到两眼昏花才闭上眼,她昨晚一晚没睡,现在明明很疲惫,却仍然没有睡意。   “砰砰砰”,沉闷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响起了一道令她恼火的声音:“出来去吃午饭。”   灿阳假装没听到,可门外的人像是在故意逗着她玩,一遍遍敲着房门,跟催命符似的。   灿阳只好忍着气,扒拉几下头发去开门。   “你自己去吃吧,我没胃口。”她没好气地说。   Albert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抱着双臂,要笑不笑:“你不吃可别后悔,我本来打算一会儿告诉你一些你一直困惑的事情的。”   灿阳的好奇心被挑起,她狐疑地看着那张欠揍的脸:“你不会又再想怎么整我吧?”   “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他转身往电梯走。   灿阳愤愤地瞪着他的背影,似乎要把他给瞪穿。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跟上他。她不想一直莫名其妙地受他欺负。   “说吧,为什么要让我跟你一起出差?”灿阳费力地切着牛排。午饭时间已过,餐厅里的人很少,他们这一桌四周也没有其他客人。   “吃完饭了,再告诉你。”Albert叉起牛肉送进嘴里,一脸回味。   灿阳切了半天也没切掉一块,放下刀叉,懒得再吃。看着正享受美食的人,一肚子的火,偏不好发作。   Albert端过去她的牛排,低着头耐心地一块一块切好。灿阳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想起之前君成下的那个结论,不由警惕。   Albert切好后,把盘子推到她面前,抬头看到她戒备的表情,揶揄道:“你这样子看着我,不会是以为我真的看上你了吧。”   灿阳斜他一眼,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拿起刀叉,连谢谢都没说,便吃起来。   “那天下午你在韩总办公室和她聊了什么?”Albert动作优雅地擦完嘴,突然问道。   “哪天?”灿阳被他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很迷茫。   “元旦放假前一天下午。”   “啊?那天下午啊——”她恍然大悟,点点头,不客气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是不是找你谈她前夫的事?”   Albert一语中的,灿阳被惊了下:“你怎么知道?”   Albert冷笑一声:“你们聊了什么?”   灿阳不甘示弱:“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爱她。”Albert理所当然地说了这三个字。   灿阳刚含进嘴里的一口水悉数喷出来,瞠目结舌:“你和韩总?”   Albert点头:“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她到底说了她前夫什么。”   灿阳端详他的脸,他一脸认真,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收起了打算继续调侃他的心思。   “不过这和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有关系吗?”她疑惑地问。   “有。”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反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韩总拿她当朋友,她要是随便把两人的对话告诉别人,未免不够厚道:“可是那些话我不能对别人说,否则不就等于我出卖了她?”   Albert难得温和地笑了下:“这样吧,我会问你两个问题,你用摇头和点头来回答,这样也不算你对不起她。”   灿阳略作思考后点了点头。   “她爱她前夫吗?”   灿阳摇头。   Albert的嘴角舒展开来,看得出他心情还不错。他继续问道:“她打算和她前夫复婚吗?”   灿阳想了下,转动眼珠,才缓缓摇了摇头。   Albert皱眉:“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因为她没和我说这个,是我自己猜的。”   Albert蹙眉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我一直在追求她,可她一点机会也不给我,现在她那个渣男前夫又跑回来招摇。”   灿阳也是为情所困的人,这个时候见他一脸落寞,也有点同情他了:“以我的观察来看,她应该不会和她前夫复婚的。但是她对你什么想法,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韩总是个好女人。”   “这还用你说?”Albert不满。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灿阳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爱:“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对我一系列变态行为的原因了吧。”   “我只是为了,额,”他眉心纠结了很久,才继续说:“我只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   灿阳讽刺道:“没想到你强大的外表下竟有一颗如此童稚的心灵。那么你这次带我来出差,也是幌子?就为了刺激她,让她吃醋?”   Albert点头。   “可是这不对啊。如果你是为了这个的话,那为什么要对我凶神恶煞的?”   Albert恢复了他平时脸上常有的嘲弄表情,前倾身体,压低声音说:“你还不是很蠢,这勉强算是第三个优点。”   灿阳深觉自己被他摆了一道,之前对他萌生的那一点点同情烟消云散。   “你到底什么意思?”她拔高声线,厉声责问。   “这样吧,给你一个提示,我叫秦浩。”   说完这句话,他就撇下她,独自离开餐厅。   灿阳看着她高大的身影,在脑袋里搜寻着秦浩这个名字,却一无所获。难道她曾经无意间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过这个人?   带着这个疑问,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房内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后,脚步突然定住。   她怒气冲冲地跑到隔壁,大力捶着房门:“出来!”   房间里的人似乎在故意等着她,几乎在她吼完这句的同时,拉开了门。   “我能进公司工作,是不是因为朝阳?”   她在遥远的记忆中,猛然想起,朝阳在A大上学第一次带她去A市的时候,她曾和这个总是与她作对的男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朝阳带她逛A大,路过他宿舍的时候,有个男生从窗户探出头,一边喊“朝阳”,一遍故意阴阳怪气地喊她“小妹妹”,她年纪小,当时就闹红了脸。   “秦浩!嘴欠抽是不是!?”   朝阳抬头笑骂他几句,牵着她快速走过,解释说这个人叫秦浩,是他的室友,他并没有恶意,就是没事爱开玩笑……   她一想到自己几个月来梦寐以求的工作是因为朝阳的关系才得到,一阵难堪和挫败便让她无法保持冷静。   秦浩摸着下巴,歪着头想了下:“和他的确有点关联。”   灿阳的怒气以一种无法抵挡的速度瞬时降至冰点,她一直以来的执着变成一个笑话。她以为就算没有朝阳的庇护,她依然可以活成她想成为的样子。可事实再次证明,那不过是她自己的幻想。而更令她心寒的,是朝阳对她的隐瞒。   “所以,是他拜托你们录取我的,对不对?”   秦浩轻推她出门:“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灿阳恼怒地拂开他的手,两眼微红:“我不去!你凭什么认为你叫我怎么样我就得怎么样!”   秦浩嘲讽道:“我最讨厌你这种女人,一副全世界欠了你的样子。我告诉你,谁也不欠你的。”   “你什么意思?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灿阳的脑子一团乱麻,跟不上他的思维。   “还记得王念吗?”他突然走近她,自上而下俯视她。   灿阳的脑子“轰”的一声,秦浩满意地欣赏她震惊的表情,勾起嘴角:“我带你去看看,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直到坐上秦浩的车,灿阳一直处于麻木的状态。   她透过车窗凝视灰色的天空。太阳被厚厚的云层掩住,只剩下浓重的深灰俯瞰着匆匆路人。城市的街景透出一股落败之感,了无声息。   车子一路往郊区驶去,路越来越通畅,风越来越大,远处一大片广袤的树林,依稀可辨寥寥数枝细脆的枝桠随风颤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在一个斜坡的入口处停下,秦浩拉开车门率先走出去,灿阳垂着眼,跟着他走。   一条石梯蜿蜒而上,尽头处是扇铁门,厚重压抑。灿阳踩着石梯慢慢向上走着,心却在一点点下坠。她不知道那扇门后会出现什么,是王念?还是她和朝阳的孩子?又或者是他们一家三口?不管是什么,也容不得她退缩了。   秦浩隔着铁门向里喊:“刘婶!”   不一会儿,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来开门:“秦浩,你怎么今天过来了?”   刘婶看到他身边的陌生女子,疑惑问道:“这是?”   “是我朋友,也是王念以前的朋友,我带她过来看看王念。”   灿阳欠身,礼貌说了声“你好”,铁门吱嘎吱嘎,像被敲碎的骨头,缓慢打开。她做几次深呼吸,跟着他们进了门。   眼前是一座精巧的两层别墅,只一条石子路通向大门。石子路两旁有几棵矮树,其余的地方种着一些花花草草。靠近大门口的地方一株梅树开得正欢,鲜亮的玫红一簇簇层叠绽放,大朵大朵地在寒冷的空气里吐露芬芳。一个穿着红色长羽绒服的女人正背对着他们用手指拨动那些花瓣。   听到背后的动静,女人慢慢转过身子。待看清她的脸,灿阳的一颗心在激烈跳动后,奇异地尘埃落地。   “念念,你表哥来看你来了。”刘婶说完就进屋忙活去了。   王念没有看秦浩,而是看着他身后的灿阳。一双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她,似在审视,似在猜疑,随后眸光突然一亮,兴奋地扑向她,在她脸上猛亲。灿阳瞪大双眼,傻愣住:“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王念又推开她,她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脚跟。一脸错愕的看着王念又躲进秦浩的怀里。   “哥,她不是朝阳,朝阳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她的表情天真的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秦浩摸着她的脑袋,柔声告诉她:“朝阳今天有事,这个人是我的朋友,她想来看看你,所以我就带她过来了。”   王念撅着嘴,绞着自己的头发:“我想要朝阳。”   “听话,等朝阳不忙了会来看你的。”   灿阳看着面前这个性情大变的王念,又看向抱着她的秦浩,嗓子眼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惊愕许久,才干巴巴地问:“她怎么了?”   秦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头对王念说:“我们进屋吧。”   王念又瞄了灿阳一眼,然后跟着秦浩走进屋,灿阳在原地呆楞几秒,才迈着步子走进这座房子。   “小姨,这是何灿阳,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朝阳的好朋友,说要来看看王念。”   坐在沙发上织着毛衣的中年妇女闻言站起来,看着灿阳笑道:“麻烦你了,特地跑来一趟。”   眼前这张和王念神似的脸温和笑着,灿阳无措:“没关系,”她尴尬地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以不至于引起别人怀疑的眼光看着走出大门的王念说:“应该的。”   “秦浩,你陪你朋友坐坐。我去问问刘婶,冰箱里还有没有什么菜,晚上你们就在这儿吃饭。”   秦浩拦住她,看了眼故作镇定的灿阳,笑着说:“小姨,不用那么麻烦,我们是来出差的,晚上还有事,坐一会儿就走。”   妇人便不再坚持,她喊了一声站在门口正在摘梅花的女儿:“王念,表哥他们特意过来看你,你还在那里做什么,快进来和表哥说说话。”   王念脚步轻盈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灿阳和秦浩中间,身子倒向秦浩那边,双手抱着他的肩:“哥,妈妈说你要和我说话,你要和我说什么啊?”   王母露出一个宠爱加无奈的表情,走过去把女儿缠在秦浩身上的手拉下来,抚着她的手背:“念念,这么大了,还这么不害臊。”   王念低下头,咯咯傻笑,突然又扑到灿阳的身上,抱住她的手臂:“你是不是代替朝阳来看我的?你一定要告诉朝阳,我在想他。”   灿阳不自在地蹙眉,王念的手掐着她的手腕,指甲刮着她的皮肤一阵疼。她不好推开,在秦浩的注视下,暗自苦笑,点头:“我会转告他的。”   王母给他们端茶,坐在他们右边的单人沙发上:“这段时间她还好,晚上没有再做噩梦,也没有出去乱跑。”   秦浩露出让她安心的笑:“她会好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王母叹了口气,不再谈论女儿的事。看着坐在一边脸色泛白的灿阳,关心问道:“秦浩,你的朋友是不是不太舒服?”   秦浩替她解释:“可能有点晕车吧。”   灿阳抿嘴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王念已经放开她,跑到门口的梅树下自娱自乐,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掐痕,拉长袖口遮住。   灿阳现在已经顾不上去感谢他替自己解围,因为她有一种正在梦游的错觉。她发现自己的逻辑已经去往九霄云外,眼前的一切都让她困惑,她好奇王念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也琢磨不透秦浩带她来这一趟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当墙上的挂钟指向四点的时候,秦浩终于起身离开,灿阳不由得吁岀一口气,连忙跟着站起来。   王念知道他们要走,一路紧跟他们到铁门处,执着道:“哥,我要和你们一起走,我要去找朝阳。”   王母搂着女儿的腰,低声哄劝:“他们不是去找朝阳,他们有工作。王念,听话。”   一直等到灿阳走下石梯的最后一级台阶,王念依然隔着铁门朝他们伸着手,脸上的表情宛如一个要不到糖的小女生。    ☆、11-3   回程的路上,天空更加阴沉灰暗。灿阳看着急速倒退的大树,竟不知道该问什么。这个时候秦浩突然开口。   “王念和朝阳那一年已经决定结婚,但是朝阳却突然提出分手,态度很坚决。我们每个人都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们在一起很久,两个人关系也一直很好。提出分手后,朝阳不再和王念有往来,后来王念求了他很多次,他依然不松口。令人没想到的是,王念当时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吧。”   她本来已经快要恢复平静,但“怀孕”两个字还是打破了她一路给自己做下的心理建设。她麻木地听着别人的故事,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秦浩看一眼她的侧脸,又盯住路况:“后来她父亲去世,加上失恋的打击,她流产了,醒来以后开始神智不清,当时除了朝阳,她谁也不认识。我们带她去过很多医院,她非常抵触,甚至差一点送了自己的命。后来没办法,小姨把她接到了C市。也许你不知道,王念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给她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才导致朝阳在悔婚的时候,她才会反应那么激烈。当然这么多年,朝阳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她,她的状态一直不错,直到你的出现。”   灿阳没什么表情:“你是想说,我打乱了你们的生活?”   秦浩没有否认,撇了撇嘴角:“其实我过去一直不知道朝阳那时为什么要悔婚,直到去年十月份,他才告诉我他和你的事,他说他放不下你,说他想好好照顾你,但是想到王念,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当时他就是为了你才和王念分手的。”   “所以你才会那么讨厌我,是吗?”   “说真的,我的确不喜欢你,一个介入别人感情的女人又有什么好的呢?他说他对不起你,我想不出来他有哪一点对不起你的,你不就是仗着他因为间接害你成了孤儿的歉意而紧抓着他不放吗?除此之外,你一边和他谈着恋爱,一边又与旁人牵扯不清,这样的女人,与水性杨花有什么区别?”   面对他无理的指责和评价,灿阳冷笑一声,不做任何解释:“既然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答应他让我进公司?”   秦浩冷笑出声:“不,这事其实和他没有直接的关系。我只不过无意中在公司看到你投的简历,然后顺水推舟向韩总推荐了你,顺便提了下你是我的旧识。我只是想看看现在的你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能让一个男人牢牢记住你这么多年,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可以不要。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吗?关于这件事。”   灿阳看着被云层覆盖住的地平线,深吐出一口气,却仍然无法消散那一口浊气:“我不会为我所不知情的事情而道歉,我很抱歉他们失去了孩子,但我不认为那是我的错。”   秦浩朝她投去鄙视的一眼:“真应该让朝阳听听你说的这句话,让他看清楚他一直心爱的女朋友是如何的冷酷无情和没有人性。”   灿阳的背脊靠在椅背上,一脸无所谓:“我想,恐怕你也不敢让他知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吧。”   秦浩再度冷笑:“你不要忘了,他会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怀着对你的那点莫名其妙到可笑的愧疚,你不要真以为他有多么爱你,他曾经和另一个女人有过孩子,这一点你无法否认。”   灿阳挑衅地看着他,突然轻轻笑了:“其实我该感谢你,帮我解决了一直以来困扰我的问题。实际上很早我就知道他们见面的事了,那时候我一直以为他们藕断丝连,没想到事实原来是这样。现在我知道他没有背叛我,一切问题也就不存在了,你说对不对?”   等红灯的空隙,秦浩侧头眯着眼睛打量她,试图揣摩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灿阳毫不掩饰地任他看着。   红灯过去,秦浩恢复到他常有的嘲讽表情:“如果这真的是你的心里话,我只能说我佩服你,在知道这样一个真相后,居然还能坚守自己的感情。”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从来与其他人无关。我和朝阳怎么样,也只与我和他有关。不管我和他是在一起,还是没有在一起,你没有发言权。”   秦浩挑了下眉,尽力做出一个真诚的表情:“你要这么看,我也无话可说。我承认我很不喜欢你,但是有一点我还是得对你道歉。”   灿阳嘴角轻轻扯了下,不以为意:“道歉我一直以来都是你用来刺激韩总的工具?”   秦浩脸上的诧异转瞬即逝:“朝阳一直说你傻的让人不能放心,我却觉得也许他根本就不了解你。如果你不是何灿阳的话,又或者你不对朝阳死缠烂打,也许我会很愿意和你成为朋友。”   “你不用拐着弯的说你讨厌我,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不过,我还是得说声抱歉,毕竟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矛盾,我利用你,的确算不上厚道。做错事就要敢于承担,希望你也能有所醒悟,好好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触到道德底线。”   灿阳不接腔,笑地明媚,眼睛弯成一道可爱的弧线,出口的话却不留情面:“说穿了,你也是个可怜人,尽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这次你瞒着朝阳把我骗来C市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就说说你和韩总吧。可能你设想的是,你当时故意和韩总模糊我们之间的关系,以为她会因为女人的妒意而直接去掉我,却没想到她居然偏偏录用了我。又或者你以为你偶尔对我流露出的近似暧昧会让她意识到她自己是在乎你的,结果别人的前夫一出现,她却开始摇摆不定。又或者你处心积虑地把我带到C市,的确存了想让她产生危险感的念头,结果说不定她根本就不在乎你到底在做什么事。”   秦浩偏过头递过去冷冷的一瞥,灿阳注意到他的唇线正紧紧绷着,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灿阳不在意地笑:“公司里的人都说你很帅,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只是贱而已,不过你这会儿的样子,我看着确实挺帅的,希望你以后继续保持。还有,既然你戏演完了,假公济私也私完了,一会儿去酒店退了房,麻烦你直接把我送回A市,感激不尽。”   秦浩闭了嘴,像是不愿意再和她多说一句话。灿阳也无意再去交谈,这番唇枪舌战已经消耗太多心神,只有她自己知道,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是怀着怎样一种忐忑和恐惧。   C市和A市之间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灿阳一到A市的市区,便下了车,自己另外拦了辆出租车回了自己的小窝。   走进熟悉的小区,漂泊了一整天的心终于可以暂时落个脚。也许是今天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讯息,以至于她什么也看不清。她与朝阳的爱情、秦浩对韩若的情感、秦浩与朝阳的关系、王念的现状,这些攀附着她所有神经,时轻时重地拉扯她脆弱不堪的心弦。最重要的是王念现在离不开朝阳,而朝阳又不是那种会袖手旁观的男人,他们曾经多年的情感,还有那个未能降临的小生命,这一切牢牢地撕扯着灿阳本就易脆的神经。她发现,她一直无法原谅的那些人和那些事,现在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往家门挪,她很怀念那个不大却温暖的家、想念父亲的竹风铃、以及朝阳曾经留在那里的气息。虽然在一起后,她也品尝过猜忌、伤心、失望和痛苦的滋味,但依然值得怀念,因为那都是她真实拥有过的朝阳给予她的爱情。   在昏黄的灯光下,当她看到那个清俊的身影时,她突然原谅了他对自己带来的那些伤害。她曾经多次梦想过,当她结束了一天烦累的工作回到家时,她爱的人会等待着她,就像此刻的朝阳那样,等着她归来。   朝阳跟着灿阳进了屋,灿阳像往常一样先去卧室开了空调,然后给他端来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这样的灿阳没有变化,甚至像昨天之前一样对他微笑。越是这种不寻常的平静,越是让朝阳预感到某个时刻就要来临。   灿阳脱了鞋,坐到沙发上,抬起头看着一直盯着自己出神的男人,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朝阳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她没有避开他的靠近。   “阳阳,昨天的事,对不起,我……”   “朝阳哥,”灿阳凝视朝阳嘴唇周围的淡青色胡茬,还有双眼之下黑肿的眼袋,叹息道:“你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我都知道了。”   朝阳没有说话,灿阳低下头,敛去眼底的情绪,然后抬起头,抱紧手里的抱枕:“关于你和王念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可以解释。”朝阳只诧异一秒,便捉住她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想要给她温暖,“我和她真的早就分手了。”   “我知道,今天秦浩带我去了C市。”她停顿一下,嘴角挂着浅笑:“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们公司的某个设计师是你的高中同学,也就是秦浩。”   “你和他在一个公司?”   “是啊,估计他没和你说过吧。”   朝阳的眼神里有一种叫做愤怒的东西。头顶的灯光倾泻下来,将他镀成一个明亮的发光体,他顿了顿,继而懊恼地皱了下眉头:“阳阳,关于王念,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怕你多想,我和她真的早就结束了,我答应秦浩和她母亲去见她,并不是因为我还喜欢她或者是……”   “你是因为放不下她,”灿阳笃定道,“就像你放不下我那样。”   朝阳急切地否定:“你们是不一样的,我爱你,我爱的只有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相信你。我曾经说过,你是一个善良的男人,我会爱上你,也许也是因为你身上的善良,当然它不是唯一的因素,却也是重要的。在我身上,你付出了很多,你把我父亲去世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把你哥的过错也背负在自己身上。你加倍地对我好,其实你对我做所得早就足够了。秦浩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父亲的死和你并没有关系,所以你根本不用再将这件事记在心上。至于你哥,你表现得比他还像个罪人,我就算需要原谅,对象也只是他,与你无关。我最讨厌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欺骗。”   朝阳垂下头,只是双手还覆在她的手背上:“我只是害怕,害怕会失去你。”   灿阳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其实我早在元旦那会儿就看到过你和王念,当时那对于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等着你坦白,却又害怕你坦白。今天我知道了一切,反倒轻松了很多,因为你没有背叛我。”   “那次是她母亲打电话求我,说王念吵着一定要来A市找我,我才不得已去见她的。自从我和你重逢以后,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只有那一次而已。真的,我没有骗你。”朝阳红着眼解释。   灿阳抬手触摸他的眼睛,对他微笑,露出那颗他再熟悉不过的小虎牙:“我知道你现在说的是真话,我也不会要求你以后不要再见她。相反我认为那是你该做的,她毕竟是因为你才落到这个地步,连正常的生活恐怕都得连带失去,而且她并不是我们之间最主要的问题,我刚说了,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当然不会再责怪你。”   朝阳抓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侧脸在她的手心上轻轻蹭了蹭:“灿阳,谢谢你愿意原谅我,以后我做任何事,都会先征求你的意见,只要你认为我该做的,我肯定去做,你认为我不该做的,我肯定不会做。”   灿阳温柔地用目光一寸寸勾勒他脸上每一个细节,像是要将它们深深地刻在心里,然后用一种静到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说:“朝阳哥,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朝阳的心跳突然停止一秒,那颗七上八下了一整天的心在胸口处胡乱跳动,让他险些窒息。   朝阳怔忪间,灿阳收回一直留恋在他面孔上的手,深吸一口气,神态坚定:“我们分手吧。”   “你不是说你不怪我了吗?为什么还要说出分手这种话?”朝阳站起来,看着抱着自己膝盖的女孩儿,痛苦发问。   她抬头望着他,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只是那样地看着他:“我不怪你,但我做不到不去介意。”   “我以后再也不去见她了,还不行吗?”   灿阳摇摇头:“你做不到的,朝阳,所以不要轻易给我承诺。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之间有很多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阻碍。其实分开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你可以不再背负那些愧疚,也可以和家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不用为了我和他们决裂,没有我,你就自由了。”   朝阳苦笑:“如果我说,我不要那些自由,只要你,你还是要离开我吗?”   “不,他们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你无法割舍掉。当初你答应我那个条件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你的暂缓之计而已。”   “所以你一开始想的并不是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只是求一段到了某个时候你就会喊停的感情,对吗?”朝阳轻轻自嘲,像是在谈论突然变化的天气。   灿阳找不出话来反驳,也无法反驳。因为她最初要的的确只是和他一起走一段路,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是无法圆满的。她想到昨晚的谈话,抬眼看被光圈起来的男人,平静地说:“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会干涉我的决定。”   朝阳眼里的光霎时熄灭,突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他的呼吸从急速渐渐转为平稳,然后他走向门口,打开门,又关上门。   灿阳刻意伪装的镇定和坚强在他离开的那刻,也尽数瓦解。她看着身旁沙发上凹陷下去的那一块,泪如泉涌。    ☆、还乡12-1      “灿阳,你男朋友是不是Albert?”   曹主任已经离开,办公室里只剩灿阳和静海的时候,何佳准时出现。这一次她进来的第一个动作不是先走到静海身边,与他讨论晚上的约会要怎么安排,而是冲到刚从座位上站起来的灿阳旁边,将她重新摁回到椅子上。   灿阳苦笑,她早就料到Albert堂而皇之地带她这个小小的行政助理去“出差”肯定会给人落下话柄。她不想谈论这些莫须有的事,但在何佳热情而恳切的追问下,还是不得已解释了下:“他不是我男朋友。”   何佳根本不相信:“那他为什么要带你出差?而且我听静海说了,他之前还跑到你们这里来,和你表现得很亲密,你们还偷偷耳语。”   灿阳看了眼正低着头假装整理资料的静海,苦涩微笑:“我和他一直不对盘,他没整死我,我都谢谢他了,怎么会和他在一起?至于你们添油加醋说的什么亲密那纯粹是无稽之谈,他就是一披着人皮的狼!”   何佳愣了一秒,突然捂住嘴,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向她:“你们都已经发展到那个地步了?Albert在床上如狼似虎?天哪!”   灿阳拍掉她的手:“瞎说什么!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用眼神警告静海,“管好你女朋友,你看看她整个脑袋都是黄色的,也不怕把你的眼睛亮瞎。”   撂下这句话,她再不管那两个人,独自走向楼下的餐厅。   灿阳在电脑上输完最后一个数字时,瞄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快六点。   临近年关,工作量比平时多了很多,她又是怕出错的人,做起事来尤其仔细,往往不能准时下班。等她关了电脑,靠向椅背时,整个办公室除了她再没别人。   她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然后拿着玻璃杯去茶水间。   Fred正背对着她,站在窗户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灿阳的脚步顿了下,而后迈了进去。   “热水壶里有我刚烧开的水。”   灿阳打算去饮水机接水的动作停在低空中,她侧头看着说话的人,发现Fred已经转过来,一张千年寒冰似的脸正对着她微微笑着。她的手一抖,尴尬地笑:“啊,没关系,我喝饮水机里的就行了。”说着她弯下身,拧开杯盖。   “饮水机里的水反复烧,对身体不好。”Fred意外地坚持说服她。   于是灿阳在他的注目下不太自然地拿起一边的热水壶,等到她倒满水的时候,他不知什么时候又转过去面对着窗户。稍微犹豫片刻,她决定还是和他打个招呼再走比较妥当。   “那个,Fred,”Fred回头看她,她举起手里的杯子笑着说:“谢谢你的水。”   “你好像很怕我。”Fred很浅地笑了下,肃容也在这眨眼即逝的瞬间变得柔和,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动人。   灿阳为这“美人一笑”给惊得忘了否认。等听到他切切实实的笑声,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他的脸,她不好意思地咬唇:“没有怕你,只是不熟而已。”   “你对别人说话都是这么直接的吗?”   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的灿阳回想自己和别人打交道的情景,然后扬起嘴角不自觉地笑了:“我以为直接算一个优点。”   Fred笑起来,幅度比刚才明显很多,他端起自己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动作流畅自然。   灿阳打消马上走开的念头,也走到窗户边,与他并肩而立。   天已经黑下来,只能隐约看到地面上的点点星火,有的一动不动,有的则向某个方向一直走着。但灿阳透过这面窗户,看得更清楚的是自己和Fred的脸。玻璃上印出他不甚清晰的脸,灿阳有种感觉,此时的Fred不是平日里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设计师,也不是她弄脏他衬衫时,给她脸色看的同事,而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平凡之人。   灿阳看着镜子里的他:“设计师是不是工作都很辛苦?”   Fred耸了耸肩,说:“有时候会累,但我并不觉得辛苦。”   灿阳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他的看法。   “你呢?怎么还没下班?”Fred摩挲马克杯的外壁,表情平和。   “我做事比较慢,所以只能留下来。对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灿阳侧身,面对他,“你们是不是私下里也会议论别人的私事?”   Fred侧头想了下,微低下头看着她:“你是说你和Albert的事?”   灿阳掩饰地抿了口热水,没有否认:“原来你也知道。”   Fred像是不解她会这么说似的,眉毛一跳:“我虽然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公司,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公司发生的事情。”   灿阳烦躁地拧着眉毛,又看向楼下的灯光。   “你不用苦恼,我知道你们不是那种关系,而且我还知道他喜欢的是谁。”   灿阳诧异:“这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们都说我和Cosmo是同性恋。”Fred似笑非笑地看着灿阳猛然间睁圆的双眼。   “啊,你们不是一对?”灿阳不假思索地问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然而问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Fred用一种好笑加语重心长的语调说:“当然不是,所以别人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不要去在意就行了,反正事实怎么样又与他们无关,清者自清。”   比起知道他不是Gay,更让灿阳意外的是他居然会安慰她,虽然这种安慰没有特别之处,但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够她吃惊了。Fred似乎知道她心里所想,不甚在意地弯了弯嘴角:“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怕,而且对于公司的传闻,我一直以来都睁只眼闭只眼,是因为我会因此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灿阳看着他脸上百年一遇的笑容,脸孔反射性地扭曲了一下,干笑两声附和道:“你说的挺有道理的。”心里却暗暗嘀咕,为什么她认识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自恋?   自那次“惊喜”连连的C市之旅后,灿阳连着好几天没有在公司见到过秦浩,再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公司即将放假的时候。   在一切事实都被摊开以后,灿阳即使或多或少能理解秦浩的心情,却做不到心里没有一点芥蒂。撇开他利用自己这一点外,她最不能接受的是他一直以来施加在她身上的那些审判式的目光以及那些不知原委而贸然脱口的话。她向来爱恨分明,对秦浩的行为,她谈不上恨,却也是极其讨厌的。   放假的那天上午,公司开了年度总结大会。灿阳看了看身边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同事,莫名其妙生出一些留恋的感觉。韩若在会议室的最前方用她沉稳利落的嗓音细数公司目前为止取得的成绩,灿阳的眼光却被靠近门口的那个嘴角青紫的男人给吸引过去。她眨了眨眼睛,仔仔细细地在那人脸上打量了几次,才敢肯定是秦浩。   会议结束,灿阳先回了办公室,和静海统计好公司员工的年终奖数额及分发情况,之后在座椅上看着仙人球上密密麻麻的小刺出了会儿神,才决定敲秦浩办公室的门。   “进来。”   灿阳听到没什么感情的两个字,深呼吸几次后,拧开门走进去。   秦浩伏案在看资料,他低着头,脸上的伤因为角度的关系隐去。她一步一步走到他对面的会客椅上坐下,秦浩依然没有抬头,脸上的颜色倒是显露出来。   “秦设计师。”她嘴角勾着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脸上明显的青紫。   秦浩皱着眉头抬起头,看到她,讶异地扬了下眉尾:“你来干什么?”   “我们好歹也是同事,来看望下你,不是很正常吗?”   秦浩摸了下自己的嘴角:“来看笑话的?”   灿阳左手放在扶手上,右手随意的搭在左臂上,摩挲着衣服上伸出来的一截线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脸色难看的对头:“你的脸应该是被朝阳揍的吧。”   秦浩冷哼一声:“我记得你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不在乎朝阳和王念的事,我还真以为你会死扒着他不放,到头来还不是死鸭子嘴硬。”   灿阳猛地站起来,隔着桌子揪住他的衣领:“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和他不管在不在一起,都与你们无关。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批判我。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王念好吗?就是在为你亲爱的朋友着想?自以为是的家伙。”   秦浩任她抓着自己的衣领,还很配合地向前倾着身子:“终于露出你本来的嘴脸了,相比你之前的虚伪,我更加喜欢你真实的样子。没错,你们俩分手是你们俩的事,但结果你们分手了,这就行了,我要的只是这个结果而已。至于你那些口是心非的话,就拿着去安慰你自己吧,如何?”   灿阳蓦地放开他,坐回到椅子上,揉着自己的手指:“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件事,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秦浩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夹着笔帽在黑色的办公桌上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着:“问吧。”   “你在这件事情上,有真的站在朝阳的位置上为他考虑过吗?”   “当然。朝阳是个重感情的人,他为人心善,是绝不会放下王念不管的。王念于他来说,是一种永远放不下的责任。你失去了朝阳,还可以有新的生活,而王念却会一无所有。她因为朝阳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朝阳要是放弃她,那他还是个男人吗?再说,你也不希望朝阳因此痛苦一辈子吧。”   灿阳没有搭话,秦浩观察了下她的脸色,继续说下去:“我不否认朝阳对你的感情里的确有爱情的成分,但爱情是会变的,他曾经也爱着王念,不是吗?”   灿阳撇嘴:“你可真是个好哥哥,为了自己的表妹也是费尽心机。”   秦浩微笑:“我们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兄妹。”   灿阳装作没有听到他话语里的嘲讽,无谓地挑起嘴角。    ☆、12-2   这天中午吃过午饭,灿阳在出租屋里收拾衣物,打算趁着这次过年的机会回N市。上一次回去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后来在酒店工作,越到节假日越是忙碌,根本抽不出时间回家。她已经很久没有去爸爸的墓前,好好和爸爸说会儿话了。   其实也没有多少需要带回去的,也就只有一些换洗衣物而已,但那串风铃是无论如何得一并带去的。这串风铃赔了灿阳很多年,几乎成为她对爸爸一个根深蒂固的念想。爸爸生前几乎没有照过相,她有的也只不过是一张爸爸的一寸黑白照片,当时的遗像就是用这张相片放大做成的。这张照片现在也已经因时间太久而模糊不清,但她依旧细心地保留着。   客厅,手机铃声大作,灿阳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匆跑过去接听。是许久不曾联系的董玥打来的。她犹豫了会儿,滑下接听键。   “灿阳,我是董玥,能和我见一面吗?”   灿阳轻揉鼻梁:“董玥,我和君成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你们俩的事我插不上手,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感情的事第三个人总是不好掺合的。”   那边停了几秒,灿阳正准备挂电话,董玥再次开口,语气明显低下去:“灿阳,关于这件事我想当面向你道歉,当时我太冲动,才会那样说你。”   “我不怪你,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想道歉的话,我接受。其他的,我帮不了你。”   “我找你是想和你说表哥的事。”董玥说。   “想必你也知道,我和你哥已经分手了。”灿阳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抠着抱枕上小熊的鼻子。   “我知道,可是我哥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们约个地方见面说吧。”   “你哥怎么了?”灿阳下意识地站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刻的语气里尽是担忧。   “他最近很不对劲,身体状态很差,没日没夜的加班。我劝了他很多次,他都不听我的,我怕他再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我想让你来劝劝他,他肯定会听你的话。”   一直掩埋在心里的疼痛从四肢百骸溢出,那些拒绝的话在灿阳的喉咙里转了几圈,终被吞下去:“董玥,我……”   “灿阳,我哥公司旁边有个咖啡馆,我把地址发给你,到时候我在门口等你,我们见面说。”   董玥说完就挂了电话,灿阳看着手机屏幕上随后而来的信息,苦笑了声。   董玥说的地方不远,半个小时后,灿阳就到了董玥说的那间咖啡馆。   金色的阳光覆在人的身上,让人暂时忘记冬日的寒冷。细碎的光穿过已经脱落所有树叶的梧桐枝桠,在地面上投下一个个不规则的形状。车窗玻璃、商店玻璃和高楼的玻璃窗户反射的光芒灼烧着干燥的地面。到处都充满了温暖。   董玥站在咖啡馆门前左顾右盼,看到灿阳从出租车上下来,连忙走上前,把她领进咖啡馆。   一楼位置已满,两个人上了木质楼梯来到二楼,选了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年轻的服务生走上前询问他们要喝什么,灿阳看着董玥笑着说:“我对这些不讲究,你看着点吧。”   董玥也不推辞,点了两杯招牌咖啡后,开门见山:“灿阳,我首先得为上次在医院的事情向你道歉,当时我估计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对你说出那么难听的话。”   灿阳从来没有真的怪罪过她,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我没有放在心上,也早就忘了你当时说过什么了。”   董玥松口气:“其实你的做法是对的,君成不喜欢我,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他的想法。我现在也看清楚了,也不再整天围着他转了,况且他已经决定要去美国,我跟他就更没有可能了。”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黯淡下去。灿阳听到这个消息,非常诧异:“他要去美国?”   董玥点点头,疑惑地问:“他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灿阳苦笑:“没有,我和他也很久没有联系了。”   董玥脸上再度浮现愧疚:“是不是因为我上次说了那些话,所以你们才这样的?”   “没有,”服务员将咖啡端上来,灿阳说声谢谢,继续说道:“和你没关系,只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而已。”   董玥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语带诚恳:“灿阳,你和我哥不要分手好不好?我知道我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很不负责任,如果我没有和他说些有的没的,你们也不会这样。我哥自从你们分手后再也没理过我,我心里也很后悔,我没想到我当时不过脑子的话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灿阳抽出自己的手,拿起银色小勺搅拌杯子里的咖啡,笑着说:“我们分手不是因为你,你不用自责。”   “你不要骗我了,我看得出来,我哥是真心喜欢你的。公司已经放假了,他一个人还天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工作,连家都不回,再这样下去,他怎么受得了。你不是也喜欢他吗?那就不要和他分手。”   “有时候喜不喜欢其实没那么重要。你叫我去劝他,估计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   “不会的,他肯定会听你的,虽然我总是做错事,但这点我肯定不会判断错误。你去公司看看他吧,看在你们认识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也要去劝劝他啊,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他那样的折腾。”   灿阳犹豫良久,她想去见他,又害怕见到他。自分开以后,她努力做各种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那样就不会有大段的时间去想念他。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对他的思念就像千万只蚂蚁一样,腐蚀着她的心脏。但她不敢联系他,也不敢见他,她害怕自己的决心会动摇。离开他,对她又何尝不是一种切肤之痛,可一想到他和王念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还有他家人对自己的排斥,想和他继续在一起的念头又被击退。   看出她的动摇,董玥继续描述朝阳的“惨状”:“他现在像具行尸走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多开心啊,总是笑。可现在,整天挎着一张脸,除了面无表情,还是面无表情,我再也没在他脸上看到别的神情。”   这是灿阳第一次来朝阳的公司。她抬头仰望这栋外部由光滑的米白色大理石墙面和蓝色玻璃幕墙组成的六层楼房,当看到楼顶镂空的“灿宁设计”四个大字时,心跳再次紊乱。   董玥也看着公司的名字,抿嘴笑:“看出我哥对你的用心了吧,我一直感觉这个名字有故事,问我哥他一直不说,直到再见你,再联想我哥紧张你的样子,我一下子就猜出来他喜欢你了。是不是很感动?”   灿阳笑地勉强:“是你自己想的太浪漫了,只是个名字而已。”   “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你要这么想,可太辜负我哥一片苦心了。”   灿阳苦笑:“你要是再说这些,我可就不进去了。”   “别!”董玥急了,抱紧她的胳膊,“你都答应我了,可不许反悔。”   她推灿阳到电梯门口,按下上行键,推搡灿阳进去后,站在门外笑着说:“表哥的办公室在六楼,我就不和你一起上去了,他现在看到我的眼神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灿阳站在密闭的电梯内,不安地绞着自己的双手,心跳随着渐渐攀升的数字越来越快。   短暂又漫长的时间过去后,电梯门缓缓打开,她深呼吸三次才迈出步子。   眼前的几个办公室,只有最右边的门开着。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泄露她紧张的心情。   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门,一个男人正侧着身子站在玻璃幕墙右侧的书柜前翻阅资料。阳光落在他的背上,他的脸掩映在光与影中,看不清面容。   灿阳傻站在一边,不作声。男人转过身,看着突然出现的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她张了张嘴,男人皱眉抢先问她:“你找谁?”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进错了办公室:“对不起,我可能走错了。”说完就打算退出去。   男人叫住她,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找谁?”   灿阳停住,转身:“我找齐朝阳。”   男人若有所思:“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灿阳一句话还没说完整,面前的男人突然换了张脸似的望向她的身后:“嘿,朝阳,有女人找你。”   灿阳浑身僵硬,不敢回头去看。   朝阳第一眼就认出她。他的脚步停了一下,继而快步走到她的身前,一脸欣喜:“阳阳,你怎么会来?”   灿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脸都快涨红了。那个陌生男人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夸张地吸了下鼻子,说:“我闻到一股浓浓的奸/情味道。”   朝阳瞪了他一眼,把他往门外推:“李然!你先回去吧。”   李然被推着往前走,回头又看了眼背对他们的灿阳,不满地嘟囔:“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我这刚下飞机,就跑过来看你,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怎么能赶我走呢……”   朝阳反锁了门,诺大的办公室内恢复了平静。   朝阳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一脸不敢相信:“阳阳,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灿阳看了眼他的脸,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听董玥的描述,她还以为他瘦的脸颊凹陷,胡子拉碴,精神不济。可除了眼睛下面淡淡的黑眼圈外,她没看出来他有哪里不对劲的。放下心的同时,又为自己被董玥的小把戏给骗了而感到难为情,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放不下心。   她把视线移到书架上,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只是听董玥说你在糟蹋自己的身体,才答应她来劝劝你。现在看来,你挺好的,没什么需要我劝的。”   朝阳捏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你那天说的分手只是一时的气话,对吗?不然你也不会来看我。”   灿阳不去看他脸上的希望神情,侧着头看着玻璃幕墙外的蓝色天空:“我没有说气话,我会来这里,只是因为董玥说你因为我而状态不好,我不想背这个罪名。就算分手,我也希望你的生活能过地好,仅此而已。”   朝阳站起来,挡住她的视线,待她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时,蹲在她身前:“难道真的要因为无关的人而结束我们的感情吗?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去看王念,这样还不行吗?”   她脸上的红润已然褪去,平静如水:“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横梗在我们中间的远不止一个王念那么简单。你的父母是绝对不会接受我们在一起的,还有你哥,我也无法原谅他,我不想你在我们中间为难。就算你说你会放弃家人,选择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心安,而你以后肯定会后悔。”   “关于齐晖阳,我早就不认他是我哥了,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么多年我极少和他在一个饭桌上吃饭,就算不得已要见面,我也从来没有喊过他一声哥。至于我父母,我会说服他们的,实在不行,他们也没办法干涉我和你在一起的决定。”   “你和他们有血缘上的羁绊,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而且你也绝对不可能说服你的父母,他们不会忍受我这个他大儿子人生的污点成为你的妻子。”   “你不是污点,”朝阳否定她,“我的父母没有你想的那么冥顽不灵,只要给我一定的时间,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我不想和你分手,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可我不会原谅,我可以不去想那些事,但我做不到去原谅,朝阳哥,对不起,我们还是就这样算了吧。不管怎么说,你爱我,选择过我,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爱你,难道还不能够抵消你对他们的恨吗?”朝阳捧着她的脸,对着她的嘴唇亲吻下去,她撇开头,那个吻只堪堪擦过她的侧脸。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也不想你痛苦,你就当我自私吧,我什么都没有,总得多为自己考虑一点。”   “可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啊。以后那么长的日子,我要怎么习惯你不在我身边?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现在好不容易在一起,你真的舍得吗?我舍不得你,我真的舍不得你。”   朝阳把脸埋在她的膝盖上,像个绝望的婴孩,只是少了嚎哭和眼泪。   灿阳抚摸他短硬的头发,叹息:“都会过去的。好好照顾王念,好好照顾父母,父母永远是世界上对你恩情最大的人,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对不起,我不该自私地和你在一起,剥夺你与他们相处的权利,就让一切回到原点吧。”   “还怎么能回的去?”他仰起脸,木讷出声,“这些年我也活得很累,直到再次遇到你,和你在一起,我才真正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幸福。是,我是说过不干涉你的决定,可你明明还爱着我不是吗?”   灿阳不看他眼中最后一缕光,快要咬破殷红的嘴唇,然后轻轻说:“爱情其实没那么重要。”   说完这句,她避开他眼底的灰败,拿下他的双手,往门口走去。拉开门的瞬间,她终是没忍住回头看他。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就此停止流逝。她咬着唇,舌尖尝到眼泪苦涩的咸味。   朝阳听着走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瘫坐在地上,垂丧着头,许久未动。    ☆、12-3      十几年来,他曾反复忆起那一幕。   那时他12岁,对男女□□并非一点不懂,当看到齐晖阳赤身裸/体压在一个小小的身躯上时,他简直惊呆了,完全忘记该去阻止。   他就那样呆呆地趴在窗户外,掀起一块翘起来的绿色纱网,看着房间内躺在一张床上的两个人。那是一个完全异于平常的齐晖阳,他身下的小女孩分明就是那个自会走路以来就跟在他们身后的灿阳。灿阳白花花的身体很刺眼,她突然偏头看向纱窗,圆鼓鼓的脸上只看得到一双不谙世事的大眼睛,她明显不乐意,两条粗粗的眉毛隆起。   朝阳没来得及放下纱窗,灿阳明亮的眼睛已定在他脸上,那是一种害怕和懵懂掺杂在一起的眼神。他心里一惊,迅速冲到齐晖阳的房门,对着反锁上的房门拳打脚踢:“开门!开门!”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屋里立刻传出小孩子尖利的哭喊声。他更加用力地去锤那扇门,一边喊着:“爸!妈!快过来!”   父母闻声从午睡中醒来,匆忙跑到他面前:“怎么了?”   他急地哭出声:“里面!灿阳在里面!”   父亲见他如此慌张,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立刻抬起脚把门踹开,跑进去,然而眼前的场景无异于五雷轰顶。   父母皆怔在房中央,看着□□的儿子和捂着下/体哭叫的灿阳。齐晖阳似乎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连衣服都没时间套上,父亲便冲上前,甩了他两耳光,嘴角很快渗出血。母亲则慌里慌张,哆嗦着手拿开灿阳的手,去查看她的身体,几分钟后她似乎松了口气,对着还在教训儿子的丈夫说:“还好,还好没有流血。”   父亲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抱着头的齐晖阳大骂:“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畜生样的东西!”   “齐妈妈,”灿阳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几人,明显受到惊吓,“晖阳哥哥刚才欺负我,阳阳好疼!”   一句话让在场的几人成功闭了嘴。母亲率先把灿阳抱进怀里,连哄带骗:“阳阳,哥哥刚跟你做游戏呐,你看,你齐爸爸刚刚也打他了,他再也不敢欺负你了。听齐妈妈的话,哥哥在跟你闹着玩的,千万不能告诉你爸爸知道吗?不然哥哥们以后就不和你玩了。”   她朝父亲使眼色,父亲会意,也跟着哄灿阳:“是啊,阳阳,哥哥刚才是在和你做游戏。咱们出去玩好玩的,不带哥哥玩。”   然后两人匆匆抱着小灿阳出了门,都忘了藏在门后的小儿子。   那是朝阳第一次见识大人丑陋的世界,从那天午后开始,他就自动把自己划到灿阳一边,像个男子汉一样保护她,绝对不让齐晖阳有机会和她独处一室。他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对灿阳和何叔叔感到愧疚,反正他是愧疚不安的。   何叔叔离世后,他不顾父母的反对,逼他们一定要抚养灿阳,否则他就会把当年的丑事全部说出来,父母为了面子,不得已答应他的要求,但是明确告诉他,他们只负责灿阳到她高中毕业,以后他们必须和她断绝来往。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去说齐晖阳做的事,毕竟真正被伤害的是灿阳,所以他不得已而为之,和父母立下这一口头约定。   也同是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父母失望透顶。这么多年,他很少和父母见面,最多过年回家一趟,平时只偶尔才会打个象征性的电话。他能理解灿阳的心情,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家人,灿阳又怎么会原谅?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高估了自己。他知道灿阳的心结,也隐隐期盼父母能主动求得她的原谅,却又担心父母知道他和灿阳在一起的事情后,会极力反对,到时灿阳会受到更多的伤害。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半路又杀出个秦浩和王念。   分手来的措手不及,他根本做不到那样潇洒,任凭自己所爱之人离他而去。灿阳已经深深融进他的生命中,不论谁,都没有权利和资格把她从他身体中剥离,他已经尝过失去她的滋味,再也不要尝第二次。   回到久违的故乡,看着陌生又熟悉的风景,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几乎每个画面中都有朝阳的身影,或生气、或微笑、或喜悦、或悲伤。灿阳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世间陪着她长大、给予他温暖和爱的男人也只有那一个而已,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他甚至超过了父亲在她心中的地位。   那条小河已经干涸,她沿着记忆中的河岸,走过一段长长的低矮土墩。家门前的那段上坡路铺满细小石子,嵌在泥土里,许是久经日晒雨淋暴露了出来。   土房墙壁上的石灰大块脱落,深浅不一的斑驳间夹杂或大或小毫无规则的砖红。而右边的那座房子因为多年被弃置,房顶上的砖瓦早就落完,光秃秃的几面墙壁破败不堪。灿阳上次回来住的时候,它还没有这么苍凉,想起小时候透过它传出的欢声笑语,不免心生唏嘘感慨。   打开木门,仿佛被人切断成一截一截的吱呀声在寂寥的屋内响起。灿阳并不觉得害怕,心里是久未有过的安定。   灿阳一早从A市坐长途汽车出发,这会儿到家了也不过上午十点光景。天气很好,阳光很足,灿阳先擦干净了要用到的长板凳,摆在屋前的水泥地上,把从房间的大箱子里取出的被褥摊开在板凳上。被褥因为久不见光,霉味很重,但晒一晒还是可以睡的。   等灿阳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后,早过了午饭时间,她很饿,却累的不想动,于是便坐在门槛上,看着眼前的村庄发呆。   “是灿阳吗?”   灿阳回过神,疑惑地看着弯腰打量自己的老妇人,几秒钟后,惊喜喊道:“陈阿姨!”   “灿阳啊,你可是好久没回来了。”   灿阳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挺久的,之前工作太忙了,一直找不到时间回来。”   陈阿姨在她身边转了一圈,感叹道:“都长成大姑娘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好胖的,现在倒是瘦了。”   灿阳抿着嘴笑,陈阿姨突然问:“你还记得朝阳吧?他现在混得可有出息了,听说开了间大公司,我之前还碰到过他给你爸爸上坟呐。”   灿阳吃了一惊:“你说他来给我爸爸上坟?什么时候的事?”   “对啊,他每年的清明节都会来,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灿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好笑着说:“我上大学后,就不怎么和他联系了。”   陈阿姨叹了口气:“朝阳真是个好孩子啊,有责任心,你看他以前多护着你啊。长大了都这样,什么都会跟着淡了,不过他倒是真有心。”   陈阿姨又唠嗑了几句才走,临走时和灿阳说:“回头你要是碰见朝阳了,可得好好谢谢他。”   灿阳笑着说好,等陈阿姨走远,脸上的笑却是再也装不下去。   她没想到,朝阳居然每年都会回来给父亲上坟,倒是比她这个女儿更有孝心。朝阳,朝阳,只要一回到N市,每一寸土地似乎都与他有关。她记得很多停电的夜晚,在燃着蜡烛的小房间内,他蹙着眉借着烛光为她检查作业。也记得无数个傍晚,在厨房那个小小的四方桌子上,他把好吃的菜都夹给她,而她却老是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最后剩下的饭菜都被他一粒不剩地扫进肚里。她还记得每当金秋来临,他会爬到屋后的那棵高大的桂花树上,给她摘下一支支香气四溢、沁人心脾的桂花,找来玻璃瓶养在她的房间……   回想这段昙花一现的爱情,回想两个人在一起时度过的所有幸福时光,灿阳终于落下泪来。她知道,如果她没有说分手,她和朝阳也许能一起走过接下来的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可是她却不得不忍痛割舍掉两人之间的感情。王念,那个曾经怀过他的孩子又最终流产甚至变得疯疯癫癫的女人,是钉在她心上的一根刺。还有他的家人,她不能自私地去强迫他与家人断绝关系,只为了成全自己的爱情。   她知道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她想,也许她余下的人生只能孑然一身了。   收了被褥,铺好床以后,灿阳戴上围巾和口罩去了村口的小店,打算买点米和菜,再买点蜡烛、火柴、对联什么的,虽然一个人,也得有个过年该有的样子。之所以戴着口罩,是不想再遇到熟人,她已经忘记该如何与这些邻居们接触。不过小店的老板换了人,听口音像是外地来的,她暗暗松一大口气。   为了图方便,她煮了泡面,又加了根火腿肠将就着解决了晚餐。等到忙完一切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屋里没有电,全靠暗淡的烛光照明。灿阳手举着蜡烛,从厨房一直走到自己的房间,暖黄色的烛光下,仿佛一步步走回到过去。   坐在床沿,她从包里取出一根烟,就着烛火点燃。毕业以后她很少碰烟,很多时候她只是点燃一根烟,看着香烟一点点燃烧殆尽。但今天,她突然想再尝尝香烟那呛人的味道,就像一个老朋友愿意陪她打发无聊的时间。她有时候想,也许人们之所以有烟瘾,并不是因为它的味道多么让人难以忘记,而是在一截一截烟灰散落一地时,那些不开心的时间也跟着流走。   她只吸了一口,便失了兴趣。这么多年,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让她成瘾,只除了那个男人,她不禁想,现在他在做什么呢?在公司加班?或者和他的父母、哥嫂一起坐在客厅里话家常,也许身边还会有一个小孩子围着他,吵着要叔叔抱……   无论哪一种,都与她无关,因为她已不在他身边。   她吹灭蜡烛,在黑暗中盯着缓慢移向指端的那点猩红,直到整个大脑放空的那一刻,才灭了烟。   第二天她被此起彼伏忽远忽近的爆竹声吵醒,取出手机,按下开机键,屏幕上连续跳出好几条信息,都是别人群发的毫无创意的新年祝福短信。她没有回,打算等着晚上再统一回复。   吃了早饭,她先给厨房和堂屋的门贴上对联,然后带着昨天买好的纸钱上山给父亲上坟。   今天的天气不如昨天晴朗,还有点闷热。天空中飘着大块的灰云,太阳的光线被滤去大半。   父亲的坟墓在公路对面的半山腰上。山上的路不好走,到处是杂乱丛生的小树和被人砍下来横在路中央的树枝。一路荆棘,站在父亲的坟头前,低头一看,装纸钱的红色塑料袋被划破不少长长短短的口子。   父亲的坟很简单,没有署名,没有照片,只一座孤零零的坟冢。似乎除了灿阳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人会知道这方土地下埋葬的人是谁。也许朝阳还记得,想到这一点,她的心里好受了点儿。她努力去回忆父亲下葬那天的情形,除了隐约记得那天温度很高,自己和众人一起爬到这个位置时,汗流浃背以外,其他的再也记不清。   “爸,女儿不孝,这么久都不曾来看您。”灿阳跪在坟前的黄土上,用打火机点燃一沓纸钱,再一张张的将纸钱放进火堆里。浓浓的火光烤得人的脸微疼,她浑然不觉,仍是保持着跪立的姿势。   “爸,我和小时候比,是不是变漂亮了?我现在可苗条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胖嘟嘟的阳阳了,您要是在的话,肯定会夸我漂亮的,是不是?”   她对着面前的小火堆自言自语,燃烧后丛生的片片黑色灰烬在周遭的空气中毫无方向的乱飘,有些吹在她的脸上,有些吹在她的衣服上。炙热的火焰熏出她的眼泪,她用手随便擦了一把。   “爸,今年我遇到朝阳哥了,您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了。他说他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可是我却不得不和他分开。我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是正确的决定,我一想到他,就心痛,我知道他也不好过。您说,我们这算不算苦命鸳鸯?”   她吸了吸鼻子,轻声哽咽:“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没有事业,没有人陪,没有钱,却还有心情为不食烟火的爱情伤感。没办法,谁叫您那么爱妈妈呢?我是您的女儿,到底还是遗传了您。”   塑料袋里还剩下一半的纸钱,她对着坟冢磕了几个头,再直起身的时候,脸上已不见泪:“爸爸,我还要去看看妈妈,下次再来看您。”   眼前的火堆慢慢熄灭,她拿着跟没有干透的树枝,拨弄着火堆,好让残余的纸钱能全部燃尽。   一叠纸钱突然被掷进火堆,本已快要熄灭的火焰眨眼间又蹿了上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个人跪在她身边,灿阳侧头望去,那张脸,正属于令她寝食难安的男人。火焰上蹿下跳,随着风左右晃荡,会不会是温度太高,以至于她头昏脑热,做了白日梦?   她张了张嘴,打算说点什么,当那一对清浅情深的眸子望向她时,她的眼泪再度涌上来,所有想说的话悉数梗在喉间,化为无言。    ☆、爱情这件小事13-1   两人祭拜完灿阳父亲以后,又去到灿阳母亲的坟前。对于母亲,除了姓名,灿阳没有任何概念,以前只偶尔听父亲说起过母亲面相文静,为人心善。在她成长的那些年,她也曾经幻想过母亲在身边的日子,却无法构想出一个清晰的画面。   下山的时候,朝阳在灿阳前面走着,遇到挡路的树枝,都会先拨到一边,好让她不至于被绊到。她看着他俊毅挺拔的背影,仍是不敢相信他会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来到自己身边。   磕磕盼盼来到公路上,两人并排走着。远远近近响起的是各家的鞭炮声、爆竹声,偶尔还会传来小孩子玩闹的笑声。在这举家欢乐庆祝跨年的时刻,两人之间涌动的仅是无可言说的沉默和愁绪。灿阳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知道自己回了N市,却怕话题又扯到两人刚被硬生生斩断的感情上,脑海里各种思绪翻转,最后竟不知该说点什么。   过马路时,朝阳习惯性的伸手牵她,他的手有点凉,还有点黏腻,估计是出过冷汗。灿阳全身的肌肉都快绷紧,好在过了马路,他便放开她。   她莫名想笑,“分手”两个字的魔力不容人小觑,明明爱着的两个人在说过这简单的两个字后,一切都变了样,甚至前一秒还习以为常的触碰,下一秒就变得百般不是滋味。   从见到朝阳开始,他一直没有说话,但他的存在感太强烈,灿阳做不到他那样淡定,选了一个安全的话题开口:“你还记得我母亲的长相吗?”   朝阳先是眯着眼睛想了会儿,然后看向她,微哑着声回答,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说实话,我不大记得了,但是你有一双和你妈妈一样的眼睛,很大很有神,她的眼睛闪着聪慧,笑起来的时候,很有古时候大家闺秀的风范。”   灿阳依他的描述想象母亲的样貌,也只得一个大致的轮廓,至于具体的五官,却仍是勾勒不出。当年父亲出事后,她将那张被父亲珍藏的母亲的照片一起埋葬,经年累月下来,她对母亲最直观的印象已经寥寥无几。   “那她说话的声音好听吗?”灿阳侧头问。   “嗯——”朝阳努力地想了下,抱歉地笑了笑说:“这个我不记得了。”   两人再度无话,灿阳诚惶诚恐,摸不准他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更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走在石桥上,他们不由自主加快步子。谁都没有忘记,当年她的父亲就是在这座桥上出的事故。从石桥的另一端往下走,便是河岸上的土墩,朝阳一路跟着她,还是不说话。   “你——”灿阳停下步子,“怎么来这儿了?”   朝阳叹了口气,往前走一步,整个身体侧过来,与她面对面站着。   他的脸清爽干净,没有胡子拉碴,也没有蹭上一丁点灰,但仍然难掩疲惫和憔悴:“我以为你知道。”他垂眼看她,嗓子哑哑的,像是正在被粗粝的砂纸打磨,听地她怪难受的。   她后悔问他这个愚蠢的问题,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加快速度往前走。   朝阳追上她:“阳阳,我不能和你分手。”他的声音有点抖,抓住她的那只手比之前更凉更黏,又凉又黏的触感透过温热的血管,直抵她的心脏,她的心一阵凉一阵热。   “朝阳哥,”她无奈地看着他的眉眼,想抽回自己的手,“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朝阳没有放开她,反而握得更紧,用一种自信又不安的矛盾眼神巡视她的脸:“我来是想确认一个事实,”他又上前一步,快要把她挤下去,“你爱我吗?”   灿阳被问得怔住,她往后移动一小点,闭了闭眼,低下头看着那只紧握着自己的手:“我——”   “我要听实话。”朝阳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非要问到答案不可。   灿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这个问题,她爱不爱他,他难道不清楚吗?况且现在谈论爱还是不爱,根本没有多大意义。   “爱又怎么样,不爱又如何?这并不能代表什么。爱一个人只是一种感觉,感觉是最不值得相信的。”   朝阳又往前走了一小步,灿阳退无可退,差一点掉下土墩,却被他顺势搂住腰,随后而至的是他炙热的吻,积蓄长久的思念。灿阳动弹不得,心里急的不得了,这是在农村,又是在室外,让别人看见,指不定会被人说三道四,拿来当笑话。情急之下,她抬起脚,一狠心,使力踩在他脚背上。朝阳吃痛,故意咬她的嘴唇,直到她皱眉,才放开。   “这种感觉你舍得不要吗?嗯?”他抵着她的额头,不许她看向别处。   “你又这样,不顾我的感受。”调匀呼吸后,她软声责问,带着一点委屈。   “谁叫你不听话?我要是再顾着你,你可就跑了,那我怎么办?”   灿阳感到一种心酸的无力,明明说了分手,现在还这样牵扯在一起,倒显得她之前的坚持很可笑。她知道她应该推开他,可却下不去手。她是如此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吻,贪念他每一次的呼吸。   朝阳盯住她的眼,看了很久,之后果断牵起她往前走:“既然你并不是不爱我,那你之前说要分手的事情,我现在给你答案。我不同意。”   “但是我——”   她试图扼杀自己的拖沓,却被他打断:“没有但是,我承认你说的那些话有道理,不管怎么样,你也该认真听听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你真的要分手,也让我陪你过完今天再说。”   她顺着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往上看去,视线落在他黑色的后脑勺上,在心里告诉自己:那就过完今天再说吧,我的确不想在这样热闹的日子里独自面对四面墙壁。   午饭是朝阳做的,灿阳则负责添柴加火。   灶台很矮,朝阳脱掉大衣,穿着深灰色毛衣,里面着一件白色衬衫。做菜的时候,袖口挽起一截,掌勺的那只手随着炒菜的动作不停地在灿阳的眼前晃来晃去。他的手指修长、腕节有力,弯腰尝菜的时候,整张脸掩在油烟中,模糊而美好。从没有哪一个时刻让她觉得,他是这么适合过日子的男人。   两人重逢以来,她见到的他,基本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成功人士,她几乎忘记曾经他也住过破旧的房子,也曾穿过短了一截的裤子,也曾疯玩到灰头土脸、浑身泥巴。   此刻这个为她洗手作羹汤的男子,又将她带回小女孩时代,好像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什么伤心的事情都未发生过,也不曾有过长达四年多的分离。   也许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在他身上,她品过世间最纯的暗恋,尝过如刮骨之痛的拒绝,也享受过真挚的爱情。热烈过后,她要的只是余生的平凡。   “阳阳。火小了,再添点柴。”朝阳抬起头,她正伸着脑袋对自己发呆,他看出她眼底那份隐匿的情感,温柔一笑,不出意外地看到她慌乱缩回脑袋。   他将做好的饭菜端上小木桌后走出去。灿阳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吞了吞口水,对于一个好多天用面条、泡面和速冻水饺解决伙食的人来说,这桌菜肴足以媲美满汉全席了。她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滑香软腻的滋味令她食指大动。刚准备再去夹第二块,去而复返的朝阳笑说:“再等会儿,我们还有一件事没做。”   灿阳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好奇道:“什么事?”   朝阳笑而不答,不知在哪儿变戏法似的拎出两串鞭炮。   “你要放鞭炮?”灿阳瞪大眼睛,跟着他走出去   朝阳将鞭炮铺开在水泥地面上,回头冲她咧嘴笑,像是个贪玩的大男孩:“当然,既然是过年当然得有过年的气氛。你先进屋,我点燃这些就进去。”   灿阳乖乖退回到门内,叮嘱他:“那你小心点。”   回答她的是一连串噼里啪啦震天响的鞭炮声,她捂紧双耳,又往后退几步,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跑进来,掩好门,转身走向她。   室内很暗,朝阳的呼吸近在眼前。许是鞭炮声震耳欲聋,她的心脏一直绷地很紧,心跳比平时更有力,扯着胸腔里每一寸肌肉,要不是外面的鞭炮声作掩护,怕是都要被对面的人听去。察觉到越来越近的鼻息,她心慌退开:“太黑了,我去找蜡烛点上。”   “这像不像烛光晚餐?”朝阳的声音还是哑哑的,却不刺耳,有种别样的魅力,淡橘色的烛光在他英俊的脸孔上投下阴影,看不清的双眼更显得深沉似海,每当他眨眼,还隐约能看到那双含笑双眼里激起的浅浅涟漪。   “像不像?”朝阳又问了一遍。   灿阳看了眼斑驳的墙壁和凹凸不平的泥巴地,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简陋的厨房、老的几乎随时会散架的木桌、木桌两端不断往下滴油的白色蜡烛,如果这也能被称为烛光晚餐,那么爱情也不需要浪漫了。   她再次深切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仅有的栖息之地也只有这座摇摇欲坠的旧房子,她低下头,兀自扒饭:“你忙活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快吃饭吧。”   朝阳像是没有注意到她暗淡的表情,举起杯子:“阳阳,很开心我们可以一起过年,新年快乐!”   一饮而尽。   灿阳看着杯子里的白开水,暗自好笑,只得敷衍地喝一口。    ☆、13-2      “你不回家吗?” 吃过午饭,朝阳一点要走的迹象也没有,灿阳犹豫再三,还是觉得他们两人这样很不妥。   朝阳微愣,很快笑起来:“这里也是我的家啊,我还要回去哪里?”   “我是说,回你父母那儿。今天是年三十,你待在这里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不陪你,又该陪谁?这样的日子,我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我说过,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灿阳有点生气:“你这样做,你父母肯定会伤心难过的。”   “他们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他面不改色地说。   “!?”灿阳意外。   “我知道你怕他们不接受,所以我已经告诉他们我们的事了。”   那天下午灿阳离开他办公室后,他便打电话和父母说了所有事情,母亲很意外,或许是碍于当时身边有旁人在场,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他没想过征求他们的意见,既然灿阳介意,那他就和父母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同意还是不同意,他都娶定灿阳了。   再见后的那点喜悦和激动被这个消息给冲散,灿阳感到少许疲惫:“我不愿意你在我们中间为难,你有你的家人,你应该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早就搬去和齐晖阳一起住了,并不在N市。他们有儿子、有儿媳、有孙子,什么也不缺。我在不在没什么区别,所以没什么好为难的。我想要的只有你,如果没有你,那我只好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   朝阳固执地看着她:“相信我,”他用不复冰冷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放手。你觉得我在弥补你也好,我在逼迫你也好,我都不会让你离开。”   灿阳想说什么来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韩若说她勇敢,其实她也只不过是个畏畏缩缩的胆小鬼而已。   朝阳爱她,爱的比她想象的更深刻。千千万万的言语于她而言,也抵不过一句他的“除非我死”,乍然从他嘴里听到“死”字,她是恐惧的,她无法想象他不在人世的场面,也拒绝去想。她不要任何人死,只要他好好活着。此刻她最深的感受远不止简单的感动,她的心为他而悸动,就像最开始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他的那种心情一样。既期待又忐忑。   她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双唇上:“大过年的,不要说这种话,不吉利。”   他顺势张嘴含住她的指尖,被她躲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的决心。”   “可王念呢?她需要你。我一想到你们之前永远无法划清的联系,就再也不敢自私地拥有你。秦浩说的对,我没了你还可以活下去,而王念没了你,就什么也没了。”   朝阳用柔软的唇轻触她的眉心:“她从来就不是问题,我会提议让他们带她去国外治疗。我不是医生,没有能力医治好她,对她没有什么用处,”   “你不会心安,我也不会心安。她怀过你的孩子,就是因为我当年的坦白,才会让你们之间变成这样,否则你们不会分手,她更不会流产,是我毁了你们本该拥有的婚姻。”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秦浩?”朝阳放开她的手,改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询问。   灿阳垂下睫毛,答案不言而喻。   “傻姑娘,”朝阳深深叹息,“她怀的不是我的孩子。”   “什么?”灿阳脑袋发懵,耳边嗡嗡作响,“可是秦浩说……”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她怀的绝对不是我的孩子,我从来就没有碰过她,哪里来的孩子?”朝阳摇头,像是被某个笑话逗笑,“我还以为他告诉你的都是实话,没想到他居然会编造这样一个可笑的笑话。”   灿阳被他牵着坐到小竹椅上,自己则半跪在她面前,对她说:“听着,阳阳。我在和她提分手前,她就已经怀孕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她家里人都知道孩子不是我的,要不是因为她疯了,我根本不可能去见她。秦浩说孩子是我的,只不过是希望你知道后和我分手。”   灿阳苦笑:“看来他是算准了我不会找你对峙。”   “我说过,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相信过我说的话?”朝阳的口吻里没有诘责,只有对这个傻女人的心疼,“我和王念刚在一起时,就明确说了,除非结婚,否则我不会碰她,这事,她和秦浩都清楚。”   灿阳移开自己的目光,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某件事:“其实那时候王念联系过我,她告诉我她怀孕了,还把她做检查的单子拍成照片发给我。她说,你爱的人是她,永远不会是我,叫我不要痴心妄想,然后我就死心了。”   她的叙述里没有怨恨、没有悲伤,朝阳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一般,每跳一下,突突地疼。他并不知道当年还发生过这种事,只能怪自己处理不当,否则的话,他们就能早一点重逢,早一点解开误会。   “我不知道她做过这件事,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灿阳流下泪,笑着用手背拭去:“我们对彼此不够坦白,不想让对方和自己失望,结果却惹适得其反,这样一段小心翼翼的感情,真的有必要维持下去吗?我很困惑。”   “你困惑的与爱情的本质无关,如果你困惑的是我爱不爱你,那你也许可以说服我,但你我都知道不是。我承认之前瞒着你王念的事是我不对,但是我已经开始解决你在意的那些问题。事实证明,我来这一趟是值得的,至少在王念这件事上,我们是可以达成一致的。你又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我要是没过来,说不定你会一直误会下去,莫名其妙背上一个孩子,我也是够冤枉的。”   灿阳没法对他所做的努力视而不见,面对他的坦白,她才给自己镀上的一层外壳不攻自破:“我一向遇到与你有关的事,就会失去分寸和该有的理智。我总认为,关注爱或不爱这个问题的人该是我,而操心家人和其他附带问题的人该是你,可事实上我们的角色完全倒过来。或许是因为我曾一无所有过,所以对待向往已久的爱情经常会产生畏惧,我希望能尽力保护它,尽力把所有可能的变数都考虑进去,可结果却事与愿违。我会和你说分手,是认真思考后得出的结论,绝对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爱情里,爱的确是基础,但是它牵扯的东西太多了,我认为你也应该好好想想。”   看出她的松动,朝阳的眼神似乎清澈了一点:“你能这样认真考虑,我很高兴,这说明你很看重我们之间的感情。你有各方面的顾虑是应该的,我完全可以理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我不敢保证我能抹掉所有的痕迹,但至少,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的父母绝对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我曾经的确懦弱过,但有些错误我不会再犯一次,我是个成年人,要做什么事情,父母最多只能给予一点意见,但选择权在我身上。”   灿阳张嘴又闭嘴,在说服人这件事上,她显然能力不足,今天她知道的事足够她纠结整个除夕之夜了。今后的路该怎么做,还是未知数,但现在她很想一个人待着,好好捋一捋自己的想法。   朝阳想再说点什么,她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朝阳,今天你还是去你父母家吧,我想一个人待一阵子。”   朝阳也站起身:“我留下来陪你不好吗?”   灿阳回望他,表情里带一点妥协:“你已经差不多成功说服了我,我估计自己不太可能还要坚持和你分手。既然你已经说了,要解决我在乎的问题,那你就该知道,在这样的日子,撇下父母和我待在一起,并不利于解决问题。”   朝阳没有跟上去,而是在那把椅子上弓背坐下,交握着双手一下一下敲打自己的额头。   他回忆两个人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何叔叔的去世让灿阳成了孤儿,齐晖阳的行为给她造成心理上的极大伤害,自己在她鼓起勇气袒露心意后的残忍拒绝,王念和秦浩对她毫不留情的言语伤害,自己多年来对她的放任不管,这一切都让他自责后悔。更让他难过的是,在经历这么多自己带给她的伤害后,她依然选择爱自己,选择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   他知道灿阳对家的渴望,也知道她不是真的恨他的父母,她只是无法原谅他们对她的抛弃,所以装作冷漠。刚才她让自己回去陪父母,已经证实了他的想法。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傍晚十分,灰云厚重,不远处的山上起了浓到化不开的雾气。几分钟的时间里,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才一小会儿的功夫,便织成了密密麻麻的雨幕。天空似是被捅破了一般,哗啦啦地往大地上泼水,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   灿阳坐在门槛上,裤管很快被雨水溅湿。她突然担心起朝阳来,在大雨中开车是件危险的事,她不确定他现在在不在开车。她瞅一眼没完没了的大雨,匆匆回到房内拿出手机打算给他去个电话,在通话记录里找到他,看着他的名字,却迟迟没有按下,若是他正在开车的话,接电话会更加危险。   就在她心神不宁、眼皮直跳的时候,某个物体堪堪擦过她的后脑勺,紧接着脚边散开一地的碎片,伴随着的是如柱的雨水。她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往旁边躲,然而头顶的瓦片却跟着一片一片的坠落,重重的摔在地上,顷刻间,整个房间内污水横流,她慌忙拿起自己的包,仓促跑出房间来到还未遭殃的堂屋。   反复捣鼓了几下攥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突然觉得心慌,水很快漫到堂屋,她看着大滩的污水,着急地哭了起来,又试着按了几下手机,仍是黑屏。   雨越下越大,她环顾四周,急急爬上堂屋正中间的桌子上,抱紧自己的双臂。她开始害怕,开始后悔,她不该叫朝阳离开的。   时间被无止尽地拉长,她闭眼一遍遍默念“爸爸”,当她想到自己最后的家也将坍塌时,心中是数不清的悲伤和绝望。她以为惩罚已经结束,却没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就连这座不值钱的房子,也要离她远去。   就在她冷的瑟瑟发抖、无助惶恐的时候,有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抬起头,顺着视线向上看,朝阳喘着气,满脸着急:“阳阳,有没有受伤?”   她咬着唇哭着摇头,朝阳松口气,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我们走,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待在这里太危险。”   灿阳抽噎着背上包,被他抱下来,他一只手撑着一把黑色长雨伞,一只手紧紧搂着她,在她耳边说:“别害怕,我的车离这里不远,很快就没事了。”   朝阳将伞移到她那边,自己的整个左臂全部暴露在大雨中。他带着她往前走,雨水太大,才一会儿功夫,他的左半身便被雨淋湿。灿阳心疼他,试图将伞移到他那边,被他抓住手制止住,他低头看她,正色道:“别管我,我没事。”   “可是你身上都湿了啊。”   朝阳用脸颊挨着她的脸颊,笑着说:“就当是洗澡了,我们走快点,不然你也要被淋湿。”   灿阳透过雨幕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家,卧房的屋顶几乎没了瓦片,只剩下光秃秃的屋脊。她转过头,注意脚下的路面,不忍再看,但失去家的感觉却让她的泪卷土重来。    ☆、13-3   回到车里,两个人狼狈不堪,尤其是朝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地方。灿阳虽不至于浑身湿透,但膝盖以下却是又脏又湿,两只脚冷的像冰块,车内开了暖气,她不住地打冷颤,眼角还挂着泪。   朝阳顾不得自己,帮她脱掉鞋子,卷起裤管,拿出车里的备用毛巾给她擦干净,搓热自己的双手,捂住她的双脚,反反复复,直到她的脚暖起来。灿阳乖乖地配合,看着为自己暖脚的男人,眼角的泪滴滴答答落下。   朝阳心里涌起千万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只低低叹了口气:“不要哭,我不是在这里吗?”   灿阳猛地伸手抱住他的颈项,哇地一声开始大哭,嘴里断断续续说着“对不起”。   朝阳拍她的后背,吻她的侧脸,不停安慰:“没关系,阳阳,我没事,别哭了,再哭眼睛会疼的。”   “对不起…对不起…”   朝阳脖颈处尚未干去的皮肤表面,很快又浸湿在热烫的泪水里。   他观察了下雨势,又看了看两个人的状况,决定先去市区找个酒店住一晚,之后再回A市。   车子驶进市区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了。朝阳对一直看着窗外发呆的灿阳说:“我们先在这里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再走。”   灿阳逐渐平静下来,只是身上忽冷忽热,头也有点晕,胡乱点了下头。   两人走进酒店电梯,灿阳的身子突然软下去,幸好朝阳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的腰,她才没有跌倒在地。出了电梯,朝阳拿出房卡解了门锁,索性直接抱起她,走进房间,直奔浴室,把她放在盥洗台上坐着,转身清洗浴缸,给她放好洗澡水。   灿阳看着眼前忙碌的男人,瘪着嘴没出息地流泪:“朝阳哥,我的家没有了。”   朝阳调好水温,替她脱下厚实的外衣,心疼地说:“你还有我,我们以后会有家的。先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的。”   在浴室磨蹭了一会儿,灿阳一手紧捏着浴袍的领口,扭扭捏捏地走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意思,明明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或许她只是为自己的出尔反尔感到羞愧。   朝阳正坐在沙发上假寐,他的头发半干,裤腿上都是泥,脸色透出疲惫后的蜡黄,睫毛的阴影覆盖住青灰色的眼袋,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濒临病态的美。   灿阳害怕他生病,刚准备开口叫醒他去洗澡,他蓦然睁开眼,深邃的眼有些空洞无神,很快恢复成温柔笑意:“饿了吧?我订了意面,一会儿就有人送上来,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去洗澡。”   “……嗯。”灿阳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会让自己更难为情。   她掀开被子一骨碌钻进去,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的,回想下午发生的一切。室内开了空调,她又捂地严实,才一会功夫身上已然布上一层薄热。她不得已伸出手,不然澡算是白洗了。就在她躺平身体,打算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时,身边突然响起一到声音:“别乱动!”   灿阳吓一跳,朝他看去,不明所以。朝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坐在床上,和她隔着一小段距离,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的眼珠周围有不少的血丝,眸光却又亮的吓人,显得那些不规则的红色线条越发明显。她坐起来,伸手摸他的眼睛,心疼地问:“看你累的,满眼都是血丝。”   朝阳按住她的手背,嗓子比之前还要哑上几分:“还不都是为了你。”   灿阳自责,主动凑上去亲他的脸,低声说:“对不起。”   朝阳反常地避开她的亲吻,偏过头去,灿阳一怔,不知所措。   敲门声适时响起,朝阳像是松了一口气,起身去开门。他半掩着门,没让服务生进门,接过送来的两份晚餐,先端进房内,又折身去浴室取来两人换下来的衣物交代门口的服务生烘干,才关上门落下锁。   转身时,灿阳正对着他发呆。他轻吭一声,招呼她吃晚饭:“今天是除夕夜,酒店有很多来吃年夜饭的客人,我问了下,厨师都很忙,意面做起来最省时间,我们将就吃一些。”   “哦……”   灿阳的确饿了,便决定先抛开猜不透的问题,先填饱肚子再说。   面条有点硬,并不是很好吃,但好在有朝阳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倒是也能吃出一种过年团聚的味道。   明明决定吃饱后要问朝阳一些事情,比如他为什么会回来找自己?为什么前一秒还和她甜蜜逗趣,下一秒又拒绝自己的靠近?可是很快浓浓的睡意袭来,意识逐渐涣散,那些问题慢慢变成一个个没有所指意义的比划,飘出她疲累的脑神经。   朝阳等人收走餐盘,刷完牙走到床边的时候,床上的人裹着被子,背对他,发出均匀有节奏的呼吸声,显然已经入眠。他忍俊不禁,她没心没肺起来,可真是叫他拿她没辙。   睡到半夜,灿阳被热醒,掀开眼皮,一片黑暗中,她只能分辨出近在咫尺的另一道呼吸声。她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自己正被一个温暖的身躯包围着,来自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浸入她身体的每一处,她发现自己更热了,后颈处有让人难受的湿意。她想伸出手擦去汗水,刚动了根手指,黑暗中,响起一道磁性的声音:“怎么了?”   灿阳醒后残留的睡意立时散尽,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手已经在睡梦中钻进他的浴袍,正零距离地贴在他的背上。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住她的额头,朝阳触到她额上的汗,坐起身,打开床头灯,看着满脸绯色的女孩:“怎么出这么多汗?是不是发烧了?”   床头灯的光线不强,灿阳眨几下眼,很快适应了明亮,她见朝阳担忧的的表情,尴尬地解释:“我只是觉得好热,温度太高了。”   朝阳调低空调的温度,又将她身上的被子拉下一点:“一会儿就好了,快睡吧。”   朝阳关上灯,灿阳等着他过来抱自己,他却迟迟未有动静。室内温度降下去,她终于觉得不再那么难受,却也睡不着了。想起心中的疑问,她瓮声瓮气地问:“你下午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没走,只是待在车里。”朝阳很快回答,显然也没有睡着。   灿阳不着痕迹地挪过去一点:“那你是打算晚上在车里过夜的吗?”   “你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离开,只能在车里将就着,心里盼望你会打电话给我,叫我去陪你。”   她感到愧疚:“我那样纠结犹豫,是不是太折腾人了。”   “傻姑娘,”他在黑暗中准确摸准她的位置,重新将她拥入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我不介意被你折腾,我懂你的心情,你已经给了我最大的仁慈了。”   “我看不起我自己,说了和你分手,说了不要再见你,可是却总是想你,放不下你,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后悔自己把你赶走。”   朝阳为她的坦诚感到喜悦:“这有什么看不起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所以,现在我们算是完全和好了吗?”   灿阳闷声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要还是坚持与你分手,我良心上也过不去了。我算是明白了,这辈子我们准是要一直纠缠下去了。”   “这没什么不好,我很开心你再次选择了我,也愿意陪你纠缠一辈子。反正,我是赖定你了,你不准再说要和我分开之类的话,我受不了。”   灿阳忍俊不禁:“是谁之前还说要尊重我的决定,不干涉我的?”   朝阳抱紧她,笑着说:“你就当我厚脸皮吧,我收回那句话,只要不是分手,其他的事情我都不会干涉你,这样总可以吧?”   她能感受到他失而复得的喜悦,自己的心境也明朗许多,只要他们在一起,剩下的事情慢慢解决就好,就算实在解决不了,她也不打算放开他了,再蹉跎下去,他们估计会失去很多幸福的时光,太不划算。   她没有回答,而是送上自己的唇,寻着声源亲吻他的脸颊。朝阳一动不动,根本不为所动,灿阳讪讪地退开,打算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那样才不至于太尴尬,朝阳却“啪”的一声又按下床头灯的开关。   灿阳眯着眼,看到他亮的吓人的眼睛,没来得及说什么,就为他接下来的动作噤了声。他迅速脱掉两人碍事的浴袍,翻身压在她身上,凶狠地吻住她的嘴唇,一手固定她的腰,一手沿着她腰部的曲线一点一点下滑。   “可以吗?”他轻轻地喟叹,一下下亲她的脸。   他的呼吸滚烫,英俊的脸孔微微扭曲着,紧致有型的身体紧紧贴着她。她点头,主动揽住他的脖子,回吻他。   翌日上午,两人决定回A市。灿阳的手机进水,没法继续使用,坐在副驾驶位上,百无聊奈地在车窗玻璃上哈气写字。   路过N市收费站,朝阳腾出一只手,取出自己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递给她:“玩我的手机。”   灿阳接过来,故意问他:“不怕我发现你的秘密?”   朝阳失笑:“孩子心性,手机给你,你尽情地去发现。”   “你连个密码都没有,要是被别人偷走了怎么办?”手机屏幕跳到主界面,她看着熟悉的壁纸,惊呼出声:“你为什么有这张照片!”   “血腥”的嘴唇,扯着笑的嘴角,呆滞的表情。这分明就是那次和董玥逛街试口红时拍下的照片。   “这个董玥太不厚道了,这么丑的照片也传给你。”   朝阳凑过去快速瞄了一眼,笑着说:“我觉得挺漂亮的。”   “哪里漂亮了?我帮你改了。”说着她点开手机相册,却怔地说不出话来。   照片里有很多个她。弯着身子叠被子的她,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的她,窝在沙发里打盹的她,站在水槽前刷碗的她,还有躺在他的旁边闭眼睡觉的她……   有的还勉强能入眼,有的姿势却实在不敢恭维。   灿阳抱怨:“你怎么不经我同意就偷拍我?”   “为了你不在的时候,可以睹物思人。”朝阳说的理所当然。   简单的一句话莫名戳中她的心窝子,她低下脑袋继续检查还有哪些自己的丑照,却被他一把夺过手机:“不许删!”   灿阳见他紧张的样子,失笑:“我不删,我就看看。”   “真不删?”朝阳挑眉问。   “不删,”灿阳举起手,手掌朝外,“我发誓,绝对不删。”   朝阳这才把手机给她,感慨出声:“这种感觉很美好,好像这才是恋爱该有的样子。”   灿阳眼神一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附和道:“是啊,以前我们都太小心翼翼了。”她侧过身子面对他:“朝阳,谢谢你每年都去看我爸,我都听陈阿姨说了。”   “跟我客气干什么,你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他说地理所当然。   灿阳收起手机,扳起脸:“别套近乎,我们又没结婚。”   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说到“结婚”这个词,还是在这么轻松的氛围中。   朝阳也一愣,继而大笑:“只要你说愿意,我马上带你去登记。”   “不要说笑了,”她知道这件事暂时不会成真,于是换了个话题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回N市的?”   “就是一种感觉吧。我去过你在A市住的地方,没有人,就想着你应该回N市了,所以我就厚脸皮地找来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灿阳想起在N市的房子,笑意隐下去:“只可惜房子毁了,最后一点与父亲有关的东西也没有了。虽然我知道它迟早会倒,但还是觉得有点惆怅。”   朝阳懂她的不舍:“阳阳,我可以在那里新盖所房子,你看怎么样?”   灿阳却摇头:“算了,没必要,就算盖新的,也找不回从前的感觉,就让它自生自灭吧。”   朝阳安慰:“放心,我们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家的,我保证,我会尽早实现这个承诺。”    ☆、爱情的模样14-1      灿阳已默认和朝阳的同居生活。时间按着不会被任何事物打扰的轨道继续前行,仿佛那晚她和朝阳的争吵、她痛苦之下说出的“分手”,还有他和王念相携的身影,秦浩带领她开启的那段真相的探寻之旅,都只不过是她噩梦中的几个片段。她还记得做梦时心有余悸的感觉,她不知道是否她偶尔心生的不安来自于这种感觉,有时她会想,人们之所以会在噩梦中惊醒,并不是因为梦里的场景,而是他们在梦中体会的绝望、焦急、无助、和急于摆脱其他负面情绪的感觉。感觉其实不可靠,但又是最扰人的。   农历新年的前三天,除了买菜和晚饭后的散步,两人都没有出门,而是待在灿阳的出租屋里,一边各忙各的事,一边没事聊着天说着话。没有什么海誓山盟和腻死人的甜言蜜语,只是些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话,比如“灿阳,给我接杯水”、“灿阳,今天天气好,要不要晒被子”、“朝阳,我这裙子后面的拉链拉不上,你来帮我一下”……   就是这些简单的如同白开水的细节,却让灿阳觉得前所未有的舒适和安逸。她偶尔从笔记本上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时,会生出一种他们是一对老夫老妻的感觉。然而这种感觉却让她在偶尔的某个时刻感到茫然。   “想看我的话,大胆看,不用偷偷的。”朝阳正对着手提的屏幕,嘴角分明挂着笑。   灿阳嗤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恋?太可怕了。”   朝阳将视线从屏幕上移至她脸上,用一种诱人的声音说:“我哪里可怕了?这么英俊的一帅小伙在你面前,任你摸、任你看的,你赚得多了。”   灿阳作了个呕吐的表情:“你都是三字派的人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小伙。我没嫌弃你年纪大,你才是赚得那个。”   朝阳皱眉,用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后,像得出什么重大结论似的说:“你说我是三字派,那这么说来,你是二字派的了?”   灿阳点点头,却突然瞪圆了眼,笑着扑过去打他:“你居然敢骂我?”   朝阳作出一副迷惑不解到无辜的表情:“我哪里骂你了?明明就是照着你的逻辑推出来的。”   灿阳觉得自己算是被他吃的死死的了,体力上斗不过她,嘴巴上更说不过他。   她一想到他是个开公司的大老板,而自己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行政……助理,心理就有些不平衡。   “你现在是不是很有钱?”她还跪在沙发上,声音带喘。   他微笑:“应该算有钱,但,是不是很有钱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到底有多少钱?”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纠缠这个问题,也许她就是喜欢自虐。   他揉乱她的头发,笑着说:“这个我还真没有算过,要不我把银*行卡都给你,你帮我去查查?”   说着就去了卧室,拿出自己的皮夹,掏出几张银*行卡递到她手里。灿阳诧异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卡,像捧着烫手山芋一样全部塞到他怀里:“我才不要。”   朝阳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卡,又放回到她的手心,再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早就该给你保管了。”   “我不要,这是你的东西,当然得你自己的保管。”她抗拒地抽回自己的手,脸上升出难堪的热,好像她多么急着想要他的钱似的。   “我人都是你的了,还有什么是自己的。男人交钱给自己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朝阳低着头,看着别扭的小女人。   “反正我不要,你有多少钱都和我没关系。”灿阳垂着眼睛说。   朝阳叹了口气,抬起她的下巴,用严肃认真的口吻说:“卡我可以暂时替你保管,以后结婚了,这些都是你的,但是你不能再说和你没关系。”   “结婚”两个字听在灿阳的耳里,让她不由顿了顿,短短几天,这是两人第二次提到“结婚”这个词。这是一个陌生又美好地让她想退缩的词语,她看不到自己穿上白色婚纱的样子,她突然意识到,她竟然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与他结婚后的样子。是两个人还不够爱吗?还是因为那一段被刻意掩埋的往事?又或者是她早就对婚姻失去憧憬?好像都不是,至少不全是。   “阳阳,想什么呢?”   灿阳回过神,朝阳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她能感觉到他干净好闻的呼吸:“以后再说吧,现在你还是自己保管吧。”   他揽着她的肩,认真查看她的表情,问:“我怎么感觉你又再和我见外了?”   “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爱你的钱。可能你不清楚,我曾经对物质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执念,而现在估计是这段执念留下的后遗症。”   朝阳失笑:“爱钱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爱钱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灿阳摇头:“上大学以前,我从未因为物质而操心过,也没觉得金钱多么重要。可后来,我的学业几乎荒废掉,那时候有我父亲的赔偿金抗着,还不算尝过捉襟见肘的日子。后来毕业了,在酒店上班,我老是妄想着升职加薪,可一年多下来,我还是那样飘着,存款也少得可怜。那时候,我对物质有非常强烈的渴望,却求而不得,甚至见到身边的人比我有钱,都会觉得难堪。其实我挺讨厌自己的,觉得自己这种自卑心来得太变态。”   朝阳抱紧她:“别这么说自己,说到底还是我造成的,那样不负责任的离开你,让你失去信任和安全感,只能寄希望于物质。但是喜欢物质不是错,你不用为这一点伤脑筋。”   灿阳拿开他的手,无奈看他:“朝阳哥,我们定一个约定好吗?”   朝阳回看她,微微一笑:“什么约定?”   灿阳正色道:“以后你再也不要把我经历过的困难和伤心说成是自己的错了,好吗?我以前的确认为你对不起我,可事实上根本不是那样,我是个成年人,不可能一辈子依赖你,你对我并无责任。我过得好还是不好都是我自己该走的路,你不用背这些责任,独自经历一些东西,我才能真的长大。我现在已经不像开始那样尖锐地看待问题了,唯一觉得自我不满的可能就是自己变得比以前庸俗。”   她能说出这番成熟的自我剖析,他觉得安慰,也觉得有点失落。他的确习惯拿她当小孩子来看,却忘了她已经成长,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看待人生的角度,那种他被她从头到脚都深深依赖的日子已经留在了过去。他知道,除去家庭的原因,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不能从客观的角度去看待那一场突变。   “阳阳,你说的对,我确实不该承包所有的错误。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在金钱上和我划分地那么清,我们是一家人。”   初四上午,朝阳带灿阳去他公司附近的一家手机店,陪她买手机。年轻漂亮的导购小/姐见到朝阳,恭恭敬敬地迎上来,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齐先生,您是自己买手机还是给您身边这位佳人买?”   灿阳不适应她的热情,回以尴尬一笑,挣开朝阳的手沿着专柜一个个细致浏览起来。朝阳见她似乎在闹情绪的样子,对导购说:“你先忙吧,我们看看再说。”   灿阳的眼睛放在柜台内的手机上,余光却放在不远处的朝阳身上,看到他身边的导购小/姐柔的要滴水的笑,觉得格外碍眼。   “看中哪款?”朝阳来到她身后,下巴虚放在她肩头询问。   她转过身,瞥到那位年轻导购投放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干巴巴地笑:“你是故意带我来这家店的吧?”   朝阳听出她话里的酸味,忍俊不禁:“又再乱想什么?我只不过恰好认识这家店的老板,才会来照顾他的生意。”   灿阳脸红低头不语,朝阳牵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被她笑着抽回:“这么多人看着呐。”   朝阳实在是喜欢她这幅脸红羞涩的样子,凑近她耳边,低笑出声:“你现在的样子很美。”   灿阳徘徊在各式各样、外表精巧的手机之间,拿不定主意。朝阳见她一脸纠结的模样,直接牵起她,走到那款贵到超过她一个月工资的手机专柜前,拿出自己的手机,让店员直接拿了和他的手机一模一样的那款。   灿阳瞄一眼价格,差点没有晕过去,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不情愿地说:“朝阳哥,我们还是看看别的吧,这个太贵了。”   朝阳微笑地看着正弯腰从柜台里取手机的店员,偏头哄道:“我要和你用一样的手机,情侣款。”   灿阳也微笑看向正一脸热忱地看着他俩耳语的美女店员,咬着牙说:“情侣款什么的那都是骗幼稚的少男少女的,咱俩都老大不小的了,你都三十多了,不适合。”   朝阳牵着她的手,突然使力,摁了下她软软的指腹,以作惩罚,嘴上也不闲着,直接叫店员拆包装。那年轻店员很会看眼色:“齐先生,您和您女朋友真是男才女貌,这手机男女通用,您女朋友用特别适合,有好多情侣都会来买这一款。”   年轻的女人笑地一脸喜悦,赶忙拆了塑封,一边拆一边说:“齐先生,把您女朋友的手机给我,我给她把手机设置好。”   灿阳完全插不上话,只好半推半就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卡递过去。   付款时,朝阳也没有征求她的意见,直接递出自己的卡买单,她想想自己卡里的余额,便不再逞能,只是心里多少还是不舒服的。   坐在车里,灿阳摆弄着比她的脸小不了多少的手机,想起过年那天收到的祝福短信,便编辑了条□□出去,顺便解释了下由于手机出故障才这么晚回复。   她看着正开车的朝阳,打算再重申一下自己的想法:“朝阳,我们毕竟只是男女朋友,你买这么贵的东西给我,我有很大的压力。”   朝阳的双手正操纵着方向盘,无奈地笑了:“只是一部手机而已,我完全负担的起,你也不希望别人说我小气吧。”   “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爱上你的钱才和你在一起。”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明明是我害怕你离开,试图利用你对物质的那一点憧憬妄图用金钱绑住你。”   灿阳被他的这番说辞弄得很无语:“那我昨天岂不是不该对你坦白的,被你就这么抓住弱点利用,那我以后不是非你不可了?”   朝阳愉快地大笑:“你当然只能非我不可。我喜欢你的坦白,也喜欢你对自己的坚持,但我时刻记得,我是你的男人,我希望能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你,你要慢慢习惯这样的我,所以以后别再这么想,你总得给我机会让我好好表现。”   灿阳也笑:“你说服人的功力太深厚,我总是无法反驳,否则就会显得自己不够大度。”   “阳阳,不用纠结这个问题,我只是想和你用一样的手机,你就满足一下的幼稚少男的想法吧,毕竟我已经三十多了,再不抓住尾巴就来不及了。”   灿阳看他有点委屈的表情,不自觉地哈哈大笑:“你赢了。”   车子停在加油站,朝阳问她中午打算吃什么,她正绞尽脑汁想回答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拿出来一看,竟是好久没有联络的君成发来的信息:“灿阳,有时间能出来见我一面吗?”   灿阳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有点担心朝阳知道了会不高兴。她抿了抿嘴,决定实话实话:“朝阳,君成说有事要跟我见面。”   “现在?”朝阳的语气很平静。   灿阳点点头,一直看着他。朝阳看她坦然的眼神,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心里一松,露出让她放心的微笑:“去吧。”   “你不生气?”   “你都这么坦白了,我还有什么生气的理由。其实我应该为那天晚上说的话向你道歉的,我不该怀疑你们之间的友情,毕竟这几年,他一直陪着你,也是很难得的。”   灿阳轻轻吐了口气,也笑了:“你不生气就好,我和他从来没有过超出朋友的关系,他一直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我能感觉,他这次见我,是要向我道别。”   朝阳从窗口递给工作人员油费,启动车子开出加油站,闻言感到好奇:“道别?”   “是啊,我听说他要去美国了。”   朝阳恍然大悟,然后摇摇头笑着说:“怪不得董玥吵着要去美国。”   “董玥也要去美国?她不是在你公司实习吗?”灿阳问。   “过年之前,她妈还打电话给我,说她突然吵着闹着一定要去美国读研究生,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只当她想要上进了,没想到是追着别人去的。”   灿阳真心为董玥这种为爱奔走的决心感动:“这种为爱不顾一切的精神,很伟大,希望她能最终抱得美男归吧。原来你知道她和君成的事。”   “她这个人心思单纯,一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我能看不出来吗?不过她也从没打算藏着自己的心思,我告诉她我和你在一起后,她就和我说了。我猜她肯定没有告诉她妈,否则这趟国她 恐怕是出不了了。”   灿阳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然后当着朝阳的面拨通君成的电话,君成在电话里说在他家等她,她偏头看着某人虽然正在开车,却竖起耳朵听她讲电话的搞笑表情,笑着答应了。   “他家在哪儿,我送你过去。”朝阳一点不介意地说。   灿阳噗嗤一笑:“我发现你很可爱。”   朝阳不明所以,露出一个“为什么”的神情。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你可爱。”   朝阳见她笑得欢心,也跟着笑,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纵容表情。   车子开到君成家所在的小区门口,灿阳下了车。转身关车门时,朝阳再三嘱咐她一定要早点回来。灿阳忍着笑,连连说“好”,他这才满意地离开。    ☆、14-2      这是灿阳第二次来到君成家。当她推开那道依旧低矮的木质院门时,君成正站在大门处弯腰换鞋,身边放着一个鼓鼓的超市塑料袋。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回过头,像从前一样,笑着对她说:“灿阳,你来啦。”   在他温暖的注视下,她笑着走了进去。   “你刚才出门买东西的?”她指着地上的东西问。   君成找了双毛拖鞋递给她,她看着脱鞋粉嫩到恶俗的颜色,撇下嘴角,有点嫌弃:“这不会是专门买来给我穿的吧?”   君成留给她一个“你猜”的表情,晃着身体拎着一大袋东西进去厨房。   “你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专门看你洗菜吧?”灿阳抱臂站在水池边看着“戏水”的男孩。   君成故意把手上的水弹到她脸上,扔了把茼蒿到她手里,命令道:“还不快跟着一起洗,中午我们自己做火锅吃。”   “你不怕吃了拉肚子啊?”她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他。   “所以我才决定买食材回来自己做,主要是怀念那个味道了。”   灿阳打开另一个水龙头,开始和他一样低着头洗菜:“我怎么听出了一股心酸的味道?”   君成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有吗?”   灿阳耸肩,表示真的有。君成弯起嘴角,发自内心地笑,又弹了点水到她身上:“狗鼻子。”   “骂谁呢!”灿阳也学他,把水一股脑儿地弹到他身上。   君成笑着跳开,抬起手臂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迹,控诉道:“不带你这样的,你这根本就是往我身上泼水!”   灿阳笑得一脸得意,露出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小人得志的表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百倍还之。”   君成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动作:“你这性格可是一点亏也吃不得。不过这样也好。”   水声哗啦啦地响,灿阳没有听清他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往他那边移了一小段距离,问:“你刚才说我吃不了亏的下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我没听到。”   君成头也没抬地回答说:“我说你性格好。”   “算你有眼光。”   “原来自己做的火锅也这么好吃。”灿阳一边嚼着虾丸,一边竖着大拇指评价道。   “你也不看是谁做的。”君成大言不惭,将烫好的卷牛肉送进嘴里。   “火锅底料现买的,这些菜直接放进去煮就行了,你除了提供了点厨具,还提供了什么?我还没说这菜还有一半是我洗的呢!”   “你这女人,就不能对我温柔一次?我看你是数落我数落成习惯了,也不知道你男人怎么受地了你。”   “你管的真多,我同意来陪你吃火锅就算给你面子了,别不知道满足。”两个人吵吵闹闹的,似乎又回到从前的日子。灿阳很庆幸自己能认识君成这个男孩,他曾经用他的真心点亮了她人生那段黑暗的日子,她已经不去想他对自己怀有什么样的感情,也不去想他母亲对她说的那番“忠言逆耳”,她理解他,就像他也理解她一样,他们是彼此人生中意义非凡的朋友,绝不掺杂世俗的爱恨情仇。   两个人像饿狼一样,将一大桌子的菜全部瓜分进肚子里。吃完以后,灿阳腆着肚子靠在椅子上,累的不想动弹:“以后吃火锅我也要在自己家做。”   君成也和她一样吃撑了,眯着眼透着火锅还在升腾的雾气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有这样的日子。”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伤感,灿阳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感慨和微妙的不舍。   她站起来,关了电磁炉的开关,开始收拾满桌的狼藉。   君成阻止她:“别收拾了,刚吃完饭,歇会儿再弄,先去客厅坐一会儿。”   “那这些一会儿你自己收拾,我可不管了。”   “行,多大的事,又难不倒我。”君成已经移步客厅,拿着遥控器,开了电视。很快客厅里 充满某综艺节目的欢声笑语,嘉宾们对游戏规则的反应无一例外地都是一边不满的惊叹,一边睁大着眼竭力表现他们事前绝不知道游戏规则。   “看来齐朝阳对你不错。”一片吵闹声中,灿阳突然听到他这样说。   她不太愿意和他提起朝阳,因为总是会觉得有些别扭,不过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认识你快五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的平和。”   “平和?”灿阳对这个评价起了好奇心,“难道我以前不平和吗?”   君成摇头微笑:“我指的是你的内心。”   “这你都能看得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   “旁观者清。以前哪怕你安静地坐着不动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你心里的不满和怨愤。与其说你对自己的生活和所遇不满,不如说你是对失去的或者无法得到的东西而耿耿于怀。当然了,我说的这些东西其实不是物质,应该是情感上的某种缺失。”   灿阳张了张嘴,打算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君成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我以前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自卑的人,但我现在不这么看了,你只是在某个阶段遗失了你本来的自信而已,而现在你正慢慢变回本来的那个自己,齐朝阳在其中无疑起了关键作用。他是你把现在和过去连接起来的纽带,更重要的是,你爱他,而他也爱你。”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似乎不太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所说的是事实。发完这一长串心理解析后,他半躺在沙发中央,好像在等着她反驳似的。而灿阳起初只是张着嘴看着他,后来则陷入沉思,最后也嘴角含笑回望他:“你这段时间是去攻读心理学了吗?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可能是因为我以前总是想了解你吧。”他毫不避讳地解释。   “好吧,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现在的确感觉心境明朗了很多,或许你也可以尝试一下恋爱的感觉。”她挑着一边眉尾眨眼开他的玩笑。   君成摆摆手:“我才不会没事找个女人管自己,一个人多好,自由自在的。忘了跟你说,我打算去美国了。”   “我听说了。”   “董玥告诉你的?”他挑眉问。   灿阳没有否认,而是问他:“你打算过去读书还是工作?”   “工作,”他停顿了一会儿,“家里在那边投资了一个项目,叫我过去盯着,实际上我只是去做帮手而已。”   灿阳听他云淡风轻地说着家里的事,忽然发现她对他的家庭背景知之甚少,不过他来自什么样的家庭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收获了他的友谊,也在与他相处的日子里,得到很多快乐,付出过自己的情感。   “那你什么时候走?”她其实不想去想他离开的日子,但她也知道,那一天迟早要来,又或者那一天其实早就来过了。   “还没定,不过也就这段时间了。”   灿阳一拍沙发的扶手,咧开嘴笑着说:“定了时间的话,告诉我一声,我到时候去送你。”   “你可别来送我,免得到时候死拉着我不让我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丢去起那个人。”   她回嘴:“你别这么看得起自己,我还懒地跑路呢!”   “说真的,”君成收起脸上的笑,用像哥哥对妹妹说话的语气那样说,“别来送我,我不习惯离别,还有,以后要过得开心,我希望你联系我的时候,告诉我的都是好事。”   灿阳忽然有点哽咽,她将那阵难受咽下去:“放心吧,我会的,你也一样。”然后她站起来,向餐厅走去,指着餐桌上的碟碗:“吃人嘴短,我还是帮你把这残局给收拾了。”   君成求之不得,对着她的背影说:“都要洗地干干净净啊!”   灿阳想到两个人以后必将会越来越远的距离,心里感到轻微的难过,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时代的终结,带给她不舍和说不清的感慨。她还想到了董玥,但她决定不告诉他董玥也要去美国读书的事情,他们两个最后到底是什么结局,只能是他们自己的事。   晚上躺在朝阳怀里的时候,灿阳想着下午君成说的话以及他就要远赴美国的事情,情绪一直不太好。朝阳察觉到她的低落,问她:“怎么了?”   她想了想,闷声说:“君成说他近期就要去美国了,亲耳听到他告诉我这件事,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点难受。”   朝阳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安慰道:“有这种感觉很正常,毕竟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但是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啊,有离别,有重逢,我们会因为离别而不舍,会因为重逢而喜悦,朋友之间的感情不一定靠一直在一起才能长久,离别有时候反倒会加深你对友谊的认识,会让你看清他/她对你有多重要。”   “那爱情呢?爱情也一样吗?”   朝阳沉吟片刻后说:“爱情在某些方面也是这样,但它和友情的区别在于它经不起多次的或者太过长久的离别,否则两个人的结局很可能会是分开。所以我一想到我们中间分开了四年多之久,就会感到后怕,要是我没有再遇到你,没有看清自己的内心,我很可能就会彻底的失去你,想想都是恶梦。”   他低下头,亲吻她散落额前的那缕头发:“谢谢你接受了我。”   她仰起脸,用干净的眼神看着他:“在我过去的生活中,我经历的离别其实不多,但每一次我都同样地难过,不过这次,我没有感到绝望,会不会我已经渐渐习惯了离别?”   “傻姑娘,习惯离别并不简单,只不过我们会学会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感,换句话说,当我们的内心越来越强大时,我们越能更好地消化这些情绪。”   灿阳抿着嘴,理解点头,然后更紧密地靠近他:“也许还因为我现在有了你。”   “谢谢你能这么想,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这辈子能够得到你的青睐,是我一生的福气。”   他想,或许早就从她的手指因他流血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们之间一辈子的羁绊。   “对了,你天天和我在一起,都不用出去见你的朋友吗?你是公司的大老板,应该有很多人争着要来给你拜年吧。”她头枕在他的胸口问。   朝阳低笑:“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知道的话我为什么问你。”   “因为我和他们说我今年要在家陪女朋友,没空管别的事。”   “天哪,你不会这样说的吧,万一得罪人了怎么办?开公司,人脉不是非常重要的吗?”   “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们我住在哪儿,他们想拜年也没处去,而且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在休假的时候被打扰。”   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朝阳撑起身体,拿过手机举在眼前一看,脸上的笑便消失了。他划下拒接键,刚把手机放回去,铃声又接着响起。   灿阳见他沉着脸,问他:“谁的电话?”   朝阳握着手机,不太高兴:“秦浩。”   “接吧,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你,说不定有什么急事。”   朝阳这才坐起来,靠在床头,不情愿地接通电话,才听那边说了一句,他便发火了:“秦浩,不要再拿这些事找我!你骗灿阳的事,我不再追究,但请不要总是用王念多么可怜来逼我!”   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他就直接挂了电话,关掉手机。   “是不是王念又吵着要见你?”灿阳也靠在床头,把脑袋搁在他的肩窝处。   “不用理他们,他说王念又出事了,这个谎我听过太多次了,每一次也只不过是小题大做而已。”   灿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抱着他,叫他不要生气,从未在意的某个念头在此时悄然破土而出。    ☆、14-3      灿阳早上是被人闹醒的。她费力睁开眼睛,有个脑袋在她胸前一直蹭来蹭去,又痒又难受,她没好气地拍他的后脑勺:“干什么呢!吵我睡觉!”   朝阳抬起头,头发有点长,头顶处一撮翘起的头发形状特别搞笑。许是因为睡足了,他的眼睛特别有神,透出一种童稚的单纯,却依旧迷人。   “你在梦游呐!”她咕哝一句,翻个身继续睡觉,却被一双手从被窝里捞了出去。   “起床吧,别睡了,都九点了。”继续闹她,对她上下其手,待她笑着求饶,才下床,先进卫生间洗漱。   灿阳坐在床上楞楞地发了会儿呆,才打着哈欠走到卫生间门口,看着正在刮胡子的男人:“今天又不上班,起这么早干嘛?”   “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灿阳走进去,挤到他身边,挤牙膏刷牙:“去哪里?”   他冲去脸上的泡沫,用热毛巾擦一遍自己的脸,故作神秘:“先不告诉你,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他正系着围裙在煎鸡蛋,有种家庭妇男的既视感。她走到他背后,伸手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问:“今天到底去哪里啊?”   朝阳把煎好的鸡蛋装在盘子里,端到餐桌上,灿阳一路跟着他,贴在他的后面。他哭笑不得,转过头说:“我是想带你去见我以前的老师。”   灿阳得到答案,安心坐下吃饭,咬了口煎蛋,又问:“没想到你和自己的老师都还有联系,我以前的老师很多连名字都忘记了。”   “他以前是A大建筑学院的研究生导师,我在读本科时,就和他关系很好。后来我开公司,他帮了我很多,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给他拜年。”   朝阳把车停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口。阳光虽然强烈,却并未能完全照进巷子里来,一大半的路都陷在阴影里,他们并排往里走,左边的墙上印上两人长长的影子。   巷子有点绕,灿阳曾经有一阵迷恋过这种老巷,更想像过自己撑着把油纸伞,在细雨朦胧中,走在湿润的石板路上徜徉的情景。在年少时期,她曾有过各种少女幻想,比如坐摩天轮,坐小船游览细雨江南,和喜欢的人去海边一起看日出……至于撑油纸伞算是其中最为文艺的一个。现在想起,不免好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朝阳看着笑地明媚的女子。她眉眼弯弯,虎牙调皮露出,煞是好看。   “只是觉得现实和想法之间总是难以平衡。”   “怎么生出这种感慨?”   “我以前幻想过的小巷总是和石板路、油纸伞连在一起。”   朝阳笑了:“这想象很美,不难实现,你要想去以后我可以带你去那样的巷子,江南一带还是蛮多的。”   灿阳摇头:“我现在到对这个没多大感觉了,只是觉得以前的想法很幼稚。”   “这想法一点不幼稚啊,现实里的确存在。”   灿阳偏头看他:“我想的可不止那些,还想过某个下雨天,走在石板路上与喜欢的人意外邂逅。”   朝阳大笑:“这完全不能叫做幼稚,我们现在一起走在巷子里,多少也算实现了你少女时期的幻想吧?”   灿阳睨他:“谁说我那时喜欢的人是你。”   朝阳并不介意她的口是心非,握紧她的手:“可现在能让你实现这个幻想的人可是非我莫属了。”   不多时,面前出现一个繁花盛开的小院。一个一头银发的老人正在将阴暗处的盆栽搬到能晒到阳光的地方。他身后是一座略显老旧的两层楼房,贴着白色长方形瓷砖,大门材料完全采用琉璃色玻璃,一楼正对院子的窗户上,摆放着一个长嘴喷水壶。   朝阳喊了一声“薛老师”,推门进去。老人放下盆栽,回过头来,笑容和煦,脸上的皱纹很深,却显得很平易近人。   灿阳走进院里,也跟着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薛老师好”。薛老师抬了抬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仔细瞅着这个小姑娘,一拍脑门,笑着说:“你肯定是朝阳的妹妹吧,今年几岁啦,可上大学啦?”   灿阳错愕地看着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然后笑眯眯地说:“薛老师,您看我今年多少岁?”   “我猜啊,你今年肯定不到20岁,年纪轻就是和我们这些老年人不一样,多有活力啊。朝阳,你说是不是?”   朝阳笑得有点牵强:“薛老师,您……”   “薛老师,您看着一点也不老,比很多年轻人都显得青春呐。”   老人笑呵呵地点头:“闺女啊,处对象了没?要是没有的话,考虑下我家小儿子怎么样?他长得也俊得很。”   朝阳看着这两个人一和一唱的,苦着脸说:“薛老师,您可别打这主意,这是我女朋友,您要是真把她说动了,我下半辈子得打光棍了。”   老人大笑着拍他的肩:“知道知道,说着玩呐。这小姑娘合我眼缘,我一看就知道她性子好,多活泼可爱。”他转身看着灿阳问:“小姑娘叫什么呀?”   灿阳被这个老人逗笑了,闪着小虎牙说:“我叫何灿阳,灿烂的灿,阳光的阳。”   老人点头,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灿烂阳光,好名字。你们进屋坐,我把这些花花草草搬完了就来。”   朝阳将带来的营养品送进屋里,脱去外套,返身回来,卷起衣袖,也跟着老人一起移动盆栽。   灿阳不好意思站在一边看风景,也走过去帮忙。   她指着朝阳刚搬起的一株开着白色似喇叭状的花朵,问:“这是什么花?”朝阳盯着花朵中间黄色的花蕊皱着眉想了半天,摇摇头说:“这个我还真不清楚。”   “那是马蹄莲。”薛老师笑着解释。   灿阳点点头,又问自己手中的是什么花。   “那是山茶花,” 薛老师指着自己刚搬过去的几盆,“还有那些紫色和粉色的也是。”   灿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孤陋寡闻,对花都不太了解,我大概能认得的也只有桃花、迎春花、玫瑰花、菊花这种常见的。”   “很正常,你们工作忙,当然没有时间像我一样天天伺候这些。”老人一手叉着腰,有点喘气地说。   “老师,您的园艺功夫很厉害,这些花都很漂亮。”   灿阳并不是在恭维。   这些山茶花开得很鲜丽,花瓣层叠铺开,形状圆润可爱,和翠绿色的枝叶交织在一起,美的像是被人给嵌上去的,不真实,却不违和。但如果要给它们想象出一个新的造型,哪一种又都不如目前的样子。   薛老师言语中带着自豪:“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以后我可以把我的种花经验传授给你。”   灿阳笑着点头说好。朝阳走过来,凑到她耳边说:“看来你很讨老师的喜欢。”语气似乎有点不太乐意。   灿阳笑他:“你不会连老师的醋都要吃吧。”   “谁叫他说要把儿子介绍给你,我这不是担心你被抢走嘛。”   灿阳笑出声,引来老人的注意。薛老师挺直腰,严肃地说:“你们俩讲什么悄悄话呢!是不是在说我?”   “没有,”朝阳笑得如沐春风,“是她一直跟我说您种的花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灿阳也对老人灿烂地笑着,谁知老人却背过身,摇头晃脑往屋里走:“不就是在说小两口之间的甜言蜜语吗?以为我年纪大眼神不好使啊。”   灿阳回过头看着身后的朝阳:“薛老师一直都是这么——”她歪着头想了几秒,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他现在的确是个老顽童。”朝阳准确地说出了灿阳的感觉,然后迈着长腿进了屋。   中午他们俩主动承担起掌勺的任务,而薛老师则眯着眼坐在摇椅上听戏曲,一点也不把他们当客人看,灿阳倒认为这样更自在。   说是两人一起做饭,实际上灿阳只负责洗菜和递东西。   她将洗好的蒜放进盘子里,问正在给牛肉解冻的人:“薛老师的家人呢?”   “老师的妻子十几年前就去世了,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跟他妻子住在娘家,小儿子在国外读书,不怎么着家,这次估计又是去哪个国家旅行了吧。”   灿阳表示不理解:“那过年总要回来的吧,不然留长辈一个人在家多不好。”   “不知道,也许回来过又走了吧,这几年,我也就见过他小儿子一次。”   “那他也挺可怜的。”灿阳想着老人独自一人搬那些盆栽的模样,有点心疼。   朝阳看着她,露出温柔的笑:“也不一定,薛老师一向看得开,他很享受一个人的日子。”   “我觉得不是,”灿阳摇头,表情有点感同身受的意味,“没有人会喜欢总是一个人过日子,也许他只是不想让儿子担心才表现地这样。”   朝阳用胳膊轻轻揽了她一下,柔声说:“不管怎么样,他能做喜欢的事,而且还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也挺好的,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再说,我们不是来陪他了嘛。”   灿阳吁了口气,突然停下洗菜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睛说:“朝阳,你去看看你爸妈吧,你过年都没有回去,这么久了,我想他们应该也很想你。”   朝阳怔了几秒,一时间百感交集:“有机会我会回去的,我们现在难得放假,就让我好好陪你几天吧。”   也许是因为光线的原因,灿阳发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好像有点红。   餐桌上,薛老师拿出多年珍藏的好酒,热络道:“朝阳,陪我喝两盅。”   朝阳没有推辞,主动接过老师手中的酒瓶给两人斟满,然后端着自己的杯子站起来,看着薛老师说:“薛老师,谢谢您多年来的厚爱,这杯我敬您,祝您身体健康,幸福快乐!”   薛老师笑着点头:“还是你爽朗。”说完也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灿阳没有去看朝阳的脸色,也作主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点酒,站起身说:“薛老师,谢谢您把朝阳培养的这么优秀,这杯我也喝了,我酒量不行,还望您能见谅。”   薛老师看这小姑娘举手投足间的豪气之势,对她越发喜爱起来,他看着朝阳夸赞道:“朝阳啊,好眼光,灿阳这么好的姑娘都被你给找着了。”   朝阳笑得很开心,趁老师低头夹菜的时候,凑到灿阳耳边说:“只许喝这一点,不许再喝了。”   这一幕耳语又被薛老师给看了去,他笑着对灿阳说:“他是不是很啰嗦?要不考虑换个人?”   灿阳忍不住地大笑,重重地点头:“的确是很啰嗦,但是换人的话,是决不可能的。”   薛老师闻言,哈哈大笑,朝阳朝灿阳投去感动且欣慰的一瞥。   走出薛老师家,已经下午两点多钟。朝阳喝地有点多,但脸色并不是很红,似乎没有到醉酒的程度,至少走路的姿势还是一贯的气宇轩昂。   来到巷口,灿阳被他紧紧牵着手站在路边等出租车,他因为喝了酒,不便开车,已经提前打电话叫自己的助理把车开走。   她靠在朝阳的肩膀上,回想她洗菜时对朝阳说的最后一句话。   其实她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平心气和地说出那句话,似乎只是因为应景而生。她想到薛老师一个人待在那所寂寞的房子里,就会想到朝阳的父母,他们肯定也是爱朝阳的,只不过因为自己的原因,对朝阳生出一些意见,但他终究是他们的儿子,她虽然无法对当年的那个约定释怀,却也不能剥夺他们相亲相爱的权利,更何况朝阳一向是个重情义的男人。   她以为妥协很难,但其实真的作出让步,她反而轻松许多,仿佛摆脱了内心里那个阴暗、自私的自己。她自己也清楚,开始时要求朝阳与家人断绝联系很不可理喻,但那时她在爱他的同时,也对过去他的拒绝心生愤怒,她之前固执地以为她的悲剧都是由朝阳的坦白造成,后来想想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对任何事任何人,他都有拒绝的权利,他选择坦诚相待,正是他为人正直的表现,如果他一直骗下去,那最后当她知道的时候,心中的绝望估计会来的更深。   朝阳一坐进出租车,就把头靠在灿阳小小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地闭上眼。灿阳闻着他身上的酒气,笑着问:“怎么了?醉了?”   朝阳没有回答,皱着眉说难受。   灿阳摸了摸他的脸,的确有点烫,脸色也比刚才要红,便劝他道:“忍忍,一会儿就到了。”   “可是你家好远。”他闭着眼咕哝了这么一句,灿阳听到后忍俊不禁:“那你想去哪儿?”   “去我家吧,我家离这里近些。”他半睁着眼,抬头看她。   灿阳波澜不惊:“那就去你家吧。”   朝阳的眼睛猛然睁大,他只犹豫一秒,迅速向出租车司机报了一个新的地址,然后又闭上眼,说自己难受。   灿阳被他一系列的动作逗笑,他总说她傻,他自己傻的时候也不少了。   朝阳家住荷香花苑,这是一个A市几年前新建的高档住宅小区,小区地处市区和郊区的交界处,紧邻一家养老院,环境优美,空气也清新,无论是绿化还是户型,都深得一些喜静人士的喜欢。除去高层住宅,也有一些户型较大的别墅洋楼。小区后有一个很大的天然池塘,一到夏天,就会开出大片的荷花,小区取名“荷香”也算是名副其实。   朝阳家在顶楼,坐电梯上去,顶楼有两家住户。   他带着灿阳走到右边那扇门,打开门,伸手做出请的姿势,笑容满面地对她说:“欢迎回家。”   灿阳的眼睛差一点湿润,她眨几次眼,顽皮笑了:“就知道你是故意把我哄到这里来。”   朝阳揽她的肩,推她走进去,反手带上门,继续演戏:“我真的有点晕,不骗你。”   灿阳哭笑不得:“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还装。”   朝阳的家很大,光是一个客厅都超过她出租屋的整个面积。装饰很简单,显得很空旷,放眼望去,基本只有黑白灰三种色调。地面铺的是白色方块地面砖,墙壁刷成亮眼的白色,窗帘也是遮光性极好的黑色,客厅里摆放着浅灰色绒面沙发,唯一活泼点的可能只有沙发上那一个熊掌造型的抱枕,与她家的如出一辙。   她指着沙发,笑问:“你这个抱枕不会是拿我家的吧?”   “抱枕是上次董玥买的,我看和你家的一样,就留下了,”朝阳走到阳台,打开窗户通风,时近早春的微风吹散室内的闷气,他招手叫灿阳过去,从背后拥住她:“早就想带你过来了,今天总算如愿了。”   “有钱就是好,你一直和我挤那个破出租屋,估计早就受不了了吧。”   她今天扎了马尾,朝阳很方便地吻上她的后颈,哑着嗓子说:“别冤枉我,我心甘情愿,至于我的钱,将来都是你的。”   她不自在地缩着脖子,戏谑:“看来你很有钱啊。”   朝阳不放过她,又去亲她柔软的耳垂:“这一点还满意吗?”   薄薄的酒香醉人。   灿阳回转身,仰头看他:“看来我得把你抓牢了,就你这个条件,怕是女人都会前仆后继的吧。”   朝阳低着头看她晶亮温柔的双目,亲她的眉心:“不用你抓,我永远在这里。”   说完,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吻上她的唇,一双手也不老实起来,从她的腰上游移至她的大腿。灿阳擒住他的手,喘着气说:“大白天的,你干什么呐。”   眼前的女子眉目带水,双颊粉红,雪白的牙齿轻咬下嘴唇,说出的字眼像是刻意的撒娇一般。朝阳抱起她走进卧室,不顾她的惊呼,两人一起倒在那张king size的大床上,随后老练地剥掉两人的衣服,当他炙热的身体贴上她时,她有一种自己即将要被烧成灰的错觉。   他们在爱*欲的海中,浮浮沉沉,彼此深深纠缠,不知疲倦地占有对方的身体,感受彼此的热情,直到那极致的一点如五彩斑斓的烟花绽放在灵魂深处。    ☆、面具15-1      回公司上班的一个多星期里,灿阳只在某次去影印室复印资料时,匆匆见过一次秦浩,其余的时间,两人都没有碰到过。即使在同一个公司里,但只要关上办公室的门,想不见面还是很容易的。灿阳从没想过要故意躲开,因为在她看来,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没必要做贼心虚。至于秦浩是不是故意躲着她,她也不会花心思去想,但有一点她肯定的是,不管以后他再找她说什么挑拨离间的话,她绝不会再相信。   这天晚上下班后,灿阳和何佳手挽着手走向大厦门口,她一路听着何佳抱怨跟在他们身后的静海怎么怎么不懂浪漫,再一抬眼。便看到那个朝夕相处的男人靠在车窗上对她微笑。   灿阳浅笑,对还在和她说话的何佳说:“那个,何佳,我要走了。”   “你和我们一起吧,静海的车停在对面,我们送你。”何佳挽着她,打算继续数落。   灿阳看了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人,心一横地说道:“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何佳似乎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只是象征性地“嗯”了两声,但很快,她突然瞪圆了眼,以一种近乎尖叫的分贝说:“你男朋友来接你了?”   显然她的高分贝也引来已经恭候多时的男人的注意,他缓缓向她们走过来,璀璨似星的双眼牢牢放在灿阳身上。   “阳阳。”声音里明明是促狭的笑意,却遮不住浓浓的宠溺。   灿阳不好意思地和掐着她手臂的何佳介绍:“何佳,这是我男朋友齐朝阳。朝阳,这是我同事何佳。”   朝阳朝还处在震惊中的女孩微微欠身:“你好,何佳。”   何佳猛然回过神,捂住自己的嘴,不知所措地看了眼灿阳,又看了眼这个男人,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   灿阳给了朝阳一个无奈的微笑,何佳突然执起朝阳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情绪异常激动:“帅哥,你好,那个,那个我是灿阳的好朋友。”   朝阳友好地又说了声你好,何佳却还攥着他的手不放,正在灿阳准备掰开占自己男人便宜的手时,静海一个箭步冲上前,拉回何佳,搂紧她的腰,向朝阳伸出手:“你好,我是苏静海,灿阳的同事,也是何佳的男友。”   朝阳伸出手与他轻触了下:“你好,我是齐朝阳。”   静海向他们道别,搂着女友往马路对面走,灿阳隐约看见何佳似乎想回头,却被静海固定着脑袋,挣脱不开,觉得好笑:“何佳是个很好的女孩,就是有点花痴而已。”   朝阳笑着没有接话,打开副驾驶位的门,手撑在门框上,护着她的脑袋,待她坐进去后,替她关上门,再绕回到驾驶位上。启动车子前,他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拿着车钥匙,说:“今晚有个朋友叫我一起聚一聚,我在想,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灿阳看着他,一直没说话,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忍俊不禁道:“我愿意。”   朝阳听过这三个字,眼前立刻浮现他们俩正在进行结婚仪式的场面,司仪问穿着雪白婚纱的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她甜蜜地说她愿意。一想到这点,他突然为和她结婚这个念头而心动,竟有一种迫不及待想和她结为夫妻的感觉。   朝阳带她去了市中心一家奢华低调的会所。灿阳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她看着眼前精致的门廊和彬彬有礼给他们带路的服务员,踮起脚,凑在朝阳的耳边问:“这种地方,是不是就是那种场所?”她在“那种”二字上加重语气。   朝阳屈指弹了下她的脑袋,笑了:“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这里是一个认识的人开的,只是用来联络感情和朋友聚会或者谈生意用的,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些。”   灿阳点头,若有所思:“那开这家会所的人肯定比你有钱。”   朝阳扶额,失笑:“不仅如此,开这家会所的男人还比我帅。”   灿阳靠在他身上,笑嘻嘻地说:“放心,我对你的心不会动摇的。”   推开二楼最里面一间包厢的门,说话声、吵闹声和音乐声争先恐后敲打人的耳膜。灿阳环视一周,这些人加起来至少有十几个。包厢非常大,光线却被刻意调暗,灿阳看不清这些人的打扮和穿着,但能看出他们必定都是和自己不一样的精英人士。   此时一个高个子男人向他们走过来,却是看着灿阳:“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灿阳看着面前这张秀气的脸,过了几秒,才想起他是那天在朝阳办公室出现的男人,似乎姓李。她微笑应道:“你好。”   “我叫李然,是朝阳的好友,你呢?叫什么名字?”   灿阳刚准备回答,朝阳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李然:“你没必要知道她的名字。”然后拉着她往包厢里的沙发走去。   “喂!要不要这么小气,不就问个姓名吗!”李然在后面怪叫,离得近的几个人听到他的话,目光齐刷刷地投到朝阳身边的女孩身上,虽然看不清这些人的表情和眼神,但灿阳可以想象,当中必定带着探寻和好奇的成分。   朝阳带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并不打算理会李然。有几个人是认识朝阳的熟人,在他入座后,都来和他说话,看到他身边的灿阳,也举杯点头问好。灿阳现在没有那么拘谨,也大方笑着朝他们点头。   朝阳倒了杯橙汁给她,叫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拘束,自己则和身边的人聊起天来,讨论的事情都是灿阳听不懂的专业知识。   耳边响起了情歌对唱,她寻着声音望去,一男一女正坐在角落里的高脚凳上,一人手里一个话筒,合唱张学友的《你最珍贵》。男人的声音很磁性,偏粗一点,女人的声音甜甜的,却很有爆发力。灿阳是听过这首歌的,此时却完全想不起来原唱的声音,因为耳边回荡的声音更加入耳。她不禁听地呆了,小声地跟着哼唱起来。   “想不想唱一首?”突然想起的声音把灿阳吓了一跳,她转过头看着笑得一脸无害的李然,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唱的不好听。”   李然突然倾过身子,压低声音说:“你就是那个朝阳藏在心中的女人?”   灿阳不自然地往旁边移了移,碰到朝阳的腿,他回过头,看到正拿目光检阅他们俩的李然,无奈地叮嘱灿阳:“别理他,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管闲事。”   “喂,你说谁管闲事呢,不就聊聊天嘛,她又不是小孩子,你还要限制她和谁交朋友啊。”李然不乐意地嚷嚷。   灿阳觉得他这个样子真像个毛躁的大男孩,倒并不惹人生厌。朝阳根本不把他的不满当回事,在灿阳耳边问:“会不会无聊?”   灿阳摇摇头,朝阳想起什么似的,用手指了指正在唱歌的男人说:“他就是这个会所的老板,叫李逍,逍遥的逍。”   灿阳想起《仙剑奇侠传》胡歌扮演的李逍遥一角,不由失笑:“人如其名,他看起来的确很逍遥,就是不知道长得是不是够逍遥。”   朝阳听闻,大笑:“这话要是让他听见了,他估计得郁闷了。”   “不过他唱歌很好听,一般唱歌好听的男人都很受女生欢迎,长得怎么样反倒是其次了。”   “我唱歌不好听,岂不是太吃亏了。”   他唱歌的确不行,这一点灿阳是知道的,年少时她撒娇让他唱歌给自己听,他一开口,她就捂着耳朵跳开。他声音的质感不错,但是五音不全,跑调跑的离谱,她一直想不通一个说话声音这么好听的男人唱歌居然走音成那个样子。   她出言安慰:“没关系,你长得帅,足以弥补你这个无伤大雅的遗憾,不需要用歌声来征服我。”   朝阳笑着刮她的鼻梁:“现在倒是学会取笑我了。”   一曲终了,那对男女从高脚凳上站起来,灿阳等着他唱下一首,突然一个话筒递到自己跟前。她抬头,李然自己的手上也拿着一个话筒,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对着话筒说:“接下来,欢迎朝阳的女朋友为我们献唱一曲,大家热烈欢迎。”   声音大到足以让每个人听见,包厢里响起一阵哄笑声和鼓掌声,灿阳不知如何是好。等她再看向自己的手时,发现话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塞到自己手上。李然继续怂恿她:“我刚才听到她唱歌了,很好听,大家想不想听?”   然后整个包厢内响起巨大的“想”声,朝阳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更没想到灿阳真的站起来,往高脚凳那边走过去。他看着得意洋洋的李然,无奈白他一眼,李然朝他摊了摊手,一幅“是大家想听,我又有什么什么办法”的不得已表情。   正在放的这首歌灿阳听过,之前有一段时间认识的人都在谈论一部名叫《春娇与志明》的电影,她也找出来看过,情节没给她留下什么印象,但里面一首英文歌很好听,叫《drenched》,现在放的正是这首。   她拿着话筒,有点紧张。这时,之前唱歌的女子来到她身边,安慰她:“放轻松,大家都没有恶意,只是图个开心,你想唱什么歌?我帮你点。”   女子的声音温柔而透着暖意,灿阳的心很快静下来,笑着说:“就这首吧。”   “When miniutes become hours,   When days become years,   And I don’t know where you are,   Color seems so dark without you.   Have we lost our minds   What have we done   But it all doesn’t seem to matter anymore.   When you kissed me on that street I kissed you back.   You held me in your arms I held you in mine.   You picked me up to lay me down,   When I looked into your eyes,   I can hear you cry for a little bit more of you and I.   I’m drenched in your love,   I’m no longer able to hold it back.   ……”   灿阳的音色没有曲婉婷那般醇厚沙哑,带着一点沧桑、一点满足、一点憧憬,还有一些别的什么糅合在一起,有一股别样的味道。朝阳不知道原来灿阳唱歌竟然这样的好听,当他听出她歌声里的那点惆怅和彷徨时,心脏轻轻一颤,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他的心弦。   灿阳安静地唱着,几乎忘记了自己身边正围着很多不认识的陌生人,当她唱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回头看向朝阳的方向,他也正看着她,两人之间隔着忽明忽暗闪烁的灯光,隔着很多人的眼光,被某种力量牢牢地黏在一起。   几秒钟后,全场响起比催她唱歌时更热烈的掌声和一片叫好声,灿阳不好意思地从高脚凳上站起来,把话筒放下。这时会所的老板,走到她身边,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李逍,逍遥的逍,刚刚把话筒给你的人是李然,我弟弟。”   灿阳也伸出手握了一下:“我是何灿阳,灿烂的灿,阳光的阳。”   仔细看来,他和李然的五官的确很相似,但他的眉毛更粗一点,眼睛要细长一点,整个人显得更内敛沉稳。   李逍拿起她刚放下的话筒,笑着说:“你唱歌很好听,以后多过来玩。”他把话筒递给之前的那个女子,两人又坐回到高脚凳上,开始唱下一首歌。   灿阳走回之前的位置,有好几个人都对她竖起大拇指,她笑了笑,去找朝阳的身影,却没看到他。   “他刚才被人叫出去了,你可以去走廊上看看。”说这话的人是李然,灿阳说了声“谢谢”便推开包厢的门走出去。   走廊比包厢明亮很多,头顶的吊灯洒下璀璨奢华的光,地上铺着有着鲜艳复杂图案的俄罗斯地毯,踩在上面,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灿阳在走廊上没有看到朝阳,便按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当她经过某一个包厢的门时,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谈话声,熟悉的人声让她停下脚步,不由自主走近那扇门。   门没有关严实,露出大概一脚掌的缝隙。   “我知道我带灿阳去C市,说谎骗她,是我不对,但我也只是心疼王念。这么多年,她的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个人,现在她变成这个样子,我希望能为她做点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偶尔去看看她,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说话的人是秦浩。   灿阳知道偷听别人说话不对,但仍是不自觉地凑近那条门缝。   “如果灿阳介意,不让你去的话,我可以当面和她道歉,我来和她谈。”   “不关她的事,”朝阳的语气隐含怒意,“你不要去打扰她,我知道你们在一个公司,如果你还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混蛋事,你就不要去找她,这些事与她无关。我再说一遍,我根本不欠王念任何东西,就算她当初流产,有我的原因在里面,可那不是我的孩子,而且这么久了,我也早就还清了!”   “上次她差点为了你割破自己的颈动脉,她见不到你,就会选择伤害自己,万一她真的因为你出了事,你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爱情?”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再说,谁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朝阳的语气是少有的刻薄和不近人情。   “你什么意思!呵呵,看来这个何灿阳果然有点手段,年纪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破坏别人的感情,当第三者,现在更是把你迷惑的服服帖帖的。”秦浩的话里全是鄙视和嘲弄之意。   灿阳的拳头越握越紧,指甲似乎要陷进皮肉中,却一点不觉得疼。   她直起腰,踩着安静的地毯,回到那个喧闹的世界,然而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中,“第三者”似乎依然带给她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人刻意在拿刀戳她的耳膜,她才发现,也许她曾经真的做了触犯道德底线的事,却还一直认为自己说的那些话是以爱的名义。    ☆、15-2      三月初的某个晚上,灿阳接到一通越洋电话。   “灿阳,我是君成。”也许是距离的原因,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遥远。   灿阳看着窗外的浓浓夜色,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前几天,这几天忙着适应,这不,适应地差不多了,就给你打电话报平安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灿阳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便故作轻松:“好好照顾自己,别被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给蒙了眼,张总。”   “还张总呢!你就别取笑我了。”   灿阳哈哈大笑,君成突然说:“灿阳,你……”   她止住笑,等着他说下去,那边却突然又没了动静,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他那吊儿郎当的调子说:“没什么,我得去跑步了,先挂了。”   灿阳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直压在心里的一股气缓慢吐出,压力消失了,但那份不舍他离开的心情反倒变得更重。   “谁的电话?”   朝阳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看到她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朝她走过去。   “君成打来的,他到美国了。”   朝阳准备圈住她腰的手,垂在了身侧,和她一样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暗谧黑夜。   “你是因为少了一个朋友的陪伴,还是因为你没有给他情感上的回应,才表现地这样失落?”   “可能都有吧,也许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她转过身看着他,他也刚好转过身,看她的眼神像是在问她为什么。   灿阳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突然笑了:“我以前总说你善良,喜欢背负愧疚感,其实我也和你一样,因为没办法回应他对我的感情而觉得自责。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从小到大都跟着你的原因,所以在潜移默化中也学来了你的性格?”   “感情的事本来就要你情我愿,你对他并没有爱情,他喜欢你也只是他自己的情感,你不用感到抱歉。如果你真的因为害怕伤害他和他在一起,最后又要分开,那才是最大的伤害。”   “其实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喜欢我,我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也许他根本就对我没想法,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而已。”她又往他眼前走了一小步,看着他眼中小小的自己:“王念流产的那一刻,你对她到底是愧疚还是喜欢?毕竟你们之前在一起那么久,总不会没有爱情的感觉吧。”   朝阳无奈地说:“我以为她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知道那时对她还有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但愧疚多少是有一点的。”   他抚摸她散落在一侧脸庞的黑发,将它们别在她的耳后:“我的确曾经和她在一起过,这是事实,我没办法否认。但是我现在很清楚,我爱的人是你,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怀疑这一点。”   “我知道能拥有你,是我的幸运,但我还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曾经真的做了你们之间的第三者。”   朝阳的手移到她的肩膀上,他没想到她在意的竟是这个问题:“是不是那天我和秦浩的谈话被你听到了?他当时只是因为无法说服我而乱说一气的,你不要当真。”   “也是,纠结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确实挺傻的,可我就是一个矛盾的人,明明得到了,还偏要计较所有的细节,但是心里又害怕那种确定感。我这样说,可能你不懂,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有时候我们没必要刻意压制自己的想法,往往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坦然接受所有的想法,你愿意告诉我心中所想,这也是一种面对。至于你说的确定感,在我眼里,或许是因为我们这段感情中还存在让你不安的因素。”   灿阳笑了,带一点苦涩:“你说的对,我时常想到王念,她真的会为了你伤害自己吗?”   “我不知道,但她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就像你说的,我太善良,以至于给自己找麻烦,所以我不打算浪费我的善良在她身上,她的人身安全我没有那个精力去考虑,仔细想想,她对我的这种执着未必是因为爱。”   灿阳把头埋进他胸口:“她的问题不好解决,你和秦浩说过,建议他们带她去国外治疗吗?”   朝阳圈紧她:“说过了,他说他会考虑,但也说了,王念肯定会排斥去国外。”   “其实有时候想想,傻人也是有傻福的,希望她能收获她的福气吧。其实我一直有一种感觉,你有没有想过或许——”   “想过。”他接过她的话,“把她的问题交给时间去解决吧,我们就不要因为她耗费心力了。”   从灿阳来到朝阳家的第二天起,朝阳便一直求她搬过来,她犹豫很久,还是下不了决心。   “我们现在的状态和夫妻差不多了,住一起会省很多事。”朝阳某天早上吃完早饭,又开始老调重弹。   灿阳放下筷子:“我们这样会不会发展的太快了,从谈恋爱到同居算起来也就半年时间。”   “你从出生起,我们就在一起了,都20多年了,如果这还叫慢的话,我什么时候才能娶你进门?”   “我是说谈恋爱,你不要偷换概念。”   “有什么不一样?我们认识二十多年,谈恋爱半年,彼此了解,知根知底,别说住在一起了,连孩子都该有了。”   灿阳哭笑不得:“还孩子呢,你想得可真远。”   她看着这个小小的出租屋,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朝阳一点一点带去他那里了,搬走也是迟早的事。她决定不再坚持这场拉锯战,反正结果早就定好了。   于是在某个阳光明媚、春光灿烂的周末早上,朝阳在灿阳点头的一瞬间,即刻奔到她的卧室,将她最后一些东西给收拾好,全部塞进楼下的车里。灿阳只能打电话给房东,退房子。因为临时退房,房东没有任何准备,颇有微辞,除了违约金,朝阳还额外支付了一个月的房租,房东这才咽下话头。   下午灿阳将搬过来的东西重新整理,朝阳则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文件。为了不打扰他做事,她特地把客厅留给他,自己回到主卧整理衣物。她本来要关上主卧的门,朝阳却叫她开着:“不要关,这样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你。”   她忍俊不禁,只得一边收拾,一边“忍受”他频繁投注过来的目光。。   朝阳走进卧室的时候,灿阳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挂她的风铃。他歪头一想,从客厅的电视柜下面拿出一个粘钩,粘在衣柜门的最上面。   “挂在这里吧,以后每次拉衣柜门的时候,都能听到风铃声,多好。”   灿阳感激地看他一眼,走过去挂上风铃。   “叮咛叮咛——”的声音很悦耳,合着从窗外吹进来的暖煦春风,像是在谱一首欢快的乐曲。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你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朝阳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随后两只有力的胳膊圈在她的腰上。   灿阳握着他交叠的双手,笑着说:“你这里的窗帘、床单和被套的颜色太暗沉单调了,显得房子格外空旷,我不喜欢,我喜欢轻快一点的颜色。”   朝阳低笑:“你是这里的女主人,都听你的。”他用下巴摩挲她光滑的颈部,带来细微的麻和痒,一丝丝延伸到她的心里。   自从那一次朝阳来接灿阳下班,很快,她身边的同事都知道她有了一个英俊帅气多金体贴的男朋友,加上之后朝阳又出现在他们公司楼下几次,这个事实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大家每次看到她,都是一脸的羡慕和祝福,经过最初的忸怩之后,她也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眉宇间的幸福和甜蜜。   何佳对她越来越水嫩的皮肤很是羡慕:“灿阳,看得出来你男朋友对你很好呀,你看你的皮肤越来越水灵了,不像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最近突然爆痘,又疼又痒的。”   灿阳看着她额头上的两颗红痘痘,笑了:“你这是重返青春期了,是好事。”   “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哪。”   “我也有苦恼啊,我发现我最近长肉了,尤其是肚子上,皮肤都比以前松弛了。”   何佳戳了戳额头上的痘痘,龇牙咧嘴地笑着说:“你这样的安慰才是正儿八经的安慰,我喜欢听,很受用。”   灿阳哭笑不得:“你这是巴不得我哪里不好呀。”   “难道这有问题?”何佳微瞪眼,“你的男朋友都比我的男朋友强那么多倍了,难道还不允许你自己在别的地方差一点啊。”   “你的男朋友比谁差?”静海的声音突然从何佳的背后响起,她立马低下头,扒拉碗里的饭菜,然后转移话题,对刚坐在她身边的静海说:“灿阳说她最近长胖了。”   静海看了一眼灿阳的脸,一脸茫然地摇头说:“没看出来,不过你倒是胖了。”   何佳气急,不满道:“你说谁胖了?你再说一遍!”   静海欲言又止,最后选择识相闭嘴。   灿阳噗嗤笑出来,差点被嘴里的米饭给呛到。   至于秦浩,他再也没有吩咐灿阳做过任何事,两个人就算不小心碰到了,都选择对对方视而不见,但每一次他的出现,也时刻提醒着灿阳王念的存在,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事情,她却不得不接受。她以为秦浩不会再因为王念的事去找朝阳,毕竟自他们谈话的那一晚后,她再也没有听朝阳提起过,但她还是失算了。   在搬进朝阳家半个月后的某天傍晚,朝阳在厨房做饭,灿阳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门铃声突然急促响起,她懒懒地走到门边,眯着一只眼凑在猫眼上往外看。   秦浩正一脸焦灼地按门铃。   灿阳直觉没什么好事,犹豫了会儿,还是拉开门,让他进来。秦浩看到灿阳,眼神直接掠过她,连鞋都不换,就往里走。灿阳对他的无礼行为已经产生免疫,并不介意,她伸手关门,却被他甩起的胳膊一带,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歪,眼看就要摔倒,幸好朝阳从厨房出来,迅速反应过来接住她。   见到不速之客,朝阳的脸色沉下来:“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秦浩面对灿阳时的气势一下散去,祈求道:“朝阳,你去看看王念吧,她割伤了自己,流了好多血,我小姨打电话和我说,说她正在抢救,你去看看她吧。”   朝阳扶稳灿阳的身子,闻言怔住,灿阳感觉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瞬时一紧,她的心也跟着下沉。   “朝阳,如果她真的死了,你还能活得心安吗?还有你,何灿阳!你们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秦浩大声咆哮,整个客厅回荡的都是他的愤怒和哀戚。   灿阳的心怦怦乱跳,抓住朝阳的胳膊说:“你去看看她吧。”   她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让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她虽然不喜欢王念,但如果王念真的出什么事,她和朝阳心里肯定无法安宁,曾经的疲惫感再度浮上来,她已经不想去计较那些真真假假了。   朝阳不说话,也不看秦浩,只是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面色不安的灿阳身上,心里不是不愤怒的。   秦浩见他不作回应,急了:“这次没有骗你,她真的在抢救,看在你们曾经在一起过的份上,你就当发善心,去见她一面吧,我怕她不想活下去。”   朝阳咬着牙,最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只不过让另外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他坚持要带灿阳一起去C市。秦浩虽然脸色不好,但什么也没说,只要朝阳愿意出面,他这趟就算没有白来。    ☆、15-3      秦浩开着自己的车在前面带路,亮红色的尾灯像一滩血,在黑夜里蔓延。   灿阳自上车后则一直看着窗外墨黑的夜发呆。她的心里冒出很多不好的想法,她知道这次秦浩没有骗他们,担心王念如果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朝阳恐怕会永远愧疚下去。   她侧头朝朝阳看去,他面无表情,抿着嘴,沉默不语。她从他紧握方向盘的手,和咬紧的牙关,看得出他的心里并不如表面来的那么平静。   她伸手覆上他的腿,安慰道:“放轻松,她不会有事的。”   朝阳朝她露出宽慰的眼神,见她穿的单薄,说:“阳阳,车后座有毛毯,你拿过来盖着睡一会儿,到C市还要两个小时,你休息一下。”他的声音低低响起,不似平日明快,但不失温暖。   灿阳没有心情睡觉,但也不想让他为自己分心,便听他的话盖上毛毯,闭上眼睛假寐。   一路颠簸中,灿阳浅浅睡去,等她头晕地睁开眼时,车子刚好停在C市人民医院门口。朝阳替她拉开车门,拥着她跟着秦浩往医院走去。   深夜的医院很安静,秦浩给他小姨打电话询问情况。   “小姨?王念怎么样了?……嗯,现在在病房是吗?……好的,我马上就到,还有朝阳也来了。嗯嗯,我们马上就过去。”   “王念,还好吗?”   在只有三个人的医院电梯内,灿阳出声询问。因为疲惫的缘故,她的声音很哑。   秦浩没有回答,灿阳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也没有期待他会理自己,便闭了嘴不再说话。   朝阳放在她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要介意,她笑着摇摇头,用口型告诉他自己没事。   到了病房门口,秦浩拧开门先走进去。灿阳迟疑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一同进去,她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刺激到王念,朝阳没给他犹豫的时间,直接带她进了病房。   王念的母亲一脸憔悴,和上次见面相比,苍老许多。她对他们的到来没什么表示,只是略微点了下头,便继续看着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的女孩。   她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毫无血色,曾经咄咄逼人的眼睛掩在沉重的眼皮之下。看着这个如纸片人一样脆弱的身躯,灿阳对她的讨厌突然消失,余下的只有同情。   秦浩低声询问王母事情的经过,王母带着哭腔和后怕说:“下午刘婶说她家有事得回家一趟,我见念念这几天状态还好,就让刘婶提前走了。结果等我做完饭,去叫念念吃饭的时候,却看到她躺在床上,身下都是血。”   刚说完,便低声啜泣起来。秦浩抬了抬眼皮,瞥了朝阳和灿阳十指相扣的手,朝他们走过去,突然挥拳打在朝阳的脸上,还准备再打第二拳的时候,灿阳惊呼出声,冲上去,挡在朝阳前面,勇敢地瞪视秦浩:“他不欠你们的,你要是再敢打他,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王母惊诧地目睹突然发生的一切,看着僵持的三个人,才想起来去拉秦浩:“这不关朝阳的事。”   “小姨!”秦浩的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回过头僵着声音喊了一声。   “听小姨的话,这不关朝阳的事,都是念念自己的命不好,都怪她自己。”   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下来,灿阳于心不忍,打算出声安慰:“阿姨,王——”   “你给我闭嘴!”秦浩朝她大吼。   “该闭嘴的人是你!”朝阳猛然出手,打在秦浩的颧骨上,秦浩失了松懈,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灿阳见两人眼看就要扭打在一起,急急地上前拉住朝阳:“朝阳,你冷静一点,这里是病房!”   朝阳这才放开秦浩。一时间,病房里清晰地响起两个男人粗重的呼吸声。而王念仍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知。   知道王念顺利抢救过来,朝阳理好自己的衣服,僵着笑和王母打了声招呼要离开,却被灿阳拉住,她对站在窗边流泪的王母说:“阿姨,我们今晚就住在附近,王念要是醒了,您就通知我们,我们会立刻过来。”   秦浩坐在一边不吭声,朝阳没有等王母回答,便牵着灿阳一言不语地出了病房。   朝阳迈着大步,往前走,灿阳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他,跑了几步有点吃不消,喘着气说:“朝阳,你走慢一点。”   走到电梯门口,朝阳依旧沉着脸:“你懂不懂得保护自己!他要打我就让他打,你挡在我前面,万一他失手打到你,怎么办!”   他没想到她刚才竟会不顾一切的挡在他的身前,突然有点后悔带她一起过来。他的本意是为了不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可若是她被误伤了,那他可真是想后悔都没地方去。   灿阳懂他的顾虑,也知道自己刚才莽撞了,看着他嘴角的伤,心里很不是滋味。电梯门打开,朝阳搂住她的腰和她一起走进去。   空荡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灿阳抬手摸上他的嘴角:“你的脸,很疼吧?去买点药抹一下吧。”   朝阳偏过头,表情没那么阴沉,缓和了些,叹口气说:“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挡在我面前了,知道吗!我是男人,理应我保护你的,有些事不是你能逞强的。”   他的头发乱了,有一缕快要遮住眼睛,嘴角的青紫看在眼里,有一种颓废的惊心之魄。灿阳知道他是害怕自己受伤才会对自己发火,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当时她完全是出于本能,想护着她,没有考虑后果,所以才冲动了些。   “我记住了,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她靠在他的怀里,撒娇哄他,他脸上的乌云才散去。   出了电梯,灿阳想带他找地方看一下脸上的伤,他却牵着她,直接往医院大门走:“我没那么娇气,去酒店用热毛巾敷一下就没事了。”   一辆救护车正停在医院门前的广场上,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刚从救护车里抬出来的病人作检查。病床从灿阳面前经过,她余光看到病人身上如泼墨的血迹时,胃里一阵翻涌,她忍了忍,那股腥味越来越重,她挣开朝阳的手,跑到就近的花坛边,弯着腰不停干呕。   晚上没吃东西,除了一点酸水,什么也没吐不出来。   朝阳跟着她,蹙眉拍她的后背:“怎么吐成这样?”   灿阳摆了摆手,声音虚弱:“没事,就是闻到了刚才那个人身上的血,气味太腥,有点反胃,一会儿就好了。”   朝阳等她不再干呕,扶着她坐进车里,用手理顺她的刘海,抚上她的脸颊:“晚上没吃东西,胃肯定受不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这个时候已经快夜里12点了,朝阳开着车,大家小巷地找,才找到一家卫生条件看起来不错的馄饨店;“阳阳,要不就这家吧。”   灿阳看了一眼亮着白色灯光的招牌,点了点头。   两个人随便点了两碗招牌馄饨。   朝阳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暖暖肚子:“一会儿吃了东西就会好些的,不该带你来的,看你的脸色这么白。”   灿阳笑着说:“没事,待会儿睡一觉就好了,不用担心我。”   朝阳心疼的紧:“对不起,说了我要自己解决这些问题,还是不可避免的把你牵扯进来。”   “我真的没事,这些问题本来就该是我们一起面对的,要是你不带我过来,我估计我会真的生气。”   “放心,”他连连亲吻她的手背,“这次肯定是最后一次,相信我。”   馄饨端上来后,朝阳先尝了一口,许是碰到了伤口,他的眉毛皱了一下。   “是不是很疼?”灿阳搅着碗里的汤,看到他的动作,问道。   “还好,是有一点,不过不影响,这馄饨味道还行,你赶快趁热吃。”像是怕灿阳怀疑似的,他连着吃了几大口。   灿阳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舀了一小勺送进嘴里,可是刚咽下去,之前的那阵腥味儿又涌上来,她捂着嘴,咽下馄饨,过了好一会儿,那阵难受再才下去,却是再不想碰它了:“朝阳,我还是不吃了,估计我得把刚才那个血腥的场面全部忘记,才能吃的下饭。”   朝阳已经吃完自己那晚馄饨,见她食欲不振,很担心:“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吃的。”   “我没事,真的一点也不饿,你把我这碗也吃了吧,我没怎么动,别浪费了。”她把碗推到他面前,朝他笑。   等两人躺到酒店的床上时,已经凌晨一点,灿阳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朝阳许是因为开车太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这一晚,灿阳几乎是睁着眼一夜到天亮的。   她想了很多,但想来想去,觉得最终的解决办法还是在王念自己手里,只有她自己放手,大家才能得到彻底的安宁,但问题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要她放手并不容易,她对朝阳已经形成执念,再加上她现在精神有问题,没法正常沟通,问题就更加棘手。   第二天一早,朝阳接了秦浩打来的电话后,脸上一直阴晴不定,灿阳心跳一顿:“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朝阳看着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只说了三个字:“她醒了。”   灿阳脑袋里崩紧的那根弦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突然松弛,她轻扯出一个疲倦的笑:“醒了就好。”   两个人匆匆赶往医院。   来给他们开门的是秦浩,他的颧骨有点肿,看起来有点狼狈,不过状态还不错,只是看到灿阳的时候,眼神还是冷冷的。   王念正靠在床上,摆在她面前的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她看到朝阳时,苍白的脸上好像突然有了光,将她的眼睛也照地亮亮的。可当她看到站在朝阳身边的女子时,那束光倏然消失,再度变得死气沉沉。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没开口说话,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病床上的王念突然开口说话:“妈,表哥,我想和朝阳单独谈谈,可以吗?”她语气和表情与之前判若两人,灿阳在她脸上又看到了曾经那个盛气凌人嚣张跋扈的王念,心里那个猜想得以证实,这个认知让她陡然松一口气。   秦浩闻言,带着他小姨先走出病房,灿阳也想走,朝阳却不让。   王念见此,突然笑了:“还是这么宝贝你的妹妹呐?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她的笑里看不到一点善意,冰冷的刻薄。   灿阳拍了拍朝阳牵着自己的手背,笑着说:“朝阳,你们谈吧,我在外面等你。”说完,她给他一个宽慰的眼神,迈步离开病房。   “你真狠心,我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却还要带着她一起来看我,你是故意刺激我,还是向我来炫耀你们的幸福?”王念痴痴地看着这个她花了这么多年爱着的男人,心碎质问。他变了,记忆里的那个人曾经也对她温柔笑过,也曾在她生病时耐心陪伴,也曾在她皱眉时哄她开心,可那些影响在见到此刻的他之后渐渐变地模糊。她突然想,也许曾经他在她面前的样子只不过是一张面具而已,而面具之下的他从来没有爱过她。   朝阳漠然地看着她,话语间没有一丝情感:“既然你已经没事了,神志也恢复了,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王念小声呵呵笑着:“算了,虽然我差点丢了命,但我好歹还是活下来了,拜你所赐,我现在又是正常人了,你以后可以解脱了,是不是很开心?”   “不管你是死是活,不管你正常还是不正常,我都不会在乎你,我在乎的从来就只有那一个而已。”   “真是情根深种啊,没想到你会是这么痴情的男人。”她不再笑,弯起的嘴角也带着讽刺。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我走了。”朝阳转身,不再看她一眼。   “等等,朝阳,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王念见他要走,急着要从病床上下来,刚坐起一点,又跌落回去。   朝阳停下脚步,病房安静下来,王念怀着一丝期望,看着自己爱着的男人:“如果当年我怀的是你的孩子,你还会和我分手吗?”   对于当年不小心怀孕一事,她一直后悔万分,她只是不小心喝醉和别人发生关系,没想到会惹来那么大的祸事,她一直以为朝阳会坚持与她分手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的身体背叛,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分手只是因为他在乎的只是另一个人。而现在她不顾脸面问这个问题,也只不过是再次轻贱自己。   可她没想到的是,他根本不屑回答,回答她的也只时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和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先是笑着,笑着笑着又开始流泪,最后睁开眼,病房里依旧空空如也。   灿阳坐进车里,突然惊叫道:“天哪,今天是星期五,还要上班呢!我得赶紧给主任打电话请假。”   朝阳启动车子,驶离医院:“我看你也累了,下午别去上班了,请一天假,回去了好好在家休息。”   灿阳想想,自己出来一趟确实有些疲惫,便听依言向主任请了一天的假。曹主任在电话里连连交代她好好休息,挂了电话后,她的心里才真正安定下来。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灿阳只微微愣了一秒,便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稍微回忆了一下,慢慢说道:“第一次来C市的时候吧,我见到她第一眼就感觉到了她对我的厌恶,如果她真的疯了的话,怎么还会认出我呢?尤其是那次她在我面前喊的那声“chao”阳,我起初只是觉得不对劲,后来才想起来,这么久了,也只有我会这么喊你的名字,恐怕她是故意学来的吧。也许她一直以为你从很早就喜欢我了,喜欢我这么喊你,所以她才这样叫你的名字的。”   朝阳侧过头对她微笑:“看来你有做侦探的潜质。”   灿阳无奈地笑着,带着轻微苦涩的味道:“也许在爱情里,女人都是侦探。她那时看我的眼神绝对不单纯,虽然那一次她也同我有肢体上的亲近,但那种亲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怎么,她向你主动承认了吗?”   朝阳摇摇头:“她只是说。因为这次受伤的事突然好转了,我没有去细想她话里的意思,其实我也早就感觉到了,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把她往那个方向去想。”   “是啊,我们都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她手上的伤口八成是割腕造成的,这一次或许她真的不打算活下去了吧,一个已经疯了的人,怎么会想到用这种方法自杀呢?除非她根本就没疯。不过我挺佩服她的,为了你做到这个份上,连我都要自愧不如了。”   “别这么说,她这不是爱,只是偏执和占有欲在作祟。想到她一直是装的,我对她一点愧疚也没有了。”朝阳没有笑,但他的语气无疑是轻松的。   “不知道她妈妈,还有秦浩知不知道,不过这好像一点也不重要了,至少她现在已经好了,又或者,她之前真的疯了也说不定,有些事情似乎没必要偏要去找到一个真相。”   灿阳的有感而发引来朝阳一阵轻笑:“阳阳,你虽然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却想得比别人都深刻。有时候天真的像个孩子,有时候又透彻的像个智者。”   灿阳对这个评价颇为受用:“那我的样子你都喜欢喽?”   朝阳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嘴唇上亲吻,微笑:“当然。”    ☆、可爱的骨头16-1      拔掉了王念在两人心上留下的那根刺后,日子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平静。灿阳知道这样想也许不道德,但是她依然认为王念的那次“自杀”事件是件好事,如果没有在鬼门关前走那一趟,也许王念永远不会清醒,就算她和朝阳能够结婚,若是以后王念再隔山差五地闹上一回,再开心的日子也会变得膈应。   灿阳在公司的日子平淡的毫无波澜,除了偶尔碰到秦浩,会起一点情绪上的波动以外,其他时候她大多只有麻木的情绪。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适合待在这个公司,倒是不因为秦浩的缘故,而是她看不到自己在这里的发展。她对室内设计仍旧一窍不通,若是继续待在一家,也只能永远做跑腿和打杂的,没有任何职业发展可言。   以前没和朝阳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对自己现在的状况感到满足,可现在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关系稳定下来,她又不那么想了。朝阳是个从各方面来看都相当优秀的男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必须也得让自己有变优秀的机会和空间。   某次董玥约她逛街,结束的时候告诉她自己决定去美国读研。   灿阳莞尔:“我知道,听你哥说过了。”   董玥捧着奶茶,吸了一口后说:“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是因为想见君成才这么做的?”   灿阳不置可否,董玥摇头为自己辩解:“其实不是这样。对,我的确是因为他才有这个想法,但我的初衷是想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这么多年,我除了不小心考上A大这所重点大学外,没有其他任何一点可以上得了台面的成绩。本来我的想法是毕了业就直接进表哥的公司工作的,反正那是他的公司,我不用担心丢饭碗,但现在我觉得自己这种想法非常不负责任,碌碌无为浑浑噩噩不该是我的人生。”   她停下来,看了眼一直没有打断她说话的灿阳:“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   “不,我相信,而且我赞成你的想法。”灿阳没想到董玥的思想已经这么成熟,不由为她开心。喜欢一个人固然是好事,但也不能丢了自己,想让自己收获爱情,首先必须要做个积极进取的人,才能获得别人的认同。这一点和她近期的想法不谋而合。   “其实我已经放弃他了,也没想过要和他怎么样,我只是希望自己优秀一点,不想别人在评价我的时候,用的都是‘没脑子’‘愚蠢’‘无作为’这样的词语。君成是个优秀的人,他真诚、有很好的样貌和身家,而且他很努力,有责任感。我知道自己不会变得像他那么好,但我依然想好好努力一次。这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   灿阳能理解她:“董玥,我觉得现在的你就很好,我大四那会儿,对人生一点规划都没有,整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觉得生活对我不公平,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她回忆起那段日子,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把生活过成那副样子。   董玥似乎不相信:“可我觉得你一直很努力啊,可能你经历的那段时期是大家都会有的迷茫吧,只不过每个人的具体表现可能不太一样。”   自从知道董玥内心的想法后,灿阳更加坚定要重新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但却一直找不准定位,时常感到焦躁。朝阳最近一直很忙,大会小会不断,灿阳几次想开口和他谈谈,在看到他回家后倒头就睡的疲态后,便不忍心再拿自己的事去打扰他,给他添麻烦。   四月中旬的一个周六,朝阳难得有了空闲,想着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工作,陪灿阳的时间少了,为了弥补她,便问她想去哪里玩。   灿阳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去看看薛老师吧?怎么样?”   朝阳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不过还是笑着说好。他给薛老师去了个电话,知道他在家后,便和灿阳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了门。   气温渐渐升高,晒在身上,已经不是前段时间温暖的感觉,而是有了一点点炙热。相比冬天的笨重和懒散,这个季节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繁花涌簇,竞相争艳,到处都是生气勃勃鲜活的气息。   两个人手牵着手往巷子里走,有户人家院子里的梨花长出墙头,细密一片,洁白如雪,偶尔可见煽动翅膀在花间忙碌的蜜蜂,煞是热闹。   “阳阳,我记得你小时候很怕蜜蜂,有一次脑袋被蜜蜂蛰了,大哭了很久,怎么哄都哄不好,后来见到蜜蜂,吓到一动不动,拖你都拖不走。”朝阳回忆起往事,带着柔和的笑。   囧事被翻,灿阳还记得那种被蛰后的心有余悸,针被拔下后,脑袋很快起包,疼痛感持续几个小时才慢慢消失:“是啊,简直是童年阴影。你说蜜蜂蛰人后自己会死,为什么还要蛰人?我明明没有去伤害它啊。”   “也许你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在它们的眼里发出的却是攻击的信号,为了自保,才会那样。”   “可是它蜇了人,自己也活不了。唉,真佩服它们的勇气,宁愿死,也不要让敌人好过,这可比飞蛾扑火来得更值得钦佩。”   朝阳大笑,实在觉得她这种随时感慨的性格很可爱,也乐意配合:“你更值得钦佩,被蜜蜂蛰了,还反过来赞美它们,这种大度,一只蜜蜂怎么比得过?”   “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灿阳恶狠狠地瞪他。   朝阳搂紧她的肩,心情愉快,脸颊上的酒窝盛满晃动的阳光:“绝对不掺假的夸赞,如假包换。”   薛老师的院落让两人惊讶驻足。放眼望去,整个院子一半的地方都被花朵簇拥着,姹紫嫣红,高低起伏间,陪衬的翠叶和绿草在暖风中轻轻摇晃,间或形成一阵花海波浪,让人叹为观止。   院子的门没有关,两个人走进去的时候,薛老师刚好在给那些花浇水。他穿着鲜红色的连帽卫衣,卡其色的棉布裤子,如果不是那头银发和脸上的皱纹,任谁看,都会觉得他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薛老师!”朝阳喊了声正在给盆栽剪枝的背影。   薛老师回头,笑眯眯地说:“还以为你们是说着玩的,没想到真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灿阳将手中的袋子拎起,晃了晃,说:“薛老师,我听朝阳说您爱吃鱼,所以就想着来做鱼给您吃。”   “还是灿阳贴心。”   “您养的这些花真漂亮,看着就心情愉悦。”灿阳把手里的东西全塞到朝阳手里,忙不迭地凑到老人身边,欣赏他的作品。朝阳笑着摇摇头,转身将东西拎进厨房。   “闺女,听朝阳说,是你想来看我,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啊?”薛老师“咔嚓”一声剪去一片叶子,低着头问。   灿阳没想到自己的目的会被老师一语说中,有点心惊,但她还是咧嘴笑:“没有,就是想来看看您啊。”   “可别骗我,我的眼神还好使地很呐。” 薛老师的眼镜挂在鼻翼处,一双睿智的眼看人的时候莫名可爱。   灿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要来见薛老师,也许是因为她在他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她常常想,要是她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这么多年,她从未和上了年纪的人打交道,而这个总是像年轻人一样的白发老先生看她的眼神满是慈爱,很像父亲曾经给她的感觉。   “薛老师,”她的声音有些惆怅和伤感,“看到您,我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他那么早离开人世,就觉得遗憾,我还没来得及孝敬他,就再也见不到他。”   薛老师没有出言安慰,而是指着自己的白发,笑着说:“你的爸爸肯定比我年轻。”   灿阳微微一笑,幽幽开口:“我爸爸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去世的,所以我总是在想,若是我的父亲还活着话,我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会不会少走很多弯路。很多时候,当我做一件事的时候,我总希望有人能给我建议和忠告,但是连这小小的愿望都难以实现。”   薛老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这小姑娘,看着开朗,原来还经历过这种伤心事。唉,人总有一死,有时候就是命数,谁也改变不了,我想你父亲肯定在用一种方式一直停留在你身边,只不过你无法看到他而已。这些话你有跟朝阳说过吗?”   “没有。朝阳他一直觉得当年我父亲的死是他造成的,无法完全释怀,我不想让他想起这些事。”   “你是个好孩子。”老人拍了拍她的肩,如是说道。   灿阳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我最近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很迷茫,我知道自己该突破现状,我希望自己能变地更好,能更好地站在朝阳的身边,而不是一味地享受他对我的付出,可却找不到自己的出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决定,我很希望有人能给我指点。”   薛老师了然:“朝阳知道你的想法吗?”   “没有,他最近忙,我不想打扰他,而且我觉得我不能一遇到事情就想着让他帮我解决。”   “两个人在一起不要害怕麻烦对方,也许你觉得麻烦的事,在对方眼里会变成你对他的信任。朝阳很懂事,我相信他会很高兴听你说这些,并给你一些中肯的建议。”   “薛老师,其实我想过去朝阳的公司工作,这是能帮到朝阳最直接的办法,但我又觉得这样不合适,就我和朝阳的关系来说,别人肯定会背后议论我们,说我是靠关系进来的,而且我也怕朝阳会做不到公正。”   薛老师放下剪刀,擦干净手上的水珠,直起身:“灿阳,朝阳的为人我很了解,只要你好好和他说清自己的想法和顾虑,他肯定会尊重你,你如果真的去他的公司工作也是不错的选择,你还年轻,应该大胆尝试,不要怕走错路走弯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你真的工作表现出色,慢慢的那些流言肯定会变少,当有一天流言消失,代表你已经充分被认可。再说,那些都只是你的猜测,一切都还没发生呢,所以不要预先就把事情想得这么糟糕。”   一直到离开薛老师家,灿阳还在回想老人和她说的那番话。她是个矛盾的人,一方面渴求上进、一方面又不希望受到别人的关注。继续待在一家的话,她只能永远做一个什么杂事都会又什么都不会的打杂工,相反,去朝阳的公司工作,她的确有机会能学到更多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但同时她和朝阳的关系也势必会被众人所知,到时候不管她在工作上取得什么样的成绩,都会招来流言蜚语,可就像老师说的那样,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在于自己到底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又或者,她这些烦恼的根源都来自自己的悲观情绪?    ☆、16-2      朝阳本来说好周末两天在家陪她,结果周日的上午临时接到工作上的电话,告知他与B市一家公司合作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急需他出面处理。听到这个消息后,朝阳满心愧疚:“阳阳,我恐怕要赶去B市一趟,在那边的项目遇到一点麻烦。对不起,说好了在家陪你的。”   “既然是工作上的事,那千万不能耽误,你去吧,我没事的。”灿阳虽心有不舍,但也知道分寸。   朝阳抱着她,亲了又亲,才在她的催促下着手收拾行李,灿阳要帮忙,朝阳却不让。等他收拾好行李箱时,一直坐着沙发上没说话的女子突然说:“朝阳,在你工作的事情上,我一点忙也帮不上,更无法分担你的烦恼。”   她的表情不像是说笑,朝阳放下行李箱,在她对面蹲下,柔声说:“听着,我遇到的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就能解决好,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记住,只要你开心快乐,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灿阳点点头,抱住他,眼角有点湿,她不敢让他看见。   朝阳像安抚婴孩那样,轻轻地拍她的背:“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灿阳摇摇头,知道他看不见后,压下眼里的湿意,退出他的怀抱:“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突然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你,我答应你,我一办完事,立刻就回来,到B市了天天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灿阳闷闷地点了点头,朝阳本来就不想走,现在更是不忍离开,但是B市那边的事又急着要他处理。他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她的嘴唇,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结束时,两个人都有点喘气。   朝阳又亲了下她的脸颊,温柔出声:“阳阳,在家好好的,我很快就回来。”   他拖起箱子往外走,灿阳挽着他,一直送到门口:“那你注意安全。”   “我会的,你在家也是。睡觉和出门的时候,门窗一定要锁好,一日三餐都要吃,不要图省事就吃泡面。还有穿衣也要注意,这段时间天气不是很稳定,小心别感冒。”   朝阳把不放心的都交代一边,才开门离开,临走前又亲了她一口,嘱咐她:“有任何事都要给我打电话,我尽快回来。”   因为他的离开,这座房子格外显得大而空旷,灿阳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朝阳的陪伴,对他的依赖也越来越深,本来打算和他说工作的事情,他却突然要走,让她措手不及,只能暂时搁置。   无聊地在主卧、客卧、阳台转了一圈后,她决定去书房找本书看看。   她很少来朝阳的书房,家里很多时候都是朝阳在做打扫,他每次办公的时候也多选择在客厅,所以她也就没想过进去仔细看看。刚搬进来的那会儿,朝阳带她随便逛了逛,并未在书房多做停留,此时才发现他也是爱读书的人,只不过这些书大部分都是专业性很强的书籍,她一窍不通,有些还是用纯英文写成的,凭她的英语阅读能力,和天书一样。她随便翻开几本,很快打消掉要看下去的打算。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的眼光突然停在书架第四层的位置,那本她买来的《可爱的骨头》就放在正中间,刚好与她的视线齐平。她并不知道原来朝阳将她为数不多的几本书也放进了书柜。   她走过去,取出这本书,在飘窗台上坐下。   之前她一直没有看这本书,是因为在翻开作者简介那一面时,得知小说作者曾经经历过性/侵,而这本《可爱的骨头》讲述了一个14岁时被侵犯谋杀的女孩苏茜,在天堂里观察和思念家人及朋友的故事。也许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历,她一直没有勇气看下去,虽然她远比这位作者幸运,但之前她思想极端,一直无法正视。   而在这个春日明媚的下午,她决定好好读一读这个女孩的故事。   苏茜在遭到谋杀后,警方只找到一截她的胳膊肘,而她身体其他的部分始终没有被找到,凶手一直逍遥法外,继续犯罪。   苏茜的死亡彻底改变她的家庭,她的父亲为了找出凶手几乎到了被人们称为疯子的地步,她的母亲则无法忍受女儿离开后的生活,与办案警官产生婚外情,之后离家出走多年。她年幼的弟弟则因为母亲的离开,在成长的过程中缺失母爱,对母亲心怀怨愤。不仅如此,她的朋友和她喜欢的男孩都因为她的离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每一个人都在用他们的方式来怀念苏茜。但她的离开已经无力回天,时间流逝过后,大家渐渐接受了事实,也在经历这一痛苦后重新找回了爱,找回自己的家。   除了开篇令人心寒和难受外,整个故事的基调很温情。   灿阳认为,它向人们传递了这一观点:时间会慢慢吞没曾经以为无法承受的痛。如果爱的人去世,我们在缅怀她/他的同时,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也许他/她正在天堂看着我们,会因我们的痛苦而痛苦,会因我们的开心而开心。   合上书页,她想起了父亲,那个给了她生命的男人,那个在她的记忆中永远用下巴上的胡茬挠她的脸、逗她咯咯笑的男人说不定此刻正在天堂,用她看不见的方式在爱着她、关心着她。   等她从书里抬起头时,书房里已经暗下来。她活动几下僵硬的脖子,从窗台上下来,去卧室拿手机,打算看看时间。   刚拿起手机,手机突然振动。接听以后,朝阳着急的声音在那头传过来:“阳阳,怎么才接电话?”   “啊,我下午一直在书房看书,手机没在身边,所以没接到,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可以听到他在电话的那一端松了口气:“真不让人放心,以后一定要把手机放在身边,知道吗?”   灿阳抱着手机点点头,想到他看不见,便说了句“知道了。”   “还没有吃饭吧?”   “还没,一会儿就做饭。B市那边冷吗?”   “不冷。不许又瞒着我吃方便面,听到没?”   灿阳莞尔一笑,心里甜蜜又欢喜:“听到啦。”   “那你有没有想我?”朝阳笑地愉悦。   “还好,就一般吧,不说了,你忙去吧,我去做晚饭了。”不等他回答,她便挂了电话,想想又觉得自己这两天情绪波动太大了,一会儿不舍得他离开,一会儿又嫌弃他啰嗦。   晚饭到底还是做了两个菜,可能是平时被朝阳伺候惯了,她的口味也变得刁钻起来。以前朝阳不在的时候,她吃着自己做的菜,还能下咽。可今天,还没吃两口,就开始反胃,努力咽下两口饭菜,再也吃不下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晚上突然就这样了,没想到自己的胃倒学会认人了。她把这一切都解释为自己厨艺不精。   晚上洗完澡敷面膜,她看了一眼平时放卫生巾的小篮子,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她猛然想起,她的好朋友已经两个多月都没来光顾。虽然以前也有过不准的时候,但是也没有隔这么久还不来的情况。想起自己自上次去C市那次,直到现在,偶然会出现的反胃现象,一个从来没出现过的念头毫无防备地蹿上来,她脸色一白,差点没有撑住自己的身体倒下去。   她回到卧室在床上呆坐了很久,一筹莫展。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怎么办?要结婚吗?可是她完全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心理准备啊。   突然振动的手机吓了她一大跳,看到闪烁的“朝阳”二字,她一点甜蜜的情绪都没了,全是无处宣泄的焦虑和不安。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朝阳。   手机还在振动着,灿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挂了电话,怕他多想,又发了条短信给他,说自己太累想睡觉。手机不再震动,几秒钟后,那边回了信息,灿阳看着“晚安”两个字,将手机扔到床上,在房间来回踱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提醒自己,发生任何事都要学会直接面对。   她迅速地换了衣服,拿着钱包下了楼,疾步走向小区外的药店。走到半路,想自己的肚子里可能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又放慢脚步。   药店里灯光明亮,白织灯发出的光线几乎刺眼地让人像流泪。一个店员坐在收银台旁边低头摆弄手机,还有一个坐在对面的柜台边,在翻报纸,没有一个人抬头看她一眼。   灿阳慢慢走向离自己近的那个正在玩手机的女人,支支吾吾道:“那个,你好,我想买,买那个,”年轻的女人不耐烦地抬头看她一眼,灿阳心一横,闭着眼:“我要买验孕棒!”   “你要买几个?”女人皱着眉,从座位上站起来。   “一个。”   “我建议你买两个,一个不一定验地准。”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   灿阳没有心情去揣摩她怎么看自己,咬着牙说要两个,付了钱后,匆匆离开。   她坐在马桶盖上,深吸一口气,才撕开包装盒,打开折叠的说明书,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深怕错看或漏看。   她按照说明书上的步骤做测试,等待结果的那三分钟,简直漫长的有一个世纪之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强烈地撞击着胸膛,铿锵有力。头顶的光白的晃眼,她两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竟觉得异常陌生。   当验孕棒上出现清晰的两条线时,她的心脏在急速跳动几秒之后,突然平稳下来。她又拿起说明书,看了看,结果显示她真的怀孕了。   她拿起另外一根验孕棒又测了一次,这一次要镇定很多。结果仍然是一样的两条线。惊慌失措后,她抬手摸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除了比以前多长了一点肉外,根本看不出这里面有一个生命正在成长。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对于以后,毫无头绪。躺在床上,她关上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看着漆黑中虚无的那些点,一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试图感受那里面的生命。掌下没有任何动静,她的心情却仿佛坐了一次跳楼机。结果出来后,她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害怕和焦虑,但也没有将为人母的喜悦感。   她想到远在B市的朝阳,若是他知道了的话,会怎么反应呢?他肯定不会不要这个孩子的,但若是因为孩子而结婚的话,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真的合适吗?就算他们都决定要孩子,她又能是个好妈妈吗?   把这些问题来来回回想了很多遍后,依然没有得到什么确定的结论,困意袭来,她终于渐渐睡着,出乎意料的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16-3      翌日上班,她频频出错。不是贴错□□,就是输错数字,更严重的是,她发错了韩总开会点名要用到的资料,好在韩总没有当众斥责她,她又很快重新发完了资料,才算有惊无险。纵使如此,她依然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失职。   中午吃完饭,她见韩总办公室的门半开着,便决定好好向她承认自己的错误。敲过门,得到应允后,她推开门走进去。   韩若正在画设计图,见来人是她,笑着放下笔,和她一起坐到沙发上。   “韩总,我是来承认错误的。”灿阳开门见山,迎视老板的目光。   韩若温和一笑:“你很坦诚,这年头,能主动承认错误的人很少。其实相比你不小心发错资料,我更想知道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灿阳为她的关心感动:“我没事,上午的事,我会好好反思的,韩总,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没关系,会犯错是正常的,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叫我韩若吧。一直没有时间问你,听公司人说,你和你男朋友关系很稳定?”   灿阳点头:“嗯,算是稳定了。”这个时候,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怀孕的事,照这样发展下去,就算不稳定也只能稳定了。   “那就好。”韩若红唇轻启,眉梢带笑:“工作上偶有失误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注意就好了。”   灿阳将头发拨到耳后,笑着说:“我总是害怕自己出错给别人带来麻烦,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韩若轻拍了下她的手臂:“要是员工都有你这种觉悟,估计公司早就扩大好几倍了。行了,没事的,不要太在意。我还有份设计图要赶,就不和你聊了。”   下午的时候,灿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工作上,倒是没怎么再出错,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她却不想这么早就回那个大到让人窒息的家。只要一回去,她就会忍不住去想肚子里的孩子,担心自己和朝阳的将来。   怀孕是件神奇的事,早上起床以后,她的心境发生明显变化,没有刚知道消息时的迷茫和恐惧,倒是突然多一份不在意料之内的期待和欢喜。   父亲去世后,虽然有朝阳一直照顾她,但是那份亲情的缺失却难以挽回。而现在,生长在她腹中的小生命,身体里流淌的是她的血液,一想到这种血浓于水的联系,她觉得心上长久的一处空缺得到补充,曾经父亲的离开带给她的伤感在一瞬间消失许多。   她想起周行止,那个有点怪却仿佛什么都懂的酒吧老板,决定在公司附近吃点东西,再去他那里坐坐。   这次点菜的时候,她特地选了份酸辣土豆丝和糖醋里脊,小心翼翼尝了一口,没什么想吐的感觉,便渐渐放开胃口吃起来。也许是因为好几顿的食欲不振,这一顿她一直吃到饱腹还觉得没够似的。   吃完饭,她直接拦了车去了原谅酒吧。   酒吧的门檐上挂着一排小灯,发出橘黄色的柔光,门口的花坛不再像之前那样光秃秃的透着暗淡光景,簇簇红的像玫瑰一样的花朵几乎掩盖住写有酒吧名字的木牌,与砖红色的墙面交相辉映,挺有复古的味道。   酒吧内客人很少,老板和她每次来的时候一样,在一排排玲琅满目的酒瓶前低头擦拭酒杯。他的头发长的很快,几乎盖住了眼睛,忽明忽暗不断变化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像变成另一个人。   他的对面,原先摆放沙发的地方,投影幕正在播放一部外国影片。这部名叫《闰年》的电影,灿阳曾经看过。电影女主人公一直期待和男友结婚,男友却一直不向她求婚,于是她决定在四年一遇的闰月2月29号这一天,向男友求婚,据说这样能求婚成功。在去往爱尔兰的旅途中,她遇到一个旅馆老板,经历和旅馆老板的邂逅、男友不爱自己的事实,她离开并不爱自己的男友,回到爱尔兰,和旅馆老板携手一生。电影无论取景还是剧情都很唯美,她看过不止一次。   “灿阳!”   灿阳回头,酒吧老板正双手撑在吧台上,含笑看她。她走过去,笑着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是很久没见了,喝点什么?还是伏特加吗?”他扬起嘴角,半开玩笑地问。   灿阳微笑拒绝:“还是喝水吧,女孩子在外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看来你是彻底改邪归正了?”他没有看她,转个身冲某个正坐在窗户边撑着下巴看电影的身影喊道:“辛春!倒杯水过来!”然后他摊着手解释说:“饮水机搬到厨房去了,你要冷的还是热的?”   “热的,谢谢。”灿阳看着这个起身给自己倒水的陌生女人,好奇问:“这个人是谁?”   “哦,她是新来的服务员。”周行止给某个客人送去一瓶酒后,回来对她这么解释。   “看来你的生意不错,连服务员都招了。”   “本来只打算找个兼职工的,酒吧这么大,我一个人打扫收拾什么的也挺花时间,不过她情况有点特殊,就留了下来做全职。”   这时这个叫辛春的女子把装有热水的玻璃杯放在她面前,她说了声“谢谢”,不经意多看了她一眼,竟然发现她有点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周行止见她盯着自己的服务员发呆,敲了下面前的吧台:“你认识?”   灿阳回过神,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只是觉得面善。”   周行止点点头,继而问她:“你今天来,想告诉我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灿阳转着手中的玻璃杯,低着头说:“我怀孕了。”   周行止神情一顿,很快笑起来:“啊,好消息。不过怀孕了,最好不要来酒吧。你先去二楼,那里空气好一点,我马上就来。”他叫来又陷入电影情节中的服务员:“这几位客人要点什么的话,你注意一下,不要拿错了。要是有客人再来,你直接告诉他们今天不做生意了,等这几位客人离开后,你直接下班。”   灿阳站在拱形门下,看到服务员抿着唇点了点头。   “以后别来酒吧,一楼虽然客人少,但还是有酒气的,会对胎儿不好。”   灿阳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她只是突然想来和他聊聊,就这么过来了:“谢谢你,以后会注意的。”   “怀孕是好事,怎么见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他像上次一样,拖来一个沙发,坐在她对面。   “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没有做好准备,而且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朝阳的父母,对了,朝阳是我男朋友。”   灿阳每次见到行止,都有一种见到相识多年的老友的感觉,她把这归结于他的人格魅力,想到这点她问他:“除了我,是不是还有很多别的朋友会来找你聊天?”   周行止的微笑很真诚:“没有,其实要对另一个人敞开心扉并不是一件简答的事,再好的朋友也做不到心无芥蒂。”   灿阳没有否认,想起之前看的小说:“你看过《可爱的骨头》吗?Alice Sebold写的一本小说。”   “看过,印象蛮深刻的。这本书的视角似乎很特别,Alice没有写成一般的悬疑小说,而是另辟蹊径,转而写她的家人是如何对待悲剧的。”周行止知道的这么清楚,灿阳一点也没觉得诧异,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爱看书的人。   灿阳微笑着,带着一颗小痣的嘴角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很柔和:“其实,我和这个作家的经历还有点类似。”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主动和别人提起这件事,她以为行止会流露出吃惊、痛心或者至少是同情的眼神,但他只是笑了笑,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很开心你现在能够坦然面对这件事。”   “我不知道我现在算不算坦然,其实我一直也不太记得清当时那种感觉。对我做那件事的人是朝阳的哥哥,小时候,我和朝阳是邻居,我们两家关系很好。大概在我五岁的时候吧,我父亲因为工作外出一个月,朝阳的的哥哥就……”她没有具体去描述,只是看了一眼听她讲话的行止,行止给了他一个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当时如果不是被朝阳不小心发现的话,可能会真的发生悲剧。其实这些场景我只是模糊地记得一点,后来也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梦而已。直到我上了大学,朝阳才告诉我这些事,我才知道他的父母为什么疏远我,甚至要求我不能再和他们家有往来。我一直以为我恨他们,可我现在觉得也许我根本就不恨他们。当然,对于朝阳的哥哥,我的确是恨的,当朝阳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样,特别难堪。”   行止将沙发往她的位置移了一点,伸手拍她细弱的肩:“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事,我感到很抱歉,所以现在你担心的是朝阳的父母会因为那件事反对你们?”   “这只是一小部分吧,说来也许你不信,虽然他们后来对我算不上好,但我仍然希望他们能像最初那样,把我当家人看。我想,或许我根本不恨他们,只是希望他们爱我而已。”   说完这番话,她的视线固定在窗外暗黑中的某处,仿佛她的灵魂游移到另外一个地方,俯瞰着自己。   行止沉默了一会儿,等她看向自己的时候,温柔笑了:“我记得以前和你说过,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是沟通,我觉得你可以和他们谈一谈,也许他们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毕竟做错事的不是你,而是他们的儿子。”他看着她年轻美好的脸,终于知道君成为什么会喜欢她这么多年,即使受到过伤害,她也依然怀着爱别人和希望被爱的心。也许她看起来有些冷淡,却什么都清楚,她缺乏的,只不过是别人的一点鼓励而已。   “直面他们吧,告诉他们你所有的想法,或许他们也在等待你的原谅。就算最后你们没办法和好,但至少你努力过,再说你现在有了孩子,这足以给你勇气了。”    ☆、灿烂朝阳17-1      四月的阳光,温暖中带着几分热烈,晒得人头顶发烫,后颈有种似针扎的灼烧感。   化验单已经被摊开、折叠、摊开、再折叠了无数次,灿阳再次打开折痕几乎要泛毛边的薄纸,用力眨几次眼,凑近查看,还是什么也没有变。   她长吁一口气,产生大概持续了至少十秒的晕眩感,抬手抚上后颈,那里遍布又痒又疼的触感。她将化验单塞进包里,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门,突然产生一种迷路的错觉。   她拦了辆出租车,回公司。为了尽早确定怀孕的事,早上她向主任请了半天假,现在检查做完了,当然得回去工作,只是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办法安心工作了。   刚下车,手机响起,是个陌生号码,她挂断,对方又打进来,或许是早上吐的太厉害,此刻她连笑都觉得有一点吃力,不过这一次她还是接起电话。   “你好,请问哪位?”   “灿阳,是我。”   对方的声音有一点苍老,有一点遥远,灿阳几乎在对方开口的瞬间,就猜出对方的身份,她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该死地失声了。   “灿阳,我是你——齐阿姨。”   “齐阿姨”三个字,对方说的有点艰难和难以启口,灿阳的心为之狠狠一震,那股还没来得及消去的晕眩感又升起,她差一点因为这种折磨人的晕眩流下泪。   “你……有什么事吗?”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嘶哑,难以组成不停顿的句子。   “我马上就到你上班的公司了,能和我见见吗?”对方不紧不慢,灿阳心里却已翻江倒海,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着颤。   此时她没有心情去思考“齐阿姨”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哪里上班,也没有心思去思考她为什么要在今天这个日子来找她,她想的只是,“齐阿姨”来见她了,而这也意味着,她马上就会见到“齐阿姨”了。不过她也算经历过一些惊心动魄的场面,此刻倒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迟疑片刻,她顺口说出公司附近的一家蛋糕店的名字,约在那里见面。   挂了电话,她突然想问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去蛋糕店呢?而且还是一家她从未去过的蛋糕店?   这家蛋糕店,灿阳听何佳提过,但她从未去过,因为她一向不喜欢甜丝丝的东西,也不喜欢奶油这种腻人的口味。   她推开蛋糕店的蓝色窄门,装修颇为小资情调的四壁只来得及在她的视线停留一秒钟,便黯然失色。因为坐在靠窗高脚凳上的人显然更能引起她的注意——她小时候给过她“母亲感”的徐芸霞正坐在那里,两手交握放在白色的台面上,在看着她,用一种她已“失散多年”的可以称之为疼爱的眼神。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真的见到了,她又有点想打退堂鼓。   她想起包里那张皱巴巴的化验单,今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惊还是喜,她有点拧不清了。   出于礼貌,她是应该称呼这个圆脸妇人一声“阿姨”的,但她不确定,徐芸霞是否乐于听到,在左思右想不得办法的时候,徐芸霞先开了口:“灿阳——”   妇人的眼尾和嘴唇两边新添几条长细的皱纹,此时这些线条弯曲着,拼成一道道叫作“激动”的表情。   灿阳努力扯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僵硬的微笑,她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大脑却乍然闪过七色光一般混乱的念头,最后混成什么也没有的白色,成为一片空白。   徐芸霞打量这个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孩,心里感慨万千,欣慰出声,带着灿阳曾经熟悉的宠爱:“灿阳,好多年没见了,没想到现在变得这么漂亮。”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本想像徐芸霞一样,若无其事地说些久别重逢后的寒暄话,但说出口的却是毫无喜悦感情的质问。   徐芸霞的嘴角僵了一下,很快恢复成笑意:“还是这么直来直往的性子,”她伸手覆盖住灿阳的手背,灿阳暗松一口气,如果她握的是掌心的话,会发现那里濡湿一片,“我来找你,只是想来看看你。听董玥说你在这里工作,刚好这次来A市有点事,就顺道过来了。”   她的解释并没有消除灿阳的疑虑和不安:“有话请直说吧。”   徐芸霞收起微笑的表情,用一种似乎叫做后悔的口吻对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灿阳的心突突直跳,晕眩感让她快要无法适应,她仍然尽力维持着面无表情。   “我们对不起你的太多了,我和你齐叔叔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照顾你,让你一个人受苦了。”徐芸霞语气惭愧,灿阳发现,她的手比自己的颤抖地还要厉害。灿阳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默许了她和自己的肢体接触,手心的汗越出越多,实在黏腻的让人难受,她收回自己的手,规矩地放在她早上新换的宝蓝色长裤的膝盖处。   徐芸霞的表情凝滞片刻,轻叹道:“我知道,让你原谅我们不容易,但这声对不起是我们家欠你的。今天我代表自己和你齐叔叔,当然还有齐晖阳向你道歉,不,应该说是忏悔。”   灿阳苦笑:“我很意外,你为什么突然会来找我说这些话,为什么要在这么久以后,难道你不知道,现在说这些太迟了吗?”   “我知道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虽然曾经身为人民教师,但是却连正视事实的勇气都没有,实在是惭愧。这些事错在齐晖阳,但归根结底错在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徐芸霞一口气说出这番话,那些曾经滞留在灿阳心中的怨气忽然随着这口气慢慢吐出来,她不知道该喜该悲。有什么可喜的呢?她失去的再也不会回来,可也的确没什么可悲的,她依然好好活着,她盼望的道歉也在这个温暖的四月天里来临。她的心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她毫不怀疑,如果有人在里面撒下一把弹珠,估计回声会持续一整天。   “我知道你怪我们,明知道受委屈的是你,却还要顾着自己的孩子,其实这么久,我也很后悔当年那样对你,”徐芸霞想再去握她的手,伸到半空,还是放了下来,“对不起,你是这么好的孩子,我们却那么糊涂,我知道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但是我想和你说,我和你齐叔叔并不是不在意你,就是因为在意你,才觉得没脸见你。”   灿阳高兴不起来,不管他们在不在意她,伤害已经发生,她知道他们在感情上没有错,天底下没有哪个人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但她还是难受,因为她曾经那么爱那个不属于她的家,那么不舍得那仅有的一点温暖。   “我以前一直不愿意承认一个事实,”灿阳看着已经干了的掌心和膝盖处根本看不出痕迹的水痕,心情终于恢复平静,“我其实并不恨你们,充其量只是希望你们爱我。当这种渴望遥不可及时,我无法获得心理上的平衡,便开始痛恨所有的事情,也开始痛恨你们。可现在我突然明白过来,与其期待别人的爱,还不如好好爱自己,也学着去爱别人。所以,我不恨你们了,因为所有的事情已经无法恢复如初,我不打算再做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事。”   “灿阳,你是好孩子,朝阳好命,才能遇到你。”   灿阳微笑,笑意间多了一丝疑问和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忐忑:“你以上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不是朝阳教你说的?”   徐芸霞的眼神里多出一抹意外和无奈,两张情感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种心酸:“看来我们已经彻底失去你的信任了。是的,朝阳的确表明希望我们能向你道歉,但这些话都是我的真心话,与他无关。事实上,我今天来,他并不知情,”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出现了只有母亲面对心爱的儿子时才会有的表情,“你能和朝阳在一起,我并不觉得多么意外,也早有预感。谢谢你能接受朝阳,他和你一样,也是好孩子,你们在一起肯定会幸福。”   灿阳看着她的笑容,突然想起来,她是爱吃蛋糕和奶油的人。   关上电脑之前,灿阳瞄了一眼屏幕左下方,已经六点。   这两天晚上下班后,她会故意在办公室多待上半小时,并不是她多么爱这份工作,而是她不想回去独自一人面对空旷到令人心慌的房子。自从和徐芸霞见过面后,她觉得整个人轻的不像话,而这种轻并不让人轻松,却比以往来得更沉重,因为她意识到,她和朝阳父母间最后一根情感上的系带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速度在顷刻间断裂开,尽管维系这根带子的并不是让人高兴的埋怨、痛苦和——“恨”。   靠在座椅背上发呆了很久,她打开手机,屏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安静躺着的信息,她的瞳孔急剧收缩,迅速收好东西下楼,几乎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   几日未见的男人像每次来接她时一样,抱着双臂靠在副驾驶车窗上,在见到她出现的那刻,迎面走来,面带笑容。   他似乎张口在说什么,不过灿阳无暇顾及,她只是越走越快,最后小跑着冲到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想我了?”愉悦的男声在头顶响起,灿阳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根本不在乎是否会有同事看到这一幕。   “嗯。”她闷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朝阳看着攀附在自己怀中的人,几日未见的想念在这一刻到了极限,他用了几分力拉开抱在自己腰上的手,又用了几分力,在能看到她嘴唇的时候,重重吻下去,他以为她会推开自己,毕竟她是脸皮薄的人,可出乎意料的是,她格外的配合,也格外的热情,甚至踮起脚,主动搂紧他的颈项,热烈地回吻他。   “我想你,”她离开他的唇,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很想很想。”   直到被朝阳牵着手带进车里,灿阳才懊恼地惊叫一声:“天哪!我们刚才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   朝阳给她系安全带的动作一滞,随后掩住嘴,肩膀不停抖动,灿阳松开捂住脸颊的双手,懊丧地推他一下,他抬起头,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和调侃,灿阳恼羞成怒,使劲去掐他的脸,恶狠狠地瞪他:“不许笑!”   他的表情有点扭曲,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笑容,灿阳想,自己表现地那么积极,那么大胆,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朝阳止住笑意,在她还在懊恼的空档,蓦然又吻上她,这一次很温柔,很轻,像羽毛一样滑过她嫣红的唇瓣和粉色的脸颊,她忍不住细细颤抖一下:“不要了,朝阳。”   朝阳闻言,眸底铺上墨色,知道再亲下去怕是要失控,及时放开她肩上的手,缓和一阵,坐回到驾驶位上:“先找地方吃饭。”   身边的女孩一脸懵懂,傻愣愣地看着他,嘴唇泛着润泽,朝阳脑袋里快速闪过两人一起度过的那些夜晚,他吞了口口水,扳起脸孔,哑着嗓子说:“你再这么看着我的话,我不保证不会在这里对你做更出格的事情。”   灿阳吓得转过脸,不再继续盯着他看,她的脸红红的,害羞的表情中带着一点点恶作剧的笑意,她不禁迫切地想看看他知道那个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会像她一样不知所措?还是会很害怕?又或者他会立刻进入父亲和丈夫的角色?   两人在小区外一家徽菜馆吃完晚饭后,灿阳提议先散会儿步再回家。   此时已经七点多钟,天早已暗下来,但还不至于黑的摸不清路线,小区内的路灯幽幽发着光,却并不冷清。灿阳一边走,一边踢着一颗小石子,心思全放在上面,朝阳牵着她,随着她的动作走走停停。   “阳阳,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灿阳一脚将石子踢进绿化带里,回头看着他笑。   朝阳的心一下子软下来,满足地笑:“那就好。”   “朝阳,”她突然停在一棵高高的紫薇树下,转身到他对面,仰头说:“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进你们公司工作,你会同意吗?”   朝阳眼不眨地看着她,看得她快要低下头去,倏尔一笑:“当然好啊,我一直都想让你来公司工作,但怕你介意,才一直没有开口。”   “我的意思是说,通过正规的面试进入你的公司,你不能因为我们俩的关系特别照顾我,不能给我开后门,我希望自己能真的在事业上帮助你,不想做拖油瓶,也不想别人背后议论你。”   “我知道,傻丫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绝对不会做你反对的这些事。你放心,我绝对会做到公事公办。”   他当然懂她的心思,只会更加爱她珍惜她。她愿意来自己身边工作,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他不可能放任这个机会溜走。   “朝阳,谢谢你。”她说得真诚,不带敷衍,闷在心里的话说出口,其实并不困难,她相信朝阳所说的一切,今后也会尽更大的努力让自己不辜负他的爱。   朝阳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那,下次你们公司招人的话,如果你觉得是我可以做的来的,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好作准备。”   朝阳轻笑:“刚刚说得要我做到公正,现在倒提醒我给你通风报信了。”   灿阳哑然,不过很快又带上露出一颗小虎牙的“灿阳式”调皮笑容:“因为现在我最好少用手机,电脑之类的,所以只好麻烦你了。”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朝阳简直拿她没办法,谁叫他现在非她不可呢?只能一切都顺着她来。    ☆、17-2      “朝阳,我腿好酸,你背我好不好?”走到一半,离家不到百米的距离时,灿阳停住,她莫名其妙觉得气闷,朝阳不是很聪明的人吗?怎么都没反应过来她刚才的言下之意呢?   朝阳察觉到她的小脾气,笑了笑,在她身前蹲下来:“上来吧。”   灿阳抱住他的肩颈,脑袋搁在她颈窝上,满足地闭上眼。夜晚的风有点凉,偶尔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声响,飘来一阵阵淡淡的不知名花香。朝阳稳稳地向家迈着步子,灿阳稳稳地趴在他的背上,想着要怎么告诉他他即将做爸爸的事,才不至于吓到他。   “最近都吃什么了?怎么感觉你变重了?”   灿阳低低笑着:“你觉得呢?”   “肯定是因为我喂的好,长点肉好,看着也精神些。”朝阳笑着回答。   感受着他凉凉的耳垂,灿阳打算直截了当些,不再故意卖关子。她嘴唇贴着他的耳垂,一字一句地说:“我怀孕了。”   背着她的男人脚步一顿,他的耳垂变得热热的,甚至到了烫人的程度,他什么也没说,又继续抬 走往前走。   灿阳心里七上八下,她没想到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会变得这么平静,看来他并不期待孩子的到来。她突然觉得气愤和难过,放开手,作势要往下跳,却被他紧紧地箍着腿。他侧过头,在沉下来的夜色中对她说:“乖乖的。”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灿阳却从他的话中感觉到他的不平静和——感激,心里多少没那么气愤了,便真的不再乱动。   朝阳一直背她到家门,才放下她,背着她去掏裤袋里的家门钥匙,除了那三个字,他再也没有任何表示。灿阳所有的喜悦都被他的沉默不言给赶跑,也学他不说话,率先走进客厅,捞过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   她气鼓鼓地盯着黑黑的电视屏幕很久,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转过头,之前表现的如此镇定的男人正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盯着她,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他的眼睛红红的,像刚刚哭过。   “你……”她还没来得及问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已经快步上前,跪在沙发前,将她抱进怀里,她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难受地前倾着身体,才几秒大腿就有点吃不消了:“朝阳,你这样抱我,我的腿好难受。”   朝阳像是被什么惊扰到,突然放开她,关切问她:“对不起……我只是,阳阳,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怀孕……我不是说你怀孕不好,我只是太意外太高兴了……阳阳……”   灿阳的愤怒和委屈在他的语无伦次中顿然偃旗息鼓,但她依然绷着嘴角:“我看不出来你的‘太意外太高兴’,还以为你不想要孩子呢。”   “当然不是,我当然想要我们的孩子,都快想疯了,”朝阳怕她误会,急切解释,“别多想,好好养身体,工作最好先辞了。”   “不要,我现在又不是马上就要生了。”灿阳嘟囔。   朝阳孩子气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多久了?确定是怀孕吗?”   “难道我还会骗你吗?”灿阳抓狂地想尖叫,不过为了腹中的孩子,还是克制住了,“已经八个星期了。”   朝阳将她盘坐的双腿打开,把她的双脚轻轻放在地毯上,而后倾身抱住她:“阳阳,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谢谢你。”   灿阳不知道怀孕的女人是不是特别容易表现地像个精神病人,因为她现在特别想哭,并且真的哭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不要我生的小孩。”   “对不起,别哭了,哭多了不好,”朝阳替她擦眼泪,哄她,“都要做妈妈了,还这么哭鼻子。”   “还不都是因为你。”   “好好,都是因为我,我道歉。”   灿阳夸张地吸鼻子,挂在睫毛上的水珠莹润剔透,朝阳满足叹息,凑上去吻干净她的泪珠子,心里充满感动和感激。他一直说要给她一个家,实际上实现他的承诺的,反倒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她。他想,命运还是眷顾着他们的,在他们还未老去的时候,安排他们重逢和相爱,现在她的体内有了一个融合他们骨血的生命,他已经不敢期望再多,只求余下的年岁里,岁月静好与君老。   午休时间,韩若还在办公室加班画图,灿阳敲响她的门,推开门时,老板刚好应声抬头,灿阳敏感的发现,她的眼神不似平时明丽,似乎还带着一点余怒。灿阳突然想,或许现在不是谈事的好时机,不过韩若很快恢复笑容:“灿阳,有事吗?”   她起身坐到沙发上,灿阳也跟着坐下去,见她捏着眉心,头发有一点凌乱,关心道:“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没有。”韩若很快否认,却更让她怀疑,不过她也不打算追问下去,虽然韩若说过他们是朋友,但有些界限还是不能逾越的。   “来找我有什么事?”韩若的微笑几乎算是无懈可击,但是她眼神中的烦躁却是掩饰不住的。   灿阳想,自己还是另外找个时候再来比较合适,便摇摇头说:“没什么事,就是见你在,进来看看你。”   “唉——”韩若突然长叹一口气,撇嘴道,“Albert今天上午来找我,说要辞职,我正在想要不要批。”   灿阳神色一顿,“为什么”也跟着脱口而出。   韩若笑笑:“他向我表白,我拒绝了,所以他说他要辞职。”   对于她的这番坦白,灿阳只是点头,并不意外,Albert,或者说秦浩,他做任何事,她都没兴趣关心,她唯一关心的只是这个拿她当朋友的老板——一个有人情味的优雅女人。   “看来你也清楚,”韩若靠在沙发背上,眼睛放在灿阳身上,卸下微笑的表情,“我差点忘记了,你们是认识的,他应该告诉过你。”   “不,我们说不上认识,只不过以前见过几次面罢了。”   “我从来没想到会有一个小我十岁的男人来追求我,当他第一次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只觉得荒唐,后来次数多了,变得麻木,可现在我却有点感动了,”韩若似乎不需要她的接话或者回答,自顾自继续说,“其实我也想过尝试一下,但我心里清楚,感动不等于心动,我不能那么不负责任。在大多数人眼里,我是一个老女人,和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年轻男人在一起,并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相反,会招来无数想不到的非议。今天上午他来找我,说他累了,只想再问我一次我到底愿不愿意,我拒绝了,然后他就把辞职信递给我,什么话没说就走了。”   “你真的确定自己现在只是感动而不是心动吗?”灿阳的问题直白地犀利,韩若只是笑着摇头:“你总是能够看到问题的核心,是,我的确分不清什么是感动和心动了。年轻的时候,我会因为喜欢一个人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会很确定什么样的心情才叫喜欢,可随着年纪的增长和婚姻的失败,我突然发现,我已经不知道喜欢该是什么样的,好像用心如死灰来形容也不准确,所以我想,也许我的心也老了,再也没办法像从前一样轻快地跳动。”   “我这么问你吧,当你想到秦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他比我小十岁,这种年龄跨度的姐弟恋很难被人接受,难道你觉得可以接受?”   灿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着说:“所以你第一个念头不是你不喜欢他,不想和他在一起,而是怕在一起了会被人说三道四?”   韩若的面部僵住,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苦笑:“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是我想得太复杂了,其实还是取舍权衡的问题。”   灿阳多少能理解这种心情和烦恼,虽然她对秦浩没有什么好感,但她不否认,一旦他认为某个人值得他爱,他会为那个人做任何事,王念尚且如此,更别说他爱的女人了,可是她也不会替韩若作决定,毕竟要作出承担的人不是她。   “你自己好好想想,但其实不管做哪种决定,都不会太差或者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谢谢你,灿阳,每次和你聊天,都会平静很多。”韩若真诚道谢,灿阳见她的确好了很多,便笑着说:“但愿我接下里的话能让你继续保持平静。”   韩若眉毛一挑,竟显得有点滑稽,灿阳微微一笑:“其实我今天来是来说辞职的事的。”   “……”   “我们是朋友,所以在辞职以前,我想先告诉你。但我不会马上就辞职,等到你们招到新的行政助理,我再走。”   “为什么?”韩若第一次生出一种不舍得员工离开的情绪。   “因为我大概知道自己以后想走的路是什么,所以想试着沿那条路走下去。”   自从朝阳回来后,灿阳的孕吐奇迹般地消失,只是变得比以前更加嗜睡。   周六上午,灿阳醒来后,一看手机,竟然已经十点。   她穿着棉拖,打着哈欠走出房间,朝阳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迎上来:“睡好了吗?”   灿阳迷糊地点头,摸着肚子:“我饿了。”   朝阳宠溺微笑,牵着她去到餐桌旁坐下:“电饭煲里有我早上做的小米粥,我给你盛一碗。”   知道她怀孕后,朝阳成功变成家庭妇男,每天除了工作,便是研究食谱和孕妇注意事项大全,厨艺渐长不说,人也变的格外爱唠叨。灿阳连吃了两大碗粥,等她再一次把空碗递到他面前,示意他再去盛一碗时,他不赞同地皱眉:“吃了两碗够了,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间,留着点肚子。”   灿阳有点生气:“你要不要这么烦人,连吃饭都不许我吃?!”   朝阳哭笑不得,凑到她身边,对着她的嘴唇连啄好几下:“宝贝,听我的话,没错的,而且我们现在要去一个地方,得快点出发。”   灿阳抬手放在额头上,遮住灿烂到刺眼的阳光,不敢置信朝阳会带自己来这个地方。   面前的小楼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小道两边种上了一排排的紫荆树,玫红色的紫荆花紧密生长在枝干上,有一种纯粹利落的似锦繁华,那些开到极致的花瓣比耀眼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   朝阳牵着她,带着她走进楼道,来到二楼的铁门前站定。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灿阳愣怔,那一日的情景历历在目,她不知道她的心情是否可以用近乡情怯来形容,但至少她是怯弱的。   朝阳没说话,只是打开门,请她进去。   这里还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只不过窗帘、沙发和地毯都换成了她喜欢的颜色,和她现在住的家如出一辙。有那么一瞬,她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但很快又重回现实。   那一日,就是在这个不算敞亮的客厅里,她失去了所有,再回到这个伤心之地,除了震惊,还有一种抵挡不住时间流逝的无力。   她走到自己当年住过的房间。那只笨重的粉色行李箱放在靠窗的角落,床上胡乱放着她以前穿过的一套睡衣,桌上放着她看过的漫画书,一切都保持着当年她把它们塞进行李箱之前的样子。她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朝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微笑看着她走向自己,就像等着新娘把手递到自己手里,与他共度剩下的漫长而短暂的生命。   “朝阳……这里为什么还在?”灿阳嗫嚅着,下嘴唇被白色的牙齿咬住,泛起苍白。   朝阳的视线与她的胶着在一起,她带着疑问,他带着一份隐藏许久的期许。在她的注视下,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逐渐逼近,然后缓缓蹲下,单膝跪地,温柔地对瞠目结舌的女孩笑:“阳阳,嫁给我。”   彩色的阳光通过大大的落地窗照进来,把他们圈在一起,合成一个轮廓柔和的整体。灿阳一直觉得被求婚的时候流泪是一件矫情的事,可她也没出息地矫情了一回,眼泪簌簌落下,朝阳没有给她擦去,仍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戒指发出熠熠的光。   “我知道这个地方给你留下过不好的回忆,我希望你以后再想起这个地方的时候,不会再难过,能记起的只有今天。我爱你,阳阳,嫁给我,好吗?”   灿阳抹去自己的泪,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哭成了小花脸,她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阻止他打算给自己套戒指的手:“等等。”   朝阳眼皮一跳:“阳阳,别吓我。”   灿阳表情有点严肃:“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朝阳的心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提上来,屏息等待,以为自己的求婚会被拒绝。   灿阳忽略他忐忑的眼神,用遗憾的口吻说:“其实我之前说化验单丢了是骗你的,朝阳,可能你没法做一个孩子的父亲了,我很抱歉。”   朝阳的心逐渐回落,隐去心上那一点失落,眼神里带着对她的安慰:“没关系,阳阳,我早就想和你结婚,不管你有没有怀孕,这一点都不会改变。所以,请嫁给我,我已经等不及要和你拥有一个家。”   灿阳欲言又止,久不出声,既不点头说“好”,也不摇头说“不好”。朝阳刚跌回原位的心又咯噔一下被拎起,吊在半空,不上不下,本来满满的信心也在她的沉默中一点点化为丧气。就在他想再次说“嫁给我”时,这个他深爱的女孩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温柔地对他笑,告诉他人世间最动人的话语。   “朝阳,我真正想告诉你的事情是,你不会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   “……”   “……而是两个。”   窗外阳光热烈,繁花盛开,以永不凋谢的姿态勇敢迎视所有或驻足或擦肩而过的目光。那些曾经无法原谅的、难以释怀的,终将渐渐被丢失在时间的长河中,成为不会再流血的结痂,在宽容和遗忘中脱落。   (全文完)    ☆、后记      写这篇长篇完全只是一种尝试,想试试看自己是否能坚持写完,现在看来,我是可以做到不放弃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但不可否认,这篇文缺点太多,文笔、情节安排、人物塑造、视角的转换等都存在不少问题。在以后的写文过程中,我还需要提高和完善的地方非常多,所以在写下一篇之前,我会提前先列好大纲,勾画好人物,认真构思情节。   写这个故事的起因很简单,之前坐车多次见到某座山半山腰上的两个孤零零的老房子,后来再一次路过,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于是我就想这样的两个房子里是否曾经发生过什么不一样的故事,慢慢地,这个关于朝阳和灿阳的故事在脑袋里成型。在写的时候,我是比较随心所欲的,没有列大纲,不少人物都是写着写着突然想到的,并未预先作安排。所以这可能导致我的这篇文在节奏的把握上欠缺,不够吸引人。   为了消除可能会引起的不必要的误会,有一点想在这里做个说明。这篇文的章节名有部分直接用了一些著作的书名:《时钟的眼睛》是爱尔兰作家Christopher Nolan的作品;《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是美国作家Anthony Doerr的作品;《面纱》是英国作家毛姆的作品;《还乡》是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的作品;《可爱的骨头》是美国作家Alice Sebold的作品。这篇文除了提到《可爱的骨头》里的故事内容,其他几部著作的内容没有任何提及,我只是单纯觉得书名合适,就拿来做了章节名。   总之,能写完这篇20万字的长篇,我非常开心,虽然没有读者阅读,我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丧气。我对写作有一定的兴趣,以后也会继续写,写我自己想写的故事,我希望这部拙作能时刻激励我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完善自己的写作技巧,从而写出更好的东西。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